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时父亲把家底押上博弈盘,娘亲面对拿着身契来要人的窑子,当场抹了脖子。</p>
父亲收了严家十两银子,让我顶替严家小姐入宫做婢女。</p>
宫门口父亲哆哆嗦嗦替我拢衣裳。</p>
「以后你就叫严乐,不姓季了,知道吗,见晞?」</p>
父亲絮絮叨叨地骂,「你弟弟就是个没良心的,害老子白白损失二十两。」</p>
进宫当太监给的钱更多,足足二十两呢。</p>
但他骂得越凶,我越开心。</p>
不枉费前一晚我在他酒菜里足足添上一倍的五石散,叫弟弟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逃走了。</p>
别人同父母哭哭啼啼地道别,只有我嫌恶地拍拍衣襟,头也不回地进宫了。</p>
没有银钱打点,我被分到最累的浣衣局。</p>
数九寒冬,手浸在井水中冻得找不到骨头。</p>
同我一批进宫的云楼因为手劲大,洗坏三个搓衣板。</p>
还是我把娘留给我的银镯子塞出去,她才没被姑姑打死。</p>
后来她被御膳房挑走去给贵人们磨浆,常常偷不受宠的小主们的馒头给我吃。</p>
她说贵人们吃不惯馒头,不偷也要倒泔水桶,不如进我们小宫女的肚子,还能发挥果腹的作用。</p>
十三岁那年,掌事姑姑的干女儿洗坏了某位娘娘最喜欢的披帛。</p>
她将披帛丢在我的盆里,姑姑揪着我的衣领去慎刑司领板子。</p>
寒冬腊月,御花园的梅花争先恐后地绽放,红梅白雪煞是好看。</p>
我不停挣扎呐喊,但姑姑两个巴掌打下来,嘴肿起来说话含糊不清。</p>
上回小崔去慎刑司领三十个板子,打完叫了一夜还是死了。</p>
我还不想死。</p>
可能喊得太惨,扰了赏梅的蕙妃娘娘,她派宫女截住了我两。</p>
我战战兢兢地以头抢地,身边的姑姑还在不断赔笑,说带我去慎刑司领罪。</p>
姑姑尖利的声音被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打断。</p>
「住嘴!什么为了娘娘,你是想败坏我们娘娘的名声!」</p>
问清原委,一双细嫩的手将我从地上扶起,脆生生的声音安慰我。</p>
「别怕,我们娘娘才不是那种打打杀杀的人呢。」</p>
我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主位上坐着的人。</p>
蕙妃长了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眼睛弯弯的像个仙女。</p>
她身侧坐着的小皇子,正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看着我。</p>
蕙妃让我上前,「你今年多大了?」</p>
我小声回答,「回娘娘,奴婢今年十三岁。」</p>
「哎呀,」她秀气的眉紧蹙,目光落在我绞着的双手上,「这么小的孩子,不过是一道披帛就要打三十板子,何必如此狠毒。」</p>
「话梅,你拿点药给她,怎的大冷天穿得这样少。」</p>
从御花园走的时候,我不仅没死,还得了蕙妃赏的冻疮药与伤寒药。</p>
冻疮药涂上凉滋滋的,手指都没那么痒了。</p>
我将药小心收起来,只舍得给云楼涂过一回。</p>
再听到蕙妃的消息,居然是她自缢在景阳宫内。</p>
蕙妃的父亲,前太师谭立雪,卷入到文字狱中,被陛下赐死。</p>
谭府上下一百三十口无一生还,蕙妃因诞育有功,仍带着七皇子住在景阳宫中,只是不允许再有人伺候。</p>
蕙妃娘娘笑接了陛下的圣旨,当夜就吊在卧房横梁上。</p>
留下无依无靠的七皇子需要人照顾,各宫各院踢皮球,最后踢到浣衣局。</p>
我在俯首的鹌鹑中举起手。</p>
「奴婢愿意去景阳宫照顾七皇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