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伦以为她又在和他闹,低头轻笑,“不准打扮得比新娘还抢眼哦。也不准穿太高的高跟鞋,你跌倒N次了。”他想起她那些花花绿绿、设计繁复的奇装异服,忍不住又深觉有趣,“对了,更不准穿太暴露的。”让别的男人大饱眼福,他会吃醋。“知道啦!这不准那不准,烦……”莞尔潦草地挥挥手,朝天翻白眼。突地,她眼神一闪,然后,整张脸蓦地亮了起来,他是说,不准打扮得比新娘还抢眼是吗?

    她托住腮帮子,圆眼睛咕噜咕噜地打着转,心底有个不纯洁的自己跳了出来,揣着鬼鬼坏念头,拼命想要兴风作浪,那么,那么——究竟穿什么好呢?

    噢……这可有得想了。

    三日后的“5·20”。

    傍晚,裴英伦正在自己家中对着镜子打领结。为了避免方怡然再废话多多挑剔他的不精致,他今天特别浆洗了衬衫。

    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神气又帅气,他点了点头,满意了: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会比平日看起来更漂亮,现在看看,恋爱中的男人也不差嘛。

    今天要带莞尔去参加方怡然的婚礼,他不否认其中带有一点点示威的成分——毕竟当初与方怡然分手时,她可是毫不留情地狠狠鄙视了他一把呢。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让自己的交际圈子都知道,他——从来都自负自大、眼高于顶、被众多男同事腹诽的裴英伦——从今往后要全心投入一段认真的感情中去了。

    不过到时候,莞尔会吓坏他那群无聊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吧?他想着,忍不住低头笑,发现自己越来越纵容对她的迷恋,像挖到了宝藏的孝,迫不及待地要捧出去给众人秀秀。

    这时门铃声响起,他抬眼看了看墙头挂钟,弯起唇角,嗯,看来他的对门芳邻非常有时间观念哦,早到了。

    他拉开门板,顿时一大片雪白蕾丝映入眼帘,泛着繁复波纹的裙摆将不太宽的门口塞得满满的。他看得傻眼了:不是吧?

    “我的天,莞尔,你不会是想要穿白纱去吧?”想气死新娘吗?他念叨到一半,语声突然煞住,眼光愕然地望向这白纱女子的脸庞,“怡然?”

    是方怡然——穿着新娘白纱、盘着华丽发髻的方怡然。她上身披了件灰色男士西装外套,仰起化了浓妆的脸对上他,眼角有泪,“英伦,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做了正确的决定,告诉我今天以后我不会后悔!”

    裴英伦愣在玄关处。

    五分钟后,身穿白纱的女子已在他家沙发上坐定,但情绪仍然激动不已,抓着水杯的手不住颤抖。

    坐在沙发另一角的裴英伦忍不住开口:“不……打个电话吗?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你未婚夫会着急的。”

    方怡然低头不语,神情专注地凝视自己手里的杯子。

    裴英伦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你们……吵架了?”婚礼当天新娘含着泪跑来找旧情人——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然而,方怡然摇了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他蹙眉望着她哭花的脸,印象中,她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那种女人啊。

    方怡然用泪光盈盈的眼神扫过他焦急的表情,然后又低下头去咬着唇不答话,呆坐在沙发上,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裴英伦抬眼瞥了下墙头挂钟:快到六点了。再这样干耗下去,婚礼上可就没有新娘了。他不能让那种离谱的事情发生。于是,他清了清喉咙,故作轻松地笑着开口:“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婚前恐惧症’吧?其实,怡然你不用有太多的顾虑,我一直相信,以你的性格和能力,是绝对可以经营好一段婚姻的——”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方怡然手中的杯子坠到地下,碎了。她猛然抬起头来,恨声打断他的话:“你一点也不伤心吧?”

    “什么?”他怔了一下,没听明白。

    “我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对此,你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吧?”她直勾勾地凝视他的脸,不放过那上面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裴英伦,你已经不爱我了吧?!虽然当初提出分手的是我,但是我走了以后,你过得很好——没有我,你更自在、更快乐,不是吗?”

    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令裴英伦神色微僵。他不理解为什么在这当口她突然又计较起这个来。

    “怡然,今天是你的婚礼。”他不想就这个问题争辩,只好这么说。

    方怡然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容凄苦,“所以你是打算祝福我吗?”

    “你想要的——难道不是我的祝福?”他问,凝目望着面前这个他爱过三年的女人。这一刻,他迷茫了,不懂她要什么。方怡然嗤笑出声,表情却更形悲戚,“你……真大度呵,真宽容呵。你就……从没想过要开口留我吗?紧紧地抱住我,告诉我你没有我不行,求我不要去嫁给别人,承诺我你会给我一个婚约——这些,你从来都没想过,是吧?!”

    裴英伦震住。怎么?她这么说的意思是——她还留恋着他吗?!难道,她……还爱他?

    他呆愣在当场。此时听到当时主动求去的前女友说出这样堪比炸弹的话来,他脑中被炸得轰然一团乱,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一直以为,和方怡然之间的这段感情结束了,也因此就往前走了,心安理得地……爱上别的女孩。

    “别的女孩”?这四个字涌入他脑海,他立时想起莞尔来。对了,和莞尔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这丫头……应该快来找他了吧?

    想到了她,裴英伦心里那一瞬间的短暂失措顿时恢复清明,是呵,现在他身边已经有了莞尔了,他们正爱着。

    而以前的爱——结束了,便不可以回头。

    裴英伦抬头瞥一眼挂钟,又无奈地看了看仍在低泣不止的方怡然,这一刻,他心里泛起些许怜惜,怜惜着她哭泣的模样,但爱恋的感觉……已是说什么都找不回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的伤心,犹豫了半刻,还是决定开口,“不管怎么说,你是成年人了,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希望你——负起责任来。”说着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对着她扬了扬,又递上一盒纸巾,柔声道,“把眼泪擦一擦,我载你去礼堂。在典礼开始之前,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吧?”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与门铃声应和的,是外头女孩的愉悦哼唱声。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刻意捏得尖细的童稚嗓音令裴英伦忍不住轻笑,莞尔这家伙。

    他回身对方怡然打了个手势,说了句:“稍等一下。”一边走到玄关拉开了门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来不及眨眼的短短一瞬间,有人猛然扑入他胸怀;馨香得几乎有些呛人的香水味侵袭了他的鼻端和理智,他僵愣了半秒钟,然后愕然发现:自己怀中抱着的女子——竟是方怡然。

    “你——”他又慌又乱地想推开她的痴缠;与此同时,门分秒不差地开了,一身紫红条纹魔术师礼服打扮的向莞尔跳了进来。她戴着四四方方的高沿礼帽,脸上画了夸张的妆容,手里转着一柄收拢的红伞,灵活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嫩声唱道:“嗨,大家好,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歌声止,她“哗”的一下以帅气利落的姿势撑开手中雨伞。一个大红的圆舒展开来,无数细碎纸花纷纷落在地下。

    然而,这魔术只变到一半。莞尔的表情突然凝住,呆滞的眼光死死定在屋内相拥的一对男女身上。

    “你们……”她哑了。造型滑稽的魔术师高沿礼帽下,小脸蓦然刷白。

    几乎是同一时间,裴英伦猛然一把推开方怡然,低头惊见,自己衬衫雪白的领口粘上了艳红的唇膏印迹。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门口穿着魔术师礼服的娇小身影在短暂的呆愣之后霍然转身,撒腿飞奔出门!

    “莞尔!”他高声叫,伸出手去想抓住她的伞柄——然而,只抓住她的伞柄。她放手了,跑掉了。

    该死!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看到了多少?那情景究竟有多引人误会?难道她会因此以为他与方怡然之间还有什么吗?

    他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愣了片刻,猛然转过头来,声音不再温柔了:“方怡然,你干什么?”他很生气,这女人自己不打算结婚也就算了,还想搅黄所有人的爱情吗?

    然而未曾料想,此刻方怡然的脸色比他更怒,“她是谁?我们分手以后,你这么快就交了新的女朋友?你怎么可以?”

    她的锐声质问令裴英伦倍感荒谬。他愕然望住她,“你——”他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况且现在不是和方怡然争执的时候,莞尔生气地跑走了——赶快把女朋友追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听着走廊里仓皇的脚步声越行越远,他气结,将手中的红伞往身后一甩,凝目盯住方怡然激动的脸庞看了数秒,“你随便吧。”简单地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追了出去。

    “裴英伦!”方怡然在他身后疾声叫,他浑然不加理会,飞奔下了楼梯,快步跑出楼栋。

    外面天色已暗了,大学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一张又一张陌生脸孔在他眼前含糊地掠过,高矮胖瘦个个不同,只是——没有一个是她!

    可恶,她今天一定没有穿高跟鞋,所以才跑得这么快!裴英伦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眼光如雷达般在人流中搜寻,脑中亦飞速转动,大学城里不过就这么几条街,莞尔那丫头究竟会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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