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快要结束时,宇文妈妈来过几次电话,要米关回家里吃饭。

    米关一想起除夕夜那餐桌上的好戏就忍不住惊心,她磕磕巴巴地敷衍起来。宇文妈妈不以为然,“以后宇文家可是你的娘家,一家人,别生分了才是。”

    “妈妈,对不起……”

    “好好的,你道什么歉。”宇文妈妈淡淡地笑起来,“米关,即便是有了新朋友,也不妨告诉妈妈。”

    “妈妈!”米关几乎要蹦起来。

    “你紧张什么?”宇文妈妈听到彼端动静,好气复好笑,“妈妈还不到五十岁,还不是古板的老古董,你看你,这种心态真是枉为年轻人。”

    米关说不出话来。从宇文妈妈的语气,她恍惚明白了什么,却又十分糊涂。

    电话挂断后,米关发了一下午呆。

    宇文欢在下班前打电话过来,问她:“想吃点什么。”

    他音调低低的,语气平平。随着交往越久,米关已渐渐分辨出他的情绪:低声表示浅浅愉悦,平音表示安宁无波,轻语则表示恼火,音线越轻表示怒气越炽——虽然,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

    米关想了想,说:“街角有家糖炒栗子的店……”

    宇文欢经常会在下班前打电话给她问一些类似的问题。米关多数时候总是摇头说不要,后来发现,每当这时,宇文欢回家便会用更多的时间来研究食谱。

    宇文欢会做的食物其实是有限的,但只要是他拿手的,就会异常美味。米关曾见过他研究食谱时的样子,他微微敛眉,聚精会神,那表情和正在看一部《时间简史》并没有任何区别。

    寒假即将结束,米关发觉自己越来越打不起精神。她每天几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福利院她每隔三天才去一次,其余时间除了吃就是睡。

    她知道的,那个男人迟早会把她惯坏。

    天气渐渐回暖。

    连夜里的月光都不再像平时那样清冷。米关掀起窗帘,趴在窗前托着腮,看月亮。

    身后有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细细的胳膊,“睡不着?”

    “嗯。”她懒懒地应着。可能是白天睡太久,夜里,有时候会醒过来怔怔地想一些心事,就再也睡不着。宇文欢向来浅眠,她总会不知不觉惊动他。有时宇文欢会去温一杯牛奶喂给她喝,有时索性静静地陪着她。

    “再不进来,你会感冒。”宇文欢施力,把她拉进羽被里。

    米关不言语,懒懒地缩在被窝里,仍是伸手掀着帘子。她望着天际的一弯月牙儿,想心事。

    微凉的月光淡淡铺在她的脸庞上,宇文欢撑起身,仔细端详她。

    即使她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宇文欢依然能觉出她微妙的变化。米关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眸子在睡醒后显得相当有神,像只小猫头鹰。宇文欢禁不住微微地笑了,轻轻抚触她。可以察觉到,手下的身子比以前要丰腴了一些,宇文欢很庆幸,他用来研究食谱的那些时间并没有白费。

    米关被他的动作移回注意力。

    手缓缓松开窗帘,任月光被朦胧地遮挡在外。她温顺地环住他的颈,迎上嘴唇。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楚,欢和乐乐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乐乐的温柔总带着几分狂风疾雨似的粗暴,他曾说,米关,你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无论带给你多少快乐你总会转瞬忘掉,所以,我要让你尝到痛。

    可是那些痛又算什么。

    丢下她撒手而去,是他这一生,给她的最大的痛。

    米关闭紧了双眼,尽量把脑袋放空。

    一扯爱缠绵了许久,方才结束。米关伏在宇文欢胸前,漆黑的长发铺满了他整个胸膛。她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明明疲倦到极点,却仍是睡不着。

    宇文欢陪着她,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背。他听着彼此的心跳以及窗外隐约的风声,只觉得宁静中另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前天,福利院里新收了两名婴儿。”她打破窒息似的沉默,轻声说给他听,“一个患脑积水,另一个,则是被吸毒的父母丢弃的毒婴。那孩子真可怜,身上还染着毒瘾,还需要去医院定期治疗。”

    宇文欢应了一声,想了想道:“你后天就要开学,明天先别去,在家休息。”

    “嗯。还有,昨天忘了告诉你,那个叫平平的兔唇小女孩,刚刚做了缝合手术。”她微微一笑,“哭着要找小米姐姐抱,结果一整天都没让我休息。”

    宇文欢听到这里,心微微一动。

    米关翻过身,道:“我拍了照片,你要不要看?”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米关倾身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来,递到他的面前。

    宇文欢看了一眼,照片的背景是福利院的育婴室,米关坐在地铺上,手里各自抱着两名婴儿,背上还爬了一个,大家笑眯眯的,甚是热闹。宇文欢看着那暖洋洋的画面,微微有些恍惚。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顿时呆住了。

    米关觉出他身子一僵,抬眼问:“怎么?”

    宇文欢不答,怔怔看着她。

    米关不解,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径自低头瞧了一会儿,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怪人……”她嘀咕了一声,关掉手机,转过身闭眼睡觉。

    宇文欢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无数诧异、迷惑、担忧、欣喜混合在一起,纠缠住他的心脏。可能吗?可能吗?如果是真的……

    他从背后抱紧了米关。手无意识地缓缓滑下去,小心翼翼地贴住了她光滑的腹。

    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均匀地洒在房间里,一片温暖。

    米关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面对着矮茶几吃早饭。她眼睛一直盯着晨间新闻,手里新烤的面包撕成一片片,塞进嘴巴里,旁边还有一杯新榨的、加了蔗糖的番茄汁。她喝了一口,觉得十分新鲜。

    宇文欢总是为她的早餐费尽心思。米关这样想,抬头,看着从盥洗室里擦着头发走出来的宇文欢,轻声道:“欢,你过来。”

    她笑盈盈,夹着一片煎蛋放到他嘴里。

    宇文欢坐到她身边,望着她。早晨的米关看上去很精神,一身月白色睡衣,漆黑长发垂在肩上,满身都是沐浴液的桔子香气。

    她转过头提醒他:“你快点吃,上班时间要到了。”虽然公司是自己开的,但也不能太不够自觉是不是。

    “我今天休息。”

    她敛眉,嘀咕:“怎么天天都休息?”

    宇文欢没说什么。他把手按到她肩上,微微摩挲。

    其实他正在踌躇,他很想把米关的肩头轻轻扳过来,看着她剔透的眸子,对她说……

    “好吧,正好你在家帮我洗一下床单被罩。”米关笑吟吟转过头,耸耸肩,“你可不许偷懒,我一个人洗不过来的。”

    “那些交给钟点工。”宇文欢停一停,低道,“米关,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她神色很愉快,手里也没闲着,顺手把蕃茄汁递到他嘴边。

    宇文欢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他凝视晨光下她精神饱满的面庞,发光的眼神,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难得米关心情这样好。难得,他和她相处越来越愉快。难得,他们现在靠得这样近……

    宇文欢把她的小手平贴在自己心口处,静视良久。就在米关神色渐渐疑惑的时候,他说:“嫁给我,好不好?”

    米关身子一震,抽回手。

    “米关。”他神乱,倾过身。

    她身子朝后缩,“宇文欢,你别开玩笑!”她一脸慌乱,转身就从地板上爬起来,跑向书房。

    “米关!”见她跑得匆匆,宇文欢顿时敛起眉。他伸出手臂,生生格住即将掩起的书房门,“米关,你别乱动。”这只懦弱的小鸵鸟,遇事从来都是把脑袋埋起来。N

    “你收回刚才的话。”米关声音有些颤,想掩门,又怕伤到他的手臂。

    “为什么?米关,为什么不愿意?”

    “根本不可能!”她低呼,惶乱无措,“若是爸妈知道,还不得气疯?宇文欢,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再也不要听。”

    哦,这个软弱的小傻瓜。宇文欢忍耐地闭闭眼,语气略带强硬:“爸妈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我永远不会考虑。”她忍无可忍,踹了门一脚,“宇文欢,你又在逼我!”

    宇文欢心一紧。他发誓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紧张过,“你别乱动!”

    “你收回刚才的话。”

    “我不。”宇文欢拉开门,端端正正迎上她的眼睛,“米关,你可以考虑,但不要考虑太久。”

    “你在威胁我?!”她不可置信,像头暴躁的杏马似的跳起来。

    宇文欢只瞧得惊心动魄,一把拖住她,抓牢她的双手固定在墙角。米关骇然瞪着他,她再迟钝也发觉到他的不寻常。他果然是个危险的家伙,哦,接下来他想做什么?威胁她恐吓她?若是她再反抗,他会把他们的事揭露到父母面前?

    米关只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闭眼呜咽:“宇文欢,你欺人太甚!”

    宇文欢其实没有一丁点儿逼迫和要挟的意思。看到米关惊惶的样子,他只觉得心脏发紧,“米关,你在怕我。”

    “你先放开我。”她哭出声来。

    “你保证不乱动。”

    “我……我保证。”米关抽抽噎噎,一滴剔透的泪珠挂在长睫上。

    宇文欢的心顿时融成一汪水。他松开手,顺便吻去她睫上的泪珠,伸臂一抄,把她抱进怀里。

    宇文欢坐到书桌前,把米关拉到自己膝上。她也不挣扎,只是靠在他怀里低头拭泪。欢低头注视着她,眼神怎么都移不开。慢慢地,他觉得甜蜜十足,而又苦恼万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他仍是那个为爱上自己哥哥女友而心浮气躁的少年。

    “你乖一点。”他低声说。

    米关不理他。

    “米关,不要任性。”他拖住她的手,还是那句话,“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但不要考虑太久。”

    米关依旧低头不理他。这个男人——哦,上帝,她从没有弄懂过这个男人。为什么有人会以这么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么霸道强硬的话?

    宇文欢等了良久,听不到她的回答。

    生平头一次,他叹息了一声,轻声道:“米关,你可能、可能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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