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东西,总是在猛然失去以后才会觉得痛。

    Joe是北京西施,不是什么名犬,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种杂交的狗种,因为喜欢吃东西却少运动的关系,体重大概三十斤左右,可是,看着此刻安然在自己手里的骨灰,连装着骨灰的器皿,也没有几斤重,心底,除了恍然还是恍然。

    站在身边的黄熙康,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因为才熬夜又哭得太久的关系,疲惫使得她的小脸透着不健康的白色。此刻,她安静地低着头,已经没有再哭了,只是失神地看着他手中装着Joe的骨灰的器皿。

    身边还有几个墓园的工作人员和负责办宠物葬礼的人。

    在他们的安排下,他把器皿放到了指定的格层里。

    然后,把事先准备的Joe的照片,递给了墓园的工作人员。

    “在人的地方放狗的牌位,真是……”

    那轻轻的嘀咕声逃不过他的耳朵,不过他没有说话,应该是已经不想跟那人多费唇舌了,毕竟,三个小时以前,为了说服负责人让他们把Joe安顿在这里已经说得太多了。

    “其实,你们的宝贝已经算是寿终正寝了,一般这种狗种的狗,能养到十岁的,已经是赚到了……”

    仿佛为了舒缓气氛或是赚点什么口碑,负责宠物葬礼的欧巴桑一直说个不停。

    害得,本来已经不哭的她,突然又低声抽泣了起来。

    “好了,小姐别伤心了,我们宠物店里还有许多很可爱的小狗,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他的瞪视,那欧巴桑愣了愣,然后嘴角僵硬着,再也没有说下去了。很快地,那个欧巴桑找了个借口,匆匆地离开。而牌位,在墓园的工作人员熟练的手法下,很快就安顿好了。

    打发了多余的人,他和她上了香,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工作人员又跑回来,说闭园的时间到了,他们才离开。

    一路上,都没有人打破沉默。

    回到各自的家门前,依然还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待他开了门,正要走进去,却听到身后的她突然蹲下来狠狠地哭了起来,他如梦初醒,转过去,只见敞开的门后,本来盖在Joe身上的棉被,依然落在地上,让人不由得想起清晨时把冰冷的Joe抱起的一幕。

    即便是他,也心里酸了酸,又何况是与Joe久别重逢,才相聚又马上分离的她?

    他走过去,徐徐地蹲下。

    轻轻地,搂紧了她纤弱的肩膀。

    从来没有,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无助,这么的……让他心笙动摇。

    明明还是她,还是她认识的黄熙康,可表达情感的方式却似乎大不一样了,很微妙的不一样——该怎么说,这种方式比较坦然吧?总比明明不开心明明很难过却假装坚强来的好吧?

    于是,他走不开了。

    虽然明明很清楚,一旦留在黄熙康的身边,说不准哪天东窗事发,他的那位“父亲”又会借此机会操纵他的人生,可往往有些时候就是会那样,无视心里面响个不停的警铃声,无关理智,去做一些,明明知道不应该的事情。

    就这样,很自然地就住在了一起。

    她没有说什么,他也不去点破什么,可是建立在彼此认知上的“相依为命”,那种表相上的融洽和谐,偶尔的温馨,却显得十分的脆弱,所以各自都小心翼翼地,就连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纵然如此,还是会发生些值得高兴的事情。

    例如他偶尔会陪她去买菜,两人会在菜市场内为了晚餐的内容孩子般地争论起来,又或者闲来无事,租了光碟一起缩在客厅唯一的沙发上消磨时间,他会取笑她不敢看恐怖片却偏要租来看,她则会反过来威胁下次看文艺片时会拍下他睡着打呼噜流口水的可笑照片,又或者,为了冰柜里仅剩的一根冰棒玩起了划拳游戏……

    这些,在很多人眼中都很平淡的事情,却是以往从未一起经历过的细腻,梦中也会笑。

    不过,还是有些不能点破的潜规则。

    例如,每天凌晨两点左右,她的房门必然紧锁着,独自缩在里面与某人视频——这个人是谁,他从来不问,也假装不知道。

    例如,每周都会有那么一两天,看到餐桌上摊摆着照片,照片里面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贺剑,另外,还有一个与贺剑状似亲密的年轻女人——他曾说过那是他的工作之一,于是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即便那个时候他会悄然地观察她的表情。

    或者再聪明的人还是会犯糊涂,以为只要不点破事情就绝对不会变复杂。

    但人算不如老天玩,当量变到达一定的程度,谁也不能阻止质变的出现。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那天应是秋末的最后一天,温度骤冷,晚上两人居然都默契地提了火锅料回家,而双份的食物有双份的高兴,就当彼此围在炉边开心地抢着食物时,她突然脸色发青地捂住了肚子,满头盗汗。

    他吓得抱了她就往医院的急诊跑去。

    那个早该睡在棺材的急诊医生,对她又是把脉又是检查这个那个的,一脸的神色凝重,每每他欲开口询问她的状况,就一记杀人死光瞪过来,附赠一句:“老夫断错症是不是你负责?”

    然后,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闭了嘴,看着护士把脸色发青地她推进了更里面的房间里。

    本要追过去,但淡蓝色的帘子在护士的手中“刷”地拉上了。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一般地,那个医生慢吞吞地走出来,边走边脱掉手套,往垃圾箱一丢,也不管他的焦急,慢吞吞地拉了凳子,坐下。

    这个时候,护士把依然脸色发白的她扶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很严重吗?”

    他急忙赶过去,可是回答他的却是她的失神。

    她的唇干干的,微微地哆嗦着,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可是,那个该死的医生却在这个时候打破沉默,“没事的,多注意休息就好。”

    “没事?你说她没事!没事怎么会这个鬼样子?”

    “怀孕初期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比较反复。”

    “你以为我没有见过孕妇!有谁会像她那样虚弱的!我……”

    那医生说得漫不经心的,他恼怒地抢白,并且一个指头指向了身边的她,却又……猛地瞪大了眼,忍不住结巴,“慢、慢着,你……你说谁怀孕了?”

    似乎他说的话有多么可笑似的,那个早该作古的急诊医生只是轻轻撇了撇唇,低头开了方子,递过来,“交了钱,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妻子,有点小产的迹象,不过不要紧,只要好好调理便是。还有,明天最好抽时间过来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说罢,看了护士一眼,那护士便扶了依然失神的她往外走去,他见了,连忙跟了过去。

    待交了钱,领了药,他走到傻坐在候诊椅上的她身边,她仿佛依然被自己的身体状况震惊着,但在他踌躇着要怎么叫她起来时自己站了起来,默默地,跟着他离开医院。

    她,怀孕。

    这个消息,仿佛是个炸弹一般,炸毁了什么。

    他们都不笨,可是,回到家里,却仿佛痴呆一般地,一同坐在沙发上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诊断报告上清楚写着,怀孕两个月左右。

    那就是说……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在他们刚住在一起那一阵子怀上的。

    想到这里就想到了两个人。

    而想到那两个人或许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的可能性后,心里面就莫名地懊恼了。

    “你……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他的语调,极力地轻柔,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像是回过神来,用力地摇头。

    “怎么可能没有注意!”

    “我……你知道我的……一向不准的。”

    听了她那迟疑委屈的声音,他不禁泄气。

    是的,医生都说她因为精神压力的关系,所以生理期会不顺,要么三四个月无事,要么来的气势汹涌疼得她要命,说起来,在半夜里踩着雪陪她走出去买生理用品的尴尬经验可不少。

    虽然,她说得理所当然的委屈,但他还是懊恼!

    “那……你们那个的时候,那个人难道都不……不做安全设施的吗?”

    天知道,如今在她的面前他为什么竟然连半句低俗的话都说不出口!

    懊恼过后,没等到她的回答,他转头看她,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才奇怪着,她却飞快地别过脸去。

    以为她是听不懂他的话,他只好含糊地再次说起:“安全措施……就是在便利店里,柜台前面的那些。你……你知道那些吧?”

    她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黄熙康!”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事情。”

    她的倔强,在这个时候终于深深刺痛了他。

    “那好,那么我们讨论别的。”

    见她还是僵硬着不肯转过身来看他,他索性绕到她的面前,逼她看着他,“告诉我,是哪个混蛋的?”

    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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