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从书堆里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对面坐着的汝汝很不老实地蹭来蹭去,橱窗外是老旧霓虹街灯映衬的白雪,她的车顶又重新覆盖上了一层,看看时间,六点半,原来一不小心就坐了三个小时了,本来答应汝汝要陪她去儿童城看看冬装的,她最近很奇妙的喜欢上了蕾丝,要求音弥给她买所有含蕾丝的漂亮衣服。

    合上书,音弥把胡乱散开的纸张叠整齐,她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研究报告组长已经在催,可她并没有太多的头绪,做研究就是这样,急也急不来。

    也怪苏黎世的冬天,漫长又单调,早晨八点天还没亮,晚上六点就已经全黑,因此就好像满城区一整天都亮着灯一样,皑皑白雪是这边的象征,好在气温低得并不苛刻,通常一件中厚型的呢子大衣配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或者短裙线袜配靴子就行。

    音弥发现汝汝还在努力扭动着小身板儿,小巧玲珑的鼻子皱皱的,时不时偷偷看自己一眼,音弥很快地把书和文件塞进了包包里,站起来走到汝汝那边蹲下来,无奈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妈咪和宝宝说过多少次了,要去洗手间了不能憋着,三个小时你就喝了四杯肉桂布利,小傻瓜,忍了多久了?不能和妈咪说吗?”

    她刮了刮她的鼻子,给她席上格子围脖,抱着她从座位上下来。

    汝汝攀着她的衣领解释,“我无聊嘛,妈咪一工作起来就把汝汝忘了,那么认真的样子,汝汝也不敢吵到妈咪。早知道就让vanessa早点回来了。”

    “vanessa也有要忙的事,汝汝要听话。妈咪错了,明天带你去商趁吗?”音弥牵着她的小手在小道里绕来绕去,服务员见了她微笑着点点头,音弥也点点头,往洗手间走去。

    汝汝听到这话马上就高兴起来了,走路还一蹦一蹦的,音弥侧目垂眸,不禁失笑,到底是孝子。

    从咖啡馆出来,雪已经停了。车停在对面的公园,音弥抱起汝汝就往那边走,这座古老气息浓重的城市总会无缘无故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不光是冬天的雪和冷不起来的温度,还有那些古老的承载着故事的教堂和安静的铺满落叶的小路,就连街灯多数也是雕花设计,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可音弥偏偏喜欢这里,安静寂然,她甚至觉得这里也很适合汝汝的成长,她总总不希望汝汝的童年和青春期变得太浮躁太动荡不安。

    为了迁就工作,一大一小都搬了好几次家了,还好每次丹尼尔都来帮忙,不然那么多东西音弥一个人根本收拾不过来。

    对于搬家,汝汝多少都会有些不情愿,她是黑发褐眼的地道东方小美女,虽然美,可到底和当地的小朋友不同,音弥从小教她说三种语言,母语,德语,法语。饶是这般注重培养她了,孝子通常都会寂寞,好不容易在一个幼稚园交上了一两个朋友,音弥说搬家就得搬,她和朋友会失去联系,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时,她又等于回到了原点。

    这件事音弥原来并没在意。直到有一次接汝汝回家,在车上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音弥问她怎么了,她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感叹了一句交朋友好累呀。

    听到汝汝不经意地叹息音弥才意识到问题有些超乎她想象的严重,汝汝看起来开朗活波,可她到底和别的孩子不同,她显得更脆弱。

    音弥是自责的,这次搬到学园区她打算一直待下去,作她枯燥的报告也无所谓了,在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音弥能找到这样一份工资高又不需要时常出差的工作实属不易了。既然汝汝需要安定,她就给她。

    车行的很慢,路过超市的时候音弥去买了点晚餐材料,vanessa不在,她和汝汝的生活更加简单随意。

    家在旧市区,沿着苏黎世湖流出的利马特河。音弥把车挺好,汝汝很懂事地把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小袋子食材提溜着下了车,音弥从包里拿出钥匙,一手掐着汝汝细细的腰抱着她过了栅栏和房间的小园子,打开门,按开灯,汝汝踢掉小靴子蹦达着把环保袋放到厨房吧台上,然后就听见木楼梯传来哒哒哒的响声,不出两分钟,又是一阵哒哒哒,汝汝已经换好衣服一阵风似的跑下来直奔客厅。

    音弥在后面及时的揪住了她半敞开的衣襟。

    “妈咪妈咪!伊莲娜都快结束了!”

    音弥帮她系好扣子,“去吧,乖乖坐到沙发上,不许蹲地板。”

    “嗯!”

    音弥把大衣挂起来,卷起袖子收拾好早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然后才到厨房准备晚餐。

    八点半,晚餐结束。音弥抱着汝汝一起到浴室沐浴,哄了半天给她洗好了澡擦干头发又抱着她去她的小床上,给她读故事,好不容易九点半把她哄的睡着了,音弥才关灯轻轻走出来,拿着小篓子把浴室的衣服分类放入洗衣机,做好这些事情,音弥才有时间伸伸懒腰去书房忙自己没忙完的工作,通常不到十二点她就趴着桌子瞌睡的一塌糊涂了。

    vanessa不在,她一个人还真是忙不过来。好在汝汝听话也懂事,不然她真的会累死去。

    三点,音弥从梦中惊醒,猛地起身按开床头的壁灯,背脊上满满是冷汗,她摸着额头镇定了很久又下楼喝了杯水,可再也睡不着了,心里头乱糟糟的,自从那天晚上离开之后回到苏黎世她在忙碌中度过了还算安稳的大半年,突如其来的梦却扰了她的平静。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两样东西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点燃烟,青色烟雾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墙壁,老半天回不了神,梦境里的内容很清晰。

    那天晚上她抱着汝汝出了走廊,病区的玻璃门打开,刚要出去,对面走来两个人,音弥抬头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在看她了,或者是她怀里的汝汝。

    傅晚灯和傅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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