当顾盼出现在沈默的姑母面前时,老人家吓了一跳。一大早她准备出门晨练,一开门,一个坐在门前的人就这么仰天倒了下来,吓得她连连尖叫后退。当她看清这个满眼血丝、衣裳褶皱的姑娘就是诊所的秘书,沈默的女友时,她急忙上前搀起她的手,将她迎进了门。

    “顾小姐,这是怎么了?”姑母心疼地用毛巾擦拭着顾盼的脸,隐约感觉定是发生了大事。若不是逼到了绝路,她也不会来找自己。

    顾盼的眼神有些涣散,痴痴地说:“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没有。”只是吓到而已。

    “那就好。”

    见顾盼神情恍惚,姑母紧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呀?”

    “不知道,没看时间,只是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坐在你家门前等天亮,想不到等着等着你就开门了。”

    顾盼仍是一副三魂不见七魄的模样,惹得姑母心酸起来,“从天黑到天亮?你这孩子,何苦呢?到底什么事,你跟我说。”“什么事?什么事。”

    顾盼似乎一下子清醒起来,双眼聚焦在姑母的脸庞上,双手反握住她。

    “沈默他不见了、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他不见了。”

    “你别激动、别激动。”姑母蹙起眉头,她早料到事情和沈默有关,可也料不到凭他的个性也会使出空城计,让女孩子四处找寻。难道这小子继承了他那狠心母亲的绝情?

    “我这就打电话给他,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姑母气愤地拿起听筒。

    “他手机停了。”顾盼突然轻笑了起来,笑容薄薄地浮在疲倦的面容上,好似面具。

    “怎么会?”

    “手机停了,电话没人听,家也不回,诊所也不开了。”她的笑容逐渐扩散,最后呆呆地望向姑母,“能请你帮我找到他吗?我不哭也不闹,只想知道为什么。”

    顾盼凝视着眼前这个不停搅拌着咖啡的男人。胡碴刮得很干净,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双眼仍旧炯炯有神,只是视线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窗外的风景更能引他入胜。看他一脸潇洒,再看自己满脸写着的憔悴,顾盼突然为自己不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她一心想寻找的答案,此时她竟然问不出口。她本以为,他也总该有一丝难过,一点内疚,来面对她的手足无措。可是她错了,他没有,他仍旧能够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若不是姑母打电话到他父亲家,用强迫的口吻要求他与她见面,或许他还执意躲着她?等过了一年半载,假若街头再次偶遇,他还能装作见到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吧。

    从入座到现在已有十分钟,顾盼和沈默没有说过一句话,终于沈默停止了搅拌的动作,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顾盼全身一震,她早知道这就是她寻求的答案,可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时,又别有一番洞天。

    “为什么?”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沈默的叹息轻得可以忽略,“如果凡事都是简单的‘因为所以’,人又怎会徒生烦恼?”

    “你也会烦恼吗?”顾盼冷笑起来,为什么听他的口吻,似乎无情的人是她?

    “面对分手这个结果,你也会烦恼吗?”顾盼陡然提高嗓音,激动地紧抓住刀叉,恨不得一下刺入对方的胸膛。

    沈默终于望向顾盼,沉声道:“顾盼,别这样,你不是龇牙咧嘴的泼妇。”

    “是是,我不是。”顾盼噙着泪笑起来,突然一掌敲在餐桌上,引来周围顾客的侧目。

    “沈默,你错了,我就是!”他何其残忍,将她抛弃,还要她假装优雅,若他一般平心静气地说着“你好,再见”吗?

    沈默做了个手势,向闻声而来的侍者示意没事。

    “顾盼,你情绪过分激动,今天我们就谈到这儿吧。”

    “沈医师,我不是你的客人,不要用那一套来对付我。”要假装无情她也在行,只是内心的疼痛却掩盖不得,“我别的不求,我只要个答案,到底为什么?”

    面对她的步步紧逼,沈默松了松衬衣领口,这个动作让顾盼有一丝快意,至少他也开始头痛了。既然不能互相相爱,那就互相伤害吧。

    “你可以像那些韩剧一样骗我说自己患了绝症,不想拖累我;也可以说是父母之命难为,我与你家门不当户不对。”

    本想故意讽刺沈默,可说着说着,顾盼竟落下泪来。

    “如果因为你另有所爱,我也不会动气,不仅连女朋友之位拱手相让,工作也可以辞了。总之以后有你沈默的地方,我都会退避三舍,即使我有多爱你,但至少我还是有自尊的。”

    见她落泪,沈默下意识想递上纸巾,可手臂刚触碰到餐桌就颓败了下来,只能继续听她啜泣着。

    “当然。”顾盼擦了擦眼泪,微笑道,“如果收到你们结婚的请帖,我非但不会闹场,还会诚挚地送上礼金。你看,我多大方体贴,所以,如今我只要一个理由,难道也过分了吗?”

    沈默深吸了口气,抬眼望进她的双眸,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时间久了,感情淡了,自然疏远了,有时候连句再见也可以省了。”

    “哗!”

    一杯柠檬水不偏不倚全数泼在沈默的脸上,一边的侍者赶忙递上毛巾,却被沈默婉拒。他任由自己一副落汤鸡模样也不擦干,嘴角噙出一个冷笑。

    “顾盼,原来你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你要的答案我给了,现在满意了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面对着他的背影,顾盼痛哭失声,控制不住情绪地对着他大喊:“对,是我蠢,是我笨。明知谈恋爱,男人越谈越理智,女人越谈越糊涂,却一头载了下去。沈默,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她的话沈默一字不落地悉数收进耳中,他的脚步没有停顿,拉开餐厅的门把走了出去。外头,烈日正当空,面对着车水马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她的童话世界已经结束,踏出一步,他重新步入这个现实的都市中。

    餐厅中,所有人都偷偷瞄着一角时而落泪时而傻笑的顾盼,若非同情她惨遭失恋,店主早将她赶出餐厅。他们都以为都市中又将多一个为情献身的女子,午夜电台又多了一个哭哭啼啼的悲情女,女权主义的报纸上有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却不知顾盼一心决定将眼泪在这个餐厅流完,她也可以和他一样将过往全都留在这个有些黏腻的小店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杜冉薇一听到好友失恋的消息就冲到顾盼的家里,却也是五天之后的事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留下来陪你?”

    “小姐,可以先将大门关上再说话吗?”面对好友的关心,顾盼显得有些无奈。

    薇薇依言将门关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个遍,怀疑道:“没事了?”也不该痊愈得那么快啊,想她失恋,哪次不是闹上一个月才慢慢恢复的。

    “要不然呢?”顾盼将电视打开,随意换着频道,“难道和电视里女主角一样上吊、跳楼,还是服安眠药?”

    薇薇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了。咦,头发换了颜色?”原先酒红色的卷发如今染黑拉直。

    真是迟钝的家伙。

    “楼下新开了家理发店,就进去试试。”

    薇薇了然地不点穿她的谎言,楼下的理发店早开了半年,知她表面上看开想通,心底其实还念念不忘。

    “这五天你都怎么过的?”

    顾盼撇撇嘴,“我以为自己会哭天抢地,谁知回到家里只是安静地吃饭、洗澡、看新闻,更没忘了上网收邮件。也没想过要去自杀,睡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第二天要早起找工作。”

    她没有说谎,只是忘了说自己像具行尸走肉一般。煮了饭却忘了烧菜,一顿饭只顾着扒饭;新闻里说的话一条都没听进去,甚至忘了关电视。

    “或许是报应吧,谁让曾经都是我拒绝别人呢。”

    顾盼苦笑了一下,见薇薇仍然皱着眉一脸不放心,只能下起逐客令来。

    “我待会儿还要出门找工作,下次再约你吃饭吧。”

    “我……”

    薇薇还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顾盼请出了门。

    “那好吧,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傻瓜,我会有什么事呢?”

    不知为何,她越是一派洒脱,她越担心得很。

    “如果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急不可待地关上了门,顾盼才松了口气,抵住门板,她自言自语:“他走了,我又哭给谁看呢?”

    虽然和薇薇说是要去找工作的,可是顾盼在城市里闲逛了一天也打不起精神面试。对着商店外橱窗里的顾盼,她安慰自己道,还是别去吓人了,就这副鬼样子,哪个公司敢要她啊。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横着冲出一个男人将她吓了一跳。

    “真的是你。”男人对着顾盼傻笑,“小姐,你上次的伤没事了吧?”

    “伤?”

    “对啊,就是小腿上的。”男人比划着自己的小腿,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顾盼茫然地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童话餐厅的门口。

    “那个早就没事了。”腿上早已结疤脱皮,留下淡淡的盂,可是心里的伤呢?何时才能将伤口缝补完全。

    “有空的话就进来坐一会吧,全当我们餐厅的赔礼。”

    经理谦恭有礼得让顾盼回拒不得,正想开口说好,一回神却瞥见门口那尊小美人鱼的雕塑。小美人鱼盘曲着修长的双腿坐在自己的鱼尾上,她隐藏了真相,却隐藏不了世人的寡情,望穿了双眼她也看不透为何她的爱情像海底的气泡一般经不起风浪和诱惑。

    “小姐,你没事吧?”经理察言观色,发现顾盼的脸霎时惨白。

    “我还好。”顾盼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事,下次再来光顾吧。”

    经理也不勉强,当下正打算寒暄几句,店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顾盼?”走出的男子喜形于色。

    “你……”顾盼拧眉回忆,霎时搜索到了记忆中那个倔强的男孩,“吴力飞。”

    “真是好久不见了。”吴力飞提着公文包,一派商人打扮,久别重逢的惊喜让他手舞足蹈。

    被他的兴奋感染,顾盼也笑了出来,“真的好久,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嗯,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快,你还和当年一样漂亮。”

    顾盼但听不语,任他机关枪一般说个不停。

    “哪像我到处奔波,再过两年恐怕鱼尾纹也要出来了,呀,我稍后约了人,要不你给我电话,我有空再约你。”

    顾盼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名片。

    “那再联络。”

    她看着边走边回头挥手的吴力飞,又笑了出来,他还是和当初一般模样。

    会和吴力飞约会不是全无预料的,顾盼早就想到了这一可能,否则在掏名片时她也不会迟疑。大学时代,吴力飞曾经追求过她,只是被她拒绝了,可是他对她仍然没有死心,在重逢那一刹那,她从他眼中的热情就看出来了。她也想过这样找一个替补有些不人道,但是就让她自私一刻又何妨?不是说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她只是希望找个真诚的不会背叛她的人来依靠,难道这也错了吗?

    “刚才吃饭见你没什么胃口,就去买了这个。”吴力飞坐进车子后座,将纸袋递给顾盼。外面气温速降了十度,吴力飞的手指触碰到顾盼时,她感觉到了明显的凉意。

    “臭豆腐?”她有些惊讶,“你出去那么久就为了买这个?”

    “嗯,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个,常常熄灯了还翻墙出去买。”

    他居然记得,难怪当初很多人劝她珍惜他,他真的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啊。

    顾盼就着纸袋吃了一口。

    “怎么样?”

    “调料很好吃。”

    吴力飞搓着手兴奋道:“那家店的调料是特制的,所以特别好吃。”

    “你要不要来一块?”她递给他。

    “不用了,我吃饱了,你吃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他坐回驾驶座,刚坐定就回头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坐驾驶座后面这个位置。”

    顾盼愣了下,他居然连这个细节都记得。

    “习惯了。”不愿多解释,顾盼将手中的臭豆腐收起。自三年前肠胃动过手术之后,她就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了。臭豆腐,当然也早戒掉了。

    车子停在顾盼家的楼下,顾盼一路无语,她觉得自己的热情连同上一场爱情一起埋葬了。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会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顾盼。”吴力飞叫住她。

    顾盼看着他鼓足勇气地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只丝绒首饰盒。她当然知道其中是会是什么东西,当下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他。

    “顾盼。”他吞了口口水,酝酿情绪。

    “等等,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她对他的感情至多是感动,这一点她很清楚。

    “顾盼,我不想再等了。”他就像一个替补,时时刻刻可做的事情便是等待,如今他偶尔想主动一次。

    “答应我,嫁给我。”打开首饰盒,蒂凡妮的钻戒在其中闪闪发亮。

    “力飞,我们会不会太快了?”从重逢至今只有短短两个月。

    他牵起她的手,似是埋怨似是诉说:“你应该知道我等这天等了足足六年。”

    面对他的深情,顾盼不知如何是好,头更是恰如其分地痛了起来。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知道这是她的让步,吴力飞喜上眉梢,“当然、当然,我等你消息。”手里却执意将戒指塞进她的上衣口袋。

    “唉,力飞。”她刚想掏出戒指归还,他却发动起车子扬长而去。

    顾盼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突然觉得吴力飞并不是从前那个傻傻愣愣的男孩了,虽然纯真的笑容依旧,可是年岁已把他磨炼成一个有主见的男子。若是从前,定是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去吧。

    想到这里,顾盼使劲摇了下头,把这些胡思乱想全数抛开,按下了电梯。

    对从前的顾盼而言,要拿定主意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犹豫不决起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好友来一起费思量。但是,当杜冉薇接过钻戒的那刻起,她就发现她不能用正常思维考虑问题,只会一个劲儿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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