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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丽妍回到了赵国,赵王喜不自胜,而她却自己盘算了起来。

    门客早就遣散了,有些能人又想投靠朱丽妍,但都被她一一回绝。赵王渐渐看出端倪来,一日,他问朱丽妍:“卿可是又要离开?”

    朱丽妍叹了口气,道:“大王,臣不愿欺骗大王,但也不愿说出令大王伤心的话。”

    赵王沉默一下,然后问:“卿可还是埋怨孤王在长平之战时的一意孤行?”

    朱丽妍又叹气:“臣岂是拘泥于过去之人,只是臣真的必须离开了。”

    赵王薄怒,“有何事比为国效忠更为重要的?”

    朱丽妍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是,臣心中现在有一件事,确实比这赵国,比这天下更为重要。”

    赵王惊讶,倒是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当朱丽妍醒来的时候,门口已包围了重重的重兵。

    朱丽妍苦笑一下,用这样的方法来挽留她吗?或是因为得不到就想要毁掉呢?

    朱丽妍被赵王软禁起来,不是不能逃出去,但是她这次却不想逃了。逃了又有什么用,以君王的心思,越逃就越是认定心存异心。

    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件事。

    几次求见赵王而不果之后,朱丽妍决定非暴力不合作,对下人端来的各色美食一概不理。

    躺在地上,双手贴在肚子上,绝食真不是人做的事。

    以前因为想减肥,天天嚷着“减肥!减肥!”可只不过是一餐吃苹果,就觉得难以忍受。像她这种人,只能是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懊悔地哭泣。

    节食都很难了,绝食更是她这种意志力不强大的人做不来的。整日看见下人忧心忡忡地拿着热气腾腾,香香软软的点心在她面前晃来晃来,她同样也忧心忡忡啊,忧心自己什么时候抵抗不住诱惑,那不是白饿了这么久了吗?

    胃部不时地抽搐,疼得恨不得打滚,却也要咬牙忍着。

    拼着一口气不过在赌,赌一个君王所有的仁慈,赌自己的爱恋是否强大过饥饿。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不再怯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无论怎样的未来,惨淡也好,痛苦也好,可都想与那人共同度过。

    想紧紧抱住他,想保护他,想为他抵抗无情的命运。

    可只是如此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赵王不能成全她呢?

    精神恍惚了,手脚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渐渐地甚至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朦胧中,有人扶起她,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唇边,温热的半固体流到她的唇上。

    她猛地回复清明,头一偏,那粥就浪费在了她的衣服上。

    朱丽妍睁开眼,看见赵王正瞪着她。她虚弱笑笑,想张嘴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在赵王的示意下,下人又想喂朱丽妍喝粥,但被朱丽妍弱弱地推开。

    “按住他,撬开他的嘴灌进去!”赵王带着深深怒气的声音显得特别森冷。

    没有人迟疑,立即有人按住朱丽妍的手脚,捏住她的下巴,想叫她张开嘴。朱丽妍聚集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竟没有让那人得逞。

    那人为难地看了眼赵王,赵王阴沉着脸,道:“不管怎么样都叫他喝下去!”

    下颌的两边被用力地捏,气得朱丽妍想大骂: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白皙的皮肤上印上深深的红痕,明明没有进食好多天,明明应该没有力气的,明明会很疼的,可是无论如何嘴就是不打开,白色的粥从颊边流下,她睁大着眼。

    一声异响,朱丽妍的嘴终于张开。

    脱臼的下颌无法阻止已稍稍凉掉的粥灌进嘴里,不停地灌着,直到溢出。

    张开着嘴,尽力不咽下,但终于力不从心,粥滑进食道,朱丽妍的心里一片凄凉。

    仓皇之间,食物呛到气管中,几乎要窒息,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不正常的红色。张着嘴,却无法正常地咳嗽,只能痛苦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你怎么这般倔强!”赵王摔袖,恨恨而去。

    朱丽妍立刻被松开,自家的下人哭着跑到她身边,挖出她喉咙里的东西,帮她顺气,在下巴被推回去后,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几乎是用气音在说:“不准跟我换衣服。”然后就昏了过去。

    等朱丽妍醒来之后,门口的卫兵都撤了。她认真地养身子,终于到她认为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遣散了仆人,带了足够的钱,走出了府邸。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平原君府,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平原君。

    快十年了吧,从两千年后来,做这个平原君已经快十年。

    昔日那些赞誉,昔日那装着风流的宽袖,昔日那缀在身上的美玉,从今以后,统统都抛弃。

    从今以后,没有赵胜。

    其实,早已下定决心抛弃一切,跟着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但终还是放不下另一个人,所以回来向他道别。哪知中途又生事端,但这一次,是真的要告别了。

    魏无忌依旧每日喝着酒,可却越来越喝不出酒味,越是想沉醉,就越是醉不了。

    下人来报:“有位女子在门外求见。”

    “女子?”

    “她说一定要见公子一面。”

    “是吗?请她进来吧。”

    当她踏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他的视线之中时,他温柔地笑了。

    她盈盈一拜,眉眼间均是掩藏不住的顽劣,“小女见过信陵君。”

    魏无忌走向她,拉起她的手,道:“来,让我看看。”

    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让他看。

    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素颜朝天,浅浅笑着,脱去了那股英气,浮上缱绻的风情来。

    “胜儿……”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丽妍轻巧地笑,说:“我是来道别的。”

    魏无忌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心头一紧,什么揪住了他的心,什么让他如此疼痛,又是什么温热的东西就要从喉口涌出。

    强压下那股腥甜,他笑着问:“你要去找他了吗?”

    她点点头。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不是不知道她会离去,可此时仍是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说不出祝福的话。”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她理解地捏捏他的手心,“可我却要说,你一定要幸福啊。”

    虽然很老套,但是真的要幸福啊。

    魏无忌垂下眼,点头道:“原谅我,我无法送你了。”说完,他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朱丽妍只能惆怅地看着他。

    再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如铁锈一般味道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丝线般滴在白色的衣衫上。

    背着她,不让她看见,可是心里又不甘心,希望她能拉住他,让他转身,这样她就能发现他现在是多么的心痛。

    可惜身后是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即将到达一个他永远无法触碰到的地方了。

    苦涩地笑笑,然后大口地吐出血来,大概这就叫气急攻心吧。

    猛地,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被转过身来,看见了她错愕的表情。

    “你……”她满脸的不信与慌张,语音都颤抖了。

    他抱歉地道:“让你走也不安心了吧?但是我没事,你走吧。”他把她向外面推,“走吧,走吧。”

    朱丽妍一把抱住他,大哭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吐血,心就被不好的预感笼罩,好伤心,伤心得要死掉。

    抱着他,她才发现,他好瘦,瘦得只有一层皮,比她饿了几天之后的样子还要瘦。

    他忍住胸口的疼痛,拍拍她的头,柔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骗人。

    旧伤未愈,余毒不清,耽酒伤身,他的身子已是虚弱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身子?”朱丽妍很冷静地问魏无忌。

    魏无忌只是笑笑。

    朱丽妍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而是无声地留了下来。

    留下来,不让他喝酒,强迫他喝药。

    “走吧,你本来就是要走的,为何现在不走?”他口是心非地赶她走。

    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说:“不走,我不走。”

    若他不好起来,她怎么走?可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否则他一定会故意不好起来吧。

    没有了酒,可是有她在身边,他终于有些醉意了,若能一直有她在梦里,他愿意长醉不复醒。

    仿佛身体也知道她可以依赖,他再也无法强撑着,倦倦地依靠着她,倦倦地沉睡。

    他的身体他当然知道,或许那杯毒酒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就是为了让他再见她一面。

    她在他身边,可他仿佛放心了一般,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垮掉。她急得落泪,“莫非真要我走你才能好起来?”

    他举起无力的手,揉揉她的头,“傻瓜,怎么可能?”

    当他开始每日咳血之后,她终于不再慌张,而他的眼睛也越见清澈。

    他们终于安宁。

    “我想听你弹琴。”他对她说。

    她轻轻应声:“好。”

    抱了琴,弹琴给他听。

    “我想听你唱歌。”

    她同样答应。

    然后她轻声地唱:“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得绝望。”他说:“不要唱这么悲伤的歌。”

    她还是说:“好。”

    她又唱:“……”

    她唱完,他问她:“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她放下琴,为他抚顺头发,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多重要?”

    “你是我的兄长,我的挚友。”

    他自嘲地笑笑,“可惜我更想要另一种关系。”

    她也笑,“做人不要太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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