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港台言情 > 秋蝉鸣
    一辆马车疾驶往塞外的途中,骏马驰骋,一路红土飞扬。

    尽管公主的死讯被姚大夫暂时隐瞒住,尚未传进宫里,他们还无须急着避祸,但秦有菊仍旧坚持前往塞外。

    只是,行驶中的马车竟又紧急转回京城了。

    原因是,秦有菊的病发作了。

    只剩不到两个月寿命的他,心脏顽疾提前爆发,他汗水淋漓,痛苦难当的在马车里翻滚。

    「秋儿,时候未到,我不会死的,去塞外,我得见二哥一面,不许回京。」他指着胸口咬牙切齿的说。他得交代后事,定要见到二哥。

    「不,若继续颠簸下去,就算不死,您也去了半条命。」她愁眉垂泪的摇头。

    「我撑得住,你不用为我担心。」他忍住身体的痛楚道。

    「您撑得住,我却撑不住,就算是最后的日子,我也不忍见您如此痛苦,我要回京,而且我已写信请二爷、小姐亲自回来一趟,您想见二爷,不久也能见到。」

    「你写信让二哥回来?明知二哥他们不能出现在京城,你怎能让他们返京?」他激动起来。

    「他们会想办法偷偷回来,不会教人发现的。」她坚决的说。

    二爷离弃郡主与小姐私奔,皇上、王爷正派人寻找,他若回来,必得与郡主破镜重圆,而这绝对不可能,二爷与小姐才是一家人,不可能回到郡主身边。

    包别说那小姐是世人眼中的死人,根本就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若现身京城,必出大事,她也不想他们冒这个险,但情况危急,也只能自私一回的请他们冒险帮忙。

    秦有菊深深地凝望她,目光摄人,仿佛直指人心。「秋儿,你又想做什么?」

    他起了疑心。

    她脸上一片坦然,但隐藏的真实情绪却是波涛汹涌,她决定不去塞外,除了不愿他路途受罪外,最重要的是临走前,姚大夫对她说的一个消息……

    「秋儿,你可瞒了我什么?」他精明的问。

    她直视他。「我还能做什么,就是陪着您直到最后啊……」她脸上笼置着一片悲伤乌云。

    不忍见这抹哀伤,秦有菊合起疲累的双眸。他第一次有了无力感,过去就算身子再难受不堪,可他的心从没这么无助过。

    这脆弱模样他原本半点也不想在她面前显露出来,可所有的事全出乎他的计算之外,他能掌控的越来越少,包括她的伤心与绝望。

    他不再说话,因为说的越多,也许令她伤痛越深,在残存的生命里,他能努力的仅剩一件事,那就是别再把已经跌入深渊的她推得更深,再深便是无法翻身的炼狱了。

    他们回到秦府已是深夜,惊见他们回来,秦在松马上让人锁门关窗,对着他急道:「老三,你可知公主突然病死了?这事严重了,姚大夫说时,我吓得胆汁都出来了,拚命压着不让人知道,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瞒得住!

    「我正要让人进宫去禀报这事,你趁还没人留意到你回来,赶紧再出去,等过一阵子皇上的心情平复了,兴许就不会迁怒你未照顾好公主让她病陨,这后头的事由大哥普你担着,你快走啊!」他焦急的催促么弟再出门避难去。

    秦有菊微微一笑,大哥平日自私,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临到重要关头,大哥不怕受牵连,仍以兄弟为重,他甚为感激。

    「大哥别担心,你让人进宫去,说我外出期间惊闻公主葬死,忧怒之下,心症发作,可仍赶回为公主送终,而这会自己也命在旦夕,来日无多,皇上听了应该就不忍心再降罪。」

    秦在松一听,这才仔细瞧他面容,见他脸色泛青,双唇黑紫,果有死气笼罩。

    「老三,你真不行了?」他不禁胆颤心惊。

    秦有菊苦笑。「大哥,对不住了,以后咱们这个家就只能靠你了。」

    他瞪眼,还是不信,可瞧见身旁的秋儿那哀戚垂泪的模样,身子登时站不住,眼眶也泛红了。「你这臭小子别胡说,姚大夫每天在配药房里神神秘秘不知在钻研什么好药,你这命多年前就说保不住,能活到现在,不就是靠那老头的妙手回春之术,所以这回也一样,他能保你无事的,况且,你不过是少出门,这一趟定是受不了舟车劳顿才会病发,根本没事的,死不了,死不了,别吓大哥了。」

    破天茉地,居然也能由秦在松口里说出安慰人的话。

    这话说得秋儿都忍不住低泣。她多想也这么认为,若有这信念是不是心愿就能成真?「大爷说的对,三爷会安然无事的。」

    「这就对了,老三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病,公主的事也不劳别人去说,我亲自进宫去,有什么灾难大哥顶看,咱们秦府家大业大,还真会怕皇上怪罪吗?你这小子什么也别管,给我好好活下去」秦在松拍着胸睛,说得激昂,可转过身,偷偷抹泪去了。

    入冬后,雪打在菊上,花落一地,空留残枝,有看说不出的萧条与落寞。

    菊院的菊花园内的小亭坐着一双人。

    孙武陵盯着坐在面前的表妹。「小蝉,我爹欠了人点钱,闯进县府街,我耽误了些时间才将人赎回来,现在事情已解决,爹娘那儿我也说好了,这回会带你回去成亲,你可以随我回乡去了。」

    视线落在地面积得厚厚的雪上,她低声一叹。「武陵表哥,对不起,之前是我骗你的,我不可能跟你成亲。」她将目光移回他身上,表情歉然。

    「我晓得你怪我来迟了,你也已嫁给秦有菊为妾,可我不在乎,我仍要你。」他激动的说。

    秋儿摇摇头。「与这无关,就算我没嫁人,也不可能嫁你,因为我心中只有那人。」她直白地告诉他事实。

    他霍地站起身。「秋儿,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心中的那人压根不要你,我爹那笔欠债原是还不出来的,对方告得我爹得吃上三年牢饭,我走投无路,不料秦有菊竟派个人送钱来赎我爹出狱。

    「再怎么样我也是有骨气的人,本来是不愿意接受的,可他让派来的人传话给我,说你心中有我,只是碍于苏家小姐所托不愿离开秦府,还道你渴望独占丈夫,不想与人分享,一心盼望嫁个能与你过着男耕女织、平凡生活的人,更期待生育几个儿女承欢膝下,而这些他都做不到,所以将你还给我,让我尽快带你离开,他不想再见到你。」

    她脸色一白。「他真派人传话让你来带我走?」事到如今,他竟还想撇开她,将她塞进别人怀抱?

    「是啊,就因为他答应我带走你,我才同意收下他给的钱。」

    秋儿怒不可遏。「他凭什么这样答应你,他凭什么?!」两人都来日无多,他何苦逼她,何苦!见她脸色大变,孙武陵以为她怒他收秦有菊的钱,忙又道:「若你不高兴,我先将那家伙给的安家费还回去,我爹欠债的那笔,我会另外再想办法筹出来还他,你别生气啊。」

    「安家费,他还给了你安家费?」秋儿气到差点说不话来,他不仅送妻,还送钱,这样赔本的生意他也做!

    「也不是安家费,他说那是休离你的补偿金——」

    「休离我,他敢这么做?」她双肩颤抖。

    从没见过她气成这副样子,他吓着了。「小蝉,你不高兴的对象是我,还是恼那小子?」

    她的脸重重地拉下。「武陵表哥,换我实话对你说了吧,别再来找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因为我的身子早给了三爷,还有,我再活也没多久,你应该不会想娶一个短命鬼做娘子,最要紧的是,我根本不爱你,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的福分太薄,完全配不上你,不过为了补偿对你的亏欠,三爷给你的那些银两你尽避拿去用,不用还了,那是你该得的」

    听完这些话,他眼睛大睁,嘴巴大开,可说是被狠狠打愣了。

    孙武陵僵硬得如一块大石,这会若有雷劈下来,恐怕也劈不碎他。

    见状,她露出极其抱歉的面容。「对不住了,这些话早该对你说清楚的,眼下你虽然感到受伤,但总比未来上当受骗的好,你就回去吧,我不会跟三爷分开的,唯一分开的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说完,不再瞧他,她转身离去。

    不远处,秦有菊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他们,旋即幽幽一叹,那姓孙的真没用,连个女人也哄骗不走,难怪秋儿瞧不上他,要不是别无选择,他还真不放心将心爱的人交给他,唉……

    夜里,他钻进她被窝,抱着她取暖,却教她一脚踢开。

    「别来找我,滚回您自己屋子去」

    「我那屋子冷得跟冰库似的,哪有你这儿香暖。」秦有菊厚脸皮道。

    自那夜洞房后,他再不曾与她同房,原因无他,白是怕会忍不住自己的欲望,可今天,他若再不爬过来,她大概不会与他和解,会恨他到天茉地老。

    「您那屋子四季都置有暖炉,不知要比我这里暖上几倍,您少在这儿给我说浑话,还是滚吧!」秋儿不留情面的赶人。

    「我偏不呢?」他耍无赖。

    「您——」

    「好了,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不该让姓孙的再来烦你。」他环抱住她。

    这一瞬,她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掉下来,都已到了这步田地,他却还想着将她送走,而且还是送给另一个男人,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秦有菊无奈的吐出一口深沉的气。「我明白了,剩下的时间,只有你与我,不会有别人。」他垂目掩去情绪。

    她闻言泪满襟。「我晓得您希望我跟武陵表哥走,希望我不要亲眼见到您临终垂死的模样,并且希望我选择继续苟活,可我能理解却无法认同,更无法做到,您送我走,创造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我的心碎。」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心酸至极,她哭得几乎不能自己。

    他心在揪痛,痛彻心扉,轻柔的托起她的脸庞,深深地凝视。「我承认我太理智,忘记爱情这东西本身就理智不了,我想你长命百岁,我想你有人疼爱,我想你有家有室有爱你的男人,我总是这么为你打算,偏偏你不领情,偏偏你恼我自以为是,好吧,我放弃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想为我守寡、决定不活了,我都随你,只求别怨我。你别哭,别哭啊!」他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

    秋儿泪下交织,头一摆,泪水纷落,样子凄美而悲伤。

    「我都说不逼你了不是吗?」

    「您骗人」她嘻泪。

    他硬咽了,想说什么,却觉得一诺千金,没敢再承诺,只好伸手为她抹泪。

    她推开他,他手仍伸上去,并且捧住她苍白的双颊,低下头吻去她的泪,再吻她的唇,这吻温柔似春风,深情如夏阳,怜爱像秋雨,悲凉若冬雪,他让她品尽他的爱与恨,深刻得教她动容,心悸得无法再狠心推开他,任他越吻越深入,甚至动手褪去她的衣裳。

    他吻住她诱人的锁骨,手滑至她腰间,细细的腰肤不盈一握,再往下,粉嫩的腿儿滑喇缠人,他来回游移,极尽挑逗,她身子教他摆弄得已是颤动不休。

    他视线移回她腮若粉桃的小脸,点漆般的眸子充满欲望,他朝她深切一笑,眩得她无法思考,下一刻,他挺身进入她,突来的充实令她一颤,申吟出声。

    他炽热的身子在她身上律动着,逐渐激切起来,一次比一次深入,不断的占有她,不断的要她,直到两人欲望皆到达顶点时,他才释放属于自己的种子。

    落下的种子是他的希望,明白自己再无任何方法能让她愿意活下,也没人能将她由他身边拉开,可若给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与她的孩子,那情况将会不同,毕竟她如何忍心舍下亲生骨肉呢?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虽然阴险残酩,但绝对有效。

    「我说过您是骗子的吧,这时候您还想骗我吗?我让鬼婆婆为我配药,每日饮之,我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她静静的躺在他怀里说。

    正爱抚着白宫香屑的手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能看穿您的,您想什么我何尝不知,想我被孩子捆绑,为孩子而活,这是不可能的。」

    秦有菊错愕了。「你——」

    「骗子,都说您是骗子了,为何还想骗我?我被披着羊皮的狠骗久了,若还不知您是狼,那就太笨了」

    他咬牙切齿。原来她已防范他这点了!

    「我已经不能使用转寿术延寿,可你能,为什么你——」他骤然止声。

    这还用问吗?

    因为她不想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她重视人命胜过一切,因为他如果死了,她根本不想活!

    好了,这回他彻底绝望,欲哭也无泪了。

    蝉儿耐不过寒冬,生于秋,葬于冬。

    生命的消逝总是特别快,转眼不到五日便是他的大限。

    外头白雪纷飞,他不畏风寒,让人打开窗子欣赏雪景。

    秦有菊坐卧在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

    「我说老三,还是关窗吧,外头寒气对你的身子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加重病情而已。」秦在松坐在他身侧说。

    他微笑,不在意的说:「不碍事的,我这破身子还差这点伤害吗?」

    可秦在松却嘻泪了。「你这身子都撑了这么久,怎么就撑不下去了,还是姚大夫已黔驴技穷,不如咱们再重金找别人试试?」

    「不用了,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命啊,小弟气数已尽,药石同效了。」

    秦在松闻言立即哭了出来。「咱们家是怎么了,老二失踪,老三你又病得要死了,就留我孤零零的守着秦家这个壳子,这算什么?老三,你别像老二一样绝情丢下我,这么着,大哥今后不花天酒地了,我将钱拿去做公德,捐地盖庙,济贫扶弱,多积些阴德为你添寿。」边说边挥泪。

    他感动在心。「大哥肯为我如此做,小弟真感谢了。」

    「感谢不必,你我兄弟一场,大哥为你戒赌戒色,吃素都行,你多活几日不行吗?」

    他眼眶不由得红了,自从得知他生命将倔,大哥彻底被激起手足之情,成天搬来不知哪儿寻来的秘方,让人煎煮给他喝,不然就是去庙里求来各式护身符让他挂上,瞧得出,大哥真的舍不得他。

    「大哥,这次公主的事多亏你担待了,是我对不住你。」他歉然道。

    公主粹死,皇上虽然未再责怪,但郡主与公主相继在秦府失常与陨落,这已让皇上对秦家的恩典不再,不时将大哥召去斥骂,结果大哥一反往常的胆小怕事,这回竟一肩担下皇上所有怨怒,无一丝抱怨,这点令他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大哥感到抱歉。

    「别说这些了,那哪是我担待的,是咱们秦家目前还掌控着白玫王朝的经济命脉,皇帝老子才不敢对咱们轻举妄动,要不然,大哥想担也担不了。」秦在松实话实说。

    秦有菊轻笑。「大哥也不必妄自菲薄,将来秦家就靠你了,而帮咱们家的那些主事们,个个是能人,你只要善用他们就能守成,若守得住,将来你与众多嫂子的生活不愁的。」

    听得出他是在交代后事,秦在松也不怕丑,眼泪鼻涕齐下。「我知道,过去我总仗着有老三和你,过得挥霍浪荡,可今后我会收敛的,因为大哥再没有兄弟可以依靠了,呜呜……」

    他唱叹。「大哥得好好保重身子,你向来活得比我精彩,以后也要继续精彩下去。」

    「精彩什么,我再精彩也没你和二弟的能耐,大哥除了吃喝玩乐,样样不如你们。」

    「大哥,爹娘在世时,虽然老念你不长进,但那是因为二哥太能干了,相形之下,你便显得失色,其实你只是没自信,你若拿出魄力,咱们三兄弟就数你最适合当家。」二哥性格严厉,而自个儿又太过阴险不择手段,只有大哥是他们三人中性格最为圆融厚道的,他

    若肯振作,绝对比自个儿和二哥要干得更出色。

    只不过大哥一直瞧不清自己的能耐,一劲的想找人庇荫托付,才会落得今日一事无成,让人错觉他无能。

    秦在松激动的看着么弟。「好,有你老三这句话,大哥就是拚死也会保住秦家基业,你尽避放心好了。」被激起信心,他慷慨激昂的说。

    秦有菊笑着点头。「很高兴在有生之年能瞧见大哥有振作的时候。」

    闻言,秦在松揩泪道:「老三,大哥明白的,你最放心不下的是秋儿,大哥保证不会亏待她,会将她当成你的……呜呜……遗孀照顾的。」这声遗孀便是已断了过去对秋儿的想望,真心视秋儿为弟妹了。

    他抿笑不语,秋儿的事……他想开了,她有自己的选择,也许随他之后去,痛苦会少些,其实已不需要任何人关照她了,可他没对大哥说什么,只是愧疚之后要劳大哥为他们一个一个的送终。

    这时候秋儿抱着几枝冬梅进来,见到她,秦在松泪一拭,立即起身。「秋儿来得正好,这小子不听话,天冷得要命偏要开窗,你劝劝他别逞强了,大……大哥前头还有事忙……先走了。」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转身走了。

    秦在松走后,秋儿与床上的男人对视一笑。

    「大哥很可爱是不?」秦有菊问。

    「是啊,大爷本质是可爱的,但老是表现得让人头疼,不过这会,咱们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他。」她将手中刚摘下来的冬梅搁进花瓶里。

    「嗯……咳咳……」

    她回头见他又咳起来,往窗台走去,要关窗子。

    「别,我想再吹吹冷风,瞧瞧这雪景。」他阻止她。

    她手一顿,听他的没关窗。「还剩四天半吧。」

    「嗯。」他轻轻应声,怕见到一张回过身来的哭脸。

    「那就多瞧瞧吧,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雪花飞扬煞是好看。」意外的,面对他的是张令人移不开目光,如同春花般娇艳的笑颇。

    秦有菊一怔,有些痴了。

    「明儿个咱们到樱花园坐坐,就算下雪也去吧。」

    他喉结滚动了下。「好」她想重温当年吗?那好,他正好也想呢。

    秋儿走向他,蹲下身将小脸贴在他大腿上,安静的合上眼不说话了,似乎很享受这般气氛,有股淡淡的幸福滋味。

    他轻抚看她的发丝,双目盯向窗外的瑞雪,脸上也有丝丝安详。

    菊院一如既往般的寂静,不过雪依然狂下,眨眼间即淹没门槛。

    暮色中,秦有菊一身松绿锦袍,躺在门户大敞的屋里,寒风扬起床睡凌空飞舞着,空气里弥慢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二哥、二嫂终究赶不回来,我本想将你托付给他们的……可你若坚持不久后随我去,那……这托付也不重要了。」他淡色的唇角有抹笑意,神情飘忽,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心惊。

    「之后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她硬咽道。

    「嗯,不过还是很可惜,最后没能见到他们一面……我挺想念二哥的……」他露出万分遗憾的表情。

    「他们……总会来瞧您的。」她声音也幽远起来。

    「你是说,到我坟前来看我吗?呵呵,那也行……」他脸上的死气越来越盛。

    「啊,秋儿,我仿佛又见到你在樱花树下侧转过头瞧我时的模样……你……喊我有梅。」他冼惚的说。

    她凝视他,脸上始终合着坚强的笑意,循着他的思绪,她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份感觉。

    少年躺在花瓣轻盈飘落的樱花树下,虽然脸色苍白得像是要死去,但问身的纯净光华犹如无尽的苍弯,美好得比樱花还要高贵出尘。

    她与他在纷飞的樱花雨下相遇,那时就情定彼此了吧……

    「其实刚刚我也听到您喊我秋蝉儿了。」

    「原来你听到了,我还没病得糊涂,真有喊你。」

    盈盈大眼蒙上了一层重重的水雾,偏偏脸上的笑意一丝不灭。「是啊,您有喊我,我听得很清楚。」

    「呵呵,咳咳咳……」他笑着咳嗽。

    秋儿由他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锦帕,轻柔的抹去他溢出嘴角的血丝。

    他伸手握住她为他拭血的手,双眸深沉的望她。「秋儿,我很喜爱你的。」

    她的呼吸不自觉的屏住,然后眼里慢慢涌出莫名的光点。「我晓得的。」

    「晓得就好。」他放心的点头,额头略略往前,轻碰她的。「别为我伤心,我很快会去投胎的。」

    「好,我不伤心。」尽避晶莹的泪大滴大滴滚出,她仍是这么回答他。

    不忍见那泪珠滚动,他黑眸微暗上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

    「没关系的,您不过是先走一步,不久我就赶上您了……不过若能够,别急着投胎,等等我,来世我还是想与您一道。」

    「让我等啊……好啊,但你慢慢来,多久我都等,别急……别急……」

    「嗯……我不赶,您只管等我便是。」

    「好」他呼吸越来越轻,几乎快成受不到气息。

    「您睁眼好吗?这样我才知道您还在。」

    他颈子轻轻一晃,眼眸再度睁开,只是,眼神有几丝恍惚。「我还在……还在的。」

    「三爷。」秋儿紧紧抓住他的手,深情不悔。

    秦有菊微笑了,细细碎碎晶莹的雪花伴随看风吹进屋里,雪花飘到他脸上,很快化去,成为湿润的水气。

    「真是的,我真不舍你啊……」他在笑容中再次合上眼,而这回她感觉到他的于臂沉重垂下,霎时心一紧,恍惚间,她瞧见眼前有樱花飞舞,美得如人间仙境。

    「瞧,三爷您快瞧,寒冬飞花,多美,多美」

    但面前的人来动分毫,曾经的灿烂双目依旧紧闭。

    她莹白的脸庞淌出两行泪。「那您听到了吗?听,这因是秋蝉呜了,叫得多大声啊,秋蝉深冬未死,是吉兆,是吉兆」

    他连微笑也没有,只是静静躺着。

    「您没听到吗?莫非秋蝉未鸣,对了,蝉儿一入冬就会死,哪会鸣……」她神态空洞,呢喃自语,脸颊缓缓地落在他胸口,那儿已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本来还能忍的悲伤,这一刻,悲!励自四面八方包围她,就像滚滚雪崩,瞬间崩垮她的心。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可当耳边听不到一丝心跳声,她的心也如让利剑贯穿般的绞痛。

    她心痛如绞,悲不可抑。

    第十二章

    「秋儿。」一双手搭上她颤抖痛哭的肩。

    她泪眼回望。「小姐」站在身后的是一对俪人,竟是远在塞外的苏菱与秦藏竹,他们总算赶到了。

    两人脸上都还有风尘仆仆的风霜痕迹,尤其那生产完不久的苏菱,神情更是写满疲惫,而后姚大夫也出现了

    「你决定了吗?」苏菱不舍的问好姊妹。

    「决定了。」秋儿连犹豫也没有,立即回答。

    沉眉瞧看静躺无息的么弟,秦藏竹也问她,「你真不后悔?」

    「不后悔。」

    「可我怕三弟会恨我……」

    「二爷,我知道为难您了,但恨也是一种力量,是让他活下去的力量,请您成全我吧。」

    秦藏竹叹了一声。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一个是妻子的好姊妹,他难以选择。

    「小姐,您该明白我的心,我请您为我寻东西时就已下定决心,非要这么做不可。」秋儿转而寻求小姐的支持。

    「可是……」苏菱也难以决定。

    「你们听我说,有坚强意志的人是三爷,想要活着精彩过一生的是他,这是他的心愿,亦是我的,我要救他,我要他活」秋儿坚定道。

    夫妻俩只得无奈心酸的瞧向姚大夫。

    「姚大夫,你说呢?」苏菱问他,他为这日准备已久,让他决定吧。

    「若让老夫来说,多年前我就己选择救我恩人之后了……」

    他依稀听到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之前说了反话,是我先走一步了,所以这回是我等您,但您一点都不用急,慢慢来,慢慢的来,我在底下等您,多久都等,等来世再与您一道别忘了,您劝我独活的理由,也同样是您的……别忘啊……

    「秋儿——」他骤然惊醒,由床上弹坐起来。

    秦有菊瞬间怔住,不敢置信他竟还能再睁开眼睛。这怎么回事?

    「姚——」他想找姚大夫来问,但才开口,便见到床边的三个人,姚大夫、二哥以及二嫂。

    照理说,他能醒过来,见到的该是他们三人的笑脸才是,但他们却都露出难解复杂的表情。

    「姚大夫,我怎么还能醒来?」他不安的问,也顾不上与赶回来的二哥、二嫂叙旧。

    「你二哥找到奇花救了你。」姚大夫简洁的回答。

    「奇花?二哥,什么样的奇花能让我起死回生?」他讶然,转而问向兄长。

    「这奇花生长在北漠沙地,两百年才发芽,三百年才开出花,咱们付了些代价才得到,它能让你多活十五年。」秦藏竹解释。

    他眼里惊喜的绽出亮彩。「十五年,用不看转寿术,我竟能再拥有十五年的寿命,这太好了,但是花只有一朵吗?是不是秋儿也有?」他立刻想起心爱的女人,若她也服用,他们就能再相守十五年。

    正当他狂喜时才发现不见秋儿人影,她上哪儿去了?

    秦有菊张望梭巡。「秋儿呢?」

    「秋儿……她」姚大夫面有难色。

    「她在哪里?」见状,他笑容逐渐收起。

    「她……」竟是不敢启齿。

    见姚大夫如此,忽有种恐惧袭上他心头。「说,你对她做了什么?!」再沉不住气,他放声怒吼。

    姚大夫惊得连退两步,差点站不稳的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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