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里的天空依旧是黑黢黢的,可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氛却是喜气洋洋的。因为,殿下要娶妻了。

    据服侍他的小鬼们透露,不久前的某天,殿下的脸上还留有一个明显暧昧的痕迹,形状很像嘴巴。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那一定是他们未来的女主人留下的印记。

    看来,地府很快真要办喜事了。

    林花和勰悫并肩走在巍峨的宫殿之外,笑声随着他们的身影在风中飘荡。

    林花穿着一件漂亮的长裙,鲜艳的火焰红,像是一朵耀眼的红莲盛开在夜色中。她黛眉轻蹙,一瞟身侧高大的勰悫,忽然说:“鬼头,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呢?”

    她不待勰悫回答,霸道地将柔弱无骨的纤手硬塞到勰悫的掌心,勰悫一颤,却仿佛烫伤般地缩回了手。

    他小心地四下张望,“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不妥。”

    “哪里有光?这里一直都黑得快连你的脸都看不清楚了,再说了,牵我的手让你觉得很丢脸?很恶心?”林花眼圈一红,似要落下泪。

    见她伤心,勰悫赶紧握住她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比较含蓄。”

    “我不管!”她伸出另一只手,用力覆在他的双手上,“鬼头,你可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何处?”含情脉脉的眼睛,娇媚如水。

    “这句话出自《诗经·邶风·击鼓》。”他轻松地脱口而出。

    “看不出你还真是文采出众,博览群书呀。”她赞叹道,心里却得意得不得了。她的爱人果然了得。

    他微微一笑,将她的手带到胸前又道:“执此之手,夫复何求?”

    林花嘤咛一声,柔媚地靠在了他的怀中。

    “对了,你当年为什么会救我?不可能是对美丽的我一见钟情吧?”林花很好奇,勰悫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勰悫脸色一僵,言词闪烁:“不是那时,那个我会救你是因为……”

    真蠢呀,连撒个谎也不会。林花白了他一眼,不过,这就是鬼头的优点之一——诚实。

    “是因为你欠我的!”林花把他的话接了下来,“是小天天说的。你就别隐瞒我了,我全都知道了。”

    “湟凡天都和你说了?”勰悫冷汗直流。那小子的嘴,真是三八呀。

    “当然,你没有什么话解释一下吗?”林花装作坦然地点头,他也太老实了吧?随便诈他,他都相信了。

    “那时我是看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尾随在你后面,但是我对你没有居心不良,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鬼头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呢?好像是他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似的,不对呀,她从没有到过地府啊,或许他指的是那摹的事吧。

    看他对此事似乎耿耿于怀,她灵机一动,干脆帮他解了心结。

    “好吧,本小姐就原谅你了,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你真的不怪我了?”勰悫很高兴,脸上浮起笑容。

    “如果我还怪你是不会喜欢你的,笨妖怪,不要光吃青菜不吃肉,那会让你傻长个头不长脑袋。”她纤指一伸,轻轻赏了他一个“爆栗子”。

    “谢谢你,菱花。”多年的心愿终于在今天了结了,菱花仙子原谅他了。勰悫大大地松了口气,笑了。

    她笑眯眯地牵起他的手,缓步走进阎王大殿。

    “告诉你喔,鬼头,我是死也不会放开你的手哦。”林花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告诉他。

    砰——

    一不留神,她竟然和出来的两个小鬼撞了个满怀。

    “林林!”正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花身子一僵,血液仿佛都从脑中抽离。

    是他?怎么会是他她缓缓转过头,殿门口被两个青衣小鬼扯住的正是她的初恋情人王仕文。他曾经时髦帅气的发型乱得像个马蜂窝,萎靡颓废的脸上,一双惊恐的眼睛,求助似的望着她,哪里还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白马王子。

    “是你。”她淡淡地说。

    “林林,救救我!”凄切朝着林花大喊,王仕文试图想逃离小鬼们的掌控,却无济于事。

    林林?好亲密的称呼!勰悫心中一酸,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

    林花的手,很冰,很无力。

    王仕文停止挣扎,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那样专注的眼神,完全当勰悫不存在。

    黑暗中,无声的对持激烈地拉开了帷幕。

    漫长,一分钟恍若一世纪,选择,却是最沉痛的煎熬。

    林花纤白的手,忽然挣开他的手。勰悫的脸色开始苍白,缓缓放下的手臂,指尖微微发抖。

    林花退开几步,冷冷地站在那里。雪白的脸庞薄雾轻罩,蕴怒的眼睛积满愤怒的火焰,火红的裙角飘荡在风中,却让勰悫的心绞在了一处。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花。

    冰冷,却燃着暗红的恨之火。

    一点点凝固的,是勰悫体内的血液,她为什么恨他,他为什么可以这么亲密地叫她的名字,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想问她,声音却窒息在喉中,无法吐出。

    “林林,你救救我,我不要去拔舌地狱。”王仕文眼见林花松开勰悫的手,心中一喜,却装出一副更加凄惨可怜的模样。“你——下地狱吧!”林花冷酷地对他抛下一句话,转身跑远。

    勰悫唤过押解王仕文的那两个小鬼,严肃询问后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正是林花的初恋对象。

    “把他带到他该去的地方!”勰悫背过身,异常震怒。

    “等等,我有话说。”王仕文制止道,“你以为她是真心爱你?听说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幸运地遇见了你,为了不去地狱受苦,她才会假装去爱你的。她的喜好我可清楚得很,她喜欢英俊的男人,不可能会喜欢丑八怪。你还真可怜,被她利用还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愚蠢啊!”王仕文放声大笑,“当年她和我在一起,可是任何时候都没放开过我的手。”

    仿佛,勰悫听见有什么在心中破碎,轻轻的,痛痛的。

    “带他下去。”他无法再面对王仕文。

    “蠢男人!被那个女人骗了还不知道!我鄙视你!”王仕文阴险的声音久久在空旷的大殿前回荡。

    林花,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望着晦暗的黑色天空,勰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烛光将他的影子拖长在空寂的宫殿中——

    幽蓝、孤寂。

    感情的裂缝因此伸延,林花却浑然不知。

    王仕文那件事过去后,勰悫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公然避着林花。好几次,在她连续堵截下,他才偶尔和她说上几句很冷淡的话。

    鬼头他是怎么了?难道是更年期提前发作了?最近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点小事就可以激怒他,搞得一些小鬼都跑来哀求她,请她早日和鬼头和好。笑话,她什么时候和他吵架了?是他突然不理她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莫不是他已经对她腻烦了?听说爱情也有保鲜期,通常是两年。过了那时期,恋爱中的男女,体内就不会分泌能感受爱情的荷尔蒙了。

    不会吧?他们交往也不过才十天左右,鬼头的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

    哭累了,迷迷糊糊,她倚在床头睡着了。

    枕边,床沿,全是湿透的泪水,勰悫轻轻走过来,伫立在她的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她。

    纯真的睡颜,泪痕还没干透,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点点星芒。苍白的脸色,白瓷似的细腻美丽,却带着一层薄薄的憔悴。灯光下的她,这么的真实,却又仿佛遥远得令他伸手也无法触摸得到。

    唉!他深深地叹息,神情伤感。你在伤心吗?是因为害怕我会把你又打回到地狱去吗?放心吧,还有三十一天你就会自由了,那时,你可以不用再委屈自己和一个丑八怪在一起。

    他推开房门,耳边依稀传来林花的梦话:“不要丢下我,鬼头。”

    他停下。

    呜咽的声音,混着深切的悲伤。

    你还要骗我吗?我不会再上当了。

    “哐当!”房门被轻轻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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