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阁楼走去,那里有他的房间。

    而沿途的墙壁上不再粘贴着那些艰涩的法律条文,而是挂着一面面形状奇怪的镜子。

    在幽暗里看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仿佛又听到某人自以为聪明的笑声。

    “嘿嘿,这样你就该了解到你板着脸的时候有多么的难看了吧!”

    安装了镜子的那天,她一直拉着他在这条楼梯走来走去,要他照照这个镜子照照那个镜子,也不管他翻了多少个白眼,就跟他挤在同一个镜子面前,明明不懂做鬼脸却偏要端出长辈的姿态教他做鬼脸。

    自然,这些镜子的功效,并不是用在他的身上。

    “看清楚了,要威慑别人的时候,要这种表情。”

    几天后,换他端出长辈的姿态,跟哭得双眼通红的她挤在同一面镜子前,教她如何在法庭上以表情慑人。

    “明明镜子是为了你买回来的。”

    后来,某人纳闷地扁了嘴巴。

    而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夜里却笑歪了嘴。

    终于来到了阁楼唯一的房间前。

    看着依然挂在门外的幼稚挂件,瞪着那用英文串成的标语,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失笑。

    “有熊出没,要小心!”

    把挂件挂上去的时候,某人讨好地嬉笑,“人家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适合你的标语,你是不是很喜欢?”

    而他,直至今天,依然只有翻白眼的回答。

    终于推开了房门。

    他的房间很简单,就一张床,两个衣柜。

    为什么会有两个衣柜,因为其中一个是她的。

    那家伙,每次做了噩梦,都要他陪着才能入睡。

    十三岁以前他还会陪她,但十三岁以后,他觉得不该再一起睡,就由着她睡着便走,但每当他睡回自己的床上,她就会悄悄地推开他的门,厚着脸皮窝进床来。而因为她老做噩梦,很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一晚上,所以,后来她索性把自己的衣柜都搬过来,直接与他睡在一床,除了复习学习的时间,她根本不会走进自己的房间,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到她十五岁那年,当她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借口把她揣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可是,当光明回到了视线里,他整个人愣住。

    只见,除了一张床,两个衣柜,房间里居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器皿,那些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而在这器皿围城的圆中心里面,竟是一张婴儿床。

    他诧异地走过去,脚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器皿。

    捡起一看,竟就是本来他用来装着糖纸的那个器皿。

    瞪着里面的千纸鹤,他久久地失神着,突然跑到属于她的那个衣柜前,拉开,瞪着里面的衣服。

    那些衣服里,分明有孕妇裙!

    终于,所有的不对劲的谜底揭晓——她也在这里!

    才这般震惊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用喇叭叫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不要反抗,高举双手走出来!”

    他愣了愣。

    走出房子的一刹,只见外面有人打着强光,两名警员手里举这枪,正瞄准着他,而他朝思慕想的人,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在看到他后,手一滑,掉落在雪地上。

    “听着,现在高举双手走过来!”

    警员仍然在执行职责。

    “不,误会、误会!他是我认识的人!”

    她猛然回过神来,向着那两名警员解释着,好不容易在不谅解的呵斥中送走了他们,她转过去,忐忑地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他。

    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其实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他猛地上前,把她搂住,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千言万语,都哽在咽喉处。

    天气好冷,雪悠悠地下着。

    呼吸,使得鼻子里面干干地,脸也冻得有点发痛。

    “欢迎回来。”

    终于,沉淀出了嘶哑的声音,她抬起双手,紧紧地回抱他,但是,他却突然把她推开,就当她意外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他开口:“嫁给我。”

    她愣住。

    “嫁给我。”

    他再一次重复,而她,傻傻地,拼命眨了眨眼。

    “那个……”

    “我收回前言,不管你是谁的女人,我只要你。”

    “不,我是说……”

    “我也不管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但我……”

    这回,他用吻拦截了她的话。

    她试着推开他,无奈却被他搂得越发的紧,他的吻,仿佛有意要蛊惑她的神志,一直一直地加深,紧窒地热情着,待两唇分开,他们额心对着额心,皆为了刚刚的吻喘息不已。

    “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答应我。”

    她傻傻地看着他,伸出被冻红的小手,轻轻地摸上他的脸,然后,小脸凑过去。

    他的心跳,不禁加速。

    就当他以为她打算以吻权充答应时,她却狠狠地一捏他的脸,疼得他霎时傻住。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你记住,我只爱孩子的父亲。”

    他彻底愣住。

    “这……是拒绝?”

    她看着他,突然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钱包,咬了咬唇,打开,把里面的万通卡掏出来,递到他的手心里。

    然后,不说一话,提了地上的购物袋便走。

    而他,傻傻地看着手心里的万通卡,天人交战了一翻后,终于把万通卡反过来,就当那背面映入眼帘,他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只听,对话在回忆里响起——

    “希,我不要照相,哪有人会在法院前拍这种照片的,好蠢!要不然,你陪我吧!”

    这……

    这张看起来真的很蠢的合照,不正是他和她吗?

    他一直知道她很宝贝这万通卡,知道卡里面有她的……

    “熙康!”

    他狼狈地转身追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的狼狈,短短的几步路,居然在雪上几乎滑倒了好几次,而就在他好几次好几次几乎摔倒时,有什么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掉落在雪地上,不过,他没有在意,一把冲前去,拉住了她。

    “孩子是我的?!”

    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可是、可是……可是我根本没有印象……”

    说实在的,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欢喜来得比较贴切!

    “你当然没有印象,你根本就是强暴了我……”

    “孩子是我的,你爱的人就是我,你爱的人是我!”

    “你……”

    她纳闷地瞪着他欣喜若狂的脸,这人根本没有反省,也没有听她说话!可是……

    他看起来那么高兴,害她也莫名其妙地高兴了起来,所以,当他再一次吻过来时,她也深深地吻住了他。

    风起。

    热吻中,只觉得有什么美丽的东西在眼前飞过。

    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

    猛地,她张开了眼,推开了他,指着那些吹得满天飞的糖纸,“我的糖纸,你……你不把它们全捡回来,我绝对不要嫁给你!”

    “啊?”他失声低叫,看着她似乎完全不像开玩笑的嘴脸。

    “那是人家的宝贝……你丢了人家的宝贝……”

    居然说哭就哭……

    他傻眼,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孕妇”,只好硬着头皮,像是傻瓜似的追着漫天飞舞的糖纸,而那名说哭就哭的孕妇,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偷偷做了个鬼脸,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甜蜜地,看着那为了她忙碌不休的身影。

    依稀想起,那年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递来糖果盒时的别扭表情。

    笑意不由得再次加深。

    深冬夜寒,唯有记忆暖暖。

    而属于他和她的记忆,将会越来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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