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碧儿的想法,皇后娘娘应该赶紧掩资上的嘴不许他发誓才对,因为皇上发毒誓毕竟十分不吉利。

    但奇怪的是,皇后娘娘只是淡淡地瞧着皇上发完毒誓半分也没有阻止。

    无双瞧东方辰堂堂九五之至,以身委地发誓,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道:“好了,有些话不是现说了就能实现了,一生还很长,到了我们生命终结的时候,但愿还能听到此话。走吧!”

    东方辰一直都知道无双是与众不同的,但是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仍忍不住心中颤抖了一下。

    是啊,一生还很长,假使有那么一天,眼前的人从身边瞬间消失,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无法想像,到那时该如何去承受,不……,永远都不要看到那一天!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贪恋那份温度,有多害怕将来会失去。

    但愿他能陪她一生一世。

    帝后坐了撵来到温棚的地方,外面是大雪纷飞,里面的宫人却穿着春秋的单衫。

    东方辰看到那半人多高的大棚时,不禁张大了嘴。

    无双弯腰进去,果然见碧绿的瓜秧正如伸着懒腰的调皮精灵,破土而出。

    东方辰也屈尊走了进来,惊讶道:“无双,你是如法想出这个法子的,这么说以后冬日也可以吃到新鲜瓜果了?”

    无双摆弄着土壤悠悠地道:“我是听说太后想吃西瓜,所以才命人种了这些——”

    东方辰一听,从脸到脖子俱红了,内心的悔意更如大山一般向自己压来。

    他对她这样,她却想着自己那个对她不好甚至厌恶的母亲!

    这样一个聪明剔透的女子,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委屈隐忍,能让她弯腰屈就,唯有她自己愿意,唯她爱上了一个人才会这样啊!

    泪水缓缓地溢了出来,东方辰抬头,不愿让她瞧见,不料这棚甚低,一下子撞了上去,吃疼叫了一声。

    无双不禁一笑,道:“这里气闷,等瓜熟的时候再来看吧!”

    东方辰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踱了出来。

    两人随意用了晚膳,因太医说无双需要静养,纵然东方辰有千般有怜万般蜜意,也只能强压在心头,替她盖好被子,在额上印下一吻,恋恋不舍地离去。

    待东方辰走后,无双便要起身,碧儿忙拿袍子过来道:“娘娘还是静养一段时间吧,这才刚睡下又起来,当心着凉!”

    无双淡笑道:“呵,从前还在雪地里过过夜呢,哪里有这么娇弱了,我想起今天一天没看到昊儿和哲儿了,得去看看他们才能睡下。”

    碧儿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赞道:“娘娘对两位皇子真是尽心尽力,两位皇子长大了必然会孝敬娘娘的。”

    无双一笑不语,什么孝敬不孝敬的,养育子女本来是上天赋于女人的权利,儿女对你好,自然是你的福分,若真生性跳脱,也是你教育不好。

    以前常听人说某某人不孝顺怎么样,心中便觉得好笑。若不是父母溺爱将子女宠得无法无天,自私刻薄,子女又如何会不理他吃百般苦将他养大的爹娘,想来也是人自作自受罢了。

    昊儿和哲儿睡得正香,小小的拳头紧握着,不时地翻一下身,无双蹲在摇篮前轻轻地晃着,心中溢满了温柔。

    这是她的孩子啊,前世今生,她终于有了一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一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唯有这孩子不会欺她,骗她,伤她,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才会在这里坚持下去。

    “娘娘——”碧儿惊叫一声,忙递上锦帕。

    无双接过帕子心头一阵茫然,半晌方觉得有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

    她是怎么了,如今也这么爱动情了?

    无双拭了泪,走出偏殿,此时新雪初停,一弯明月如新磨的玉镜一般光洁耀眼,更兼得星子明亮,腊梅暗香,让人的心胸开阔了不少。

    无双踩着积雪慢慢地向前走向,浑然不觉得寒冷。

    碧儿终究是没有练过武的普通丫头,不一会儿就跺着脚呵着手,鼻子冻得通红,打起喷嚏来。

    无双并不回头淡声道:“你回东宫去吧,我独自随意走走!”

    碧儿看看前面黑漆漆的夜色不禁道:“这怎么行,奴婢要保护娘娘——”

    无双不禁道:“你保护我?还是快回去吧!”

    碧儿素来知道无双武功出众,而且说一不二,不喜人罗索,只得缩了缩脖子告了罪回去。

    没有人跟着,无双便自在了许多,举步向关押苏灵裳的地方行去。

    她虽然受伤,但内力不减,踏雪无痕,行走无声,到苏灵裳关押之处时,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来到。

    无双站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抹白衣从里面翩然而出,转瞬便没于屋檐之后,不禁心中生疑,命人开了锁门。

    苏灵裳被关押了一日,加上穿得单薄,面青唇紫,十分可怜。

    她看到无双到来,不禁眼神一亮,但随即黯淡下来。

    无双站定,冷声道:“果然是个有骨气的,不过不用你说,我已经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了!”

    苏灵裳大惊,双眼圆瞪,张口道:“娘娘,我家主子并无害你之意——”

    刚一说出口忽然瞧见无双面上浮起狡黠的笑意方知道上当了,当即悔恨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无双原本是要诈一诈她,依她的猜想,苏灵裳背后的人若不是柳清韵必是程安然,现在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苏灵裳面色灰白瘫软在地上,身子顺着木栏滑下。

    无双问:“你也不为自己辩解吗?”

    “娘娘都知道了,不是吗……我,不过是棋子罢了,只要父兄安好,我纵死也憾!”苏灵裳无力地说。

    无双看她目光有异,微一抬手,将腕上的串珠随手取了一枚,弹了过去。

    啪一声,串珠打在苏灵裳的手腕上,一粒黑色的药丸滚了下来。

    苏灵裳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娘娘何必要救我?”

    无双压住心头的怒火,冷声道:“我亲自问问你那好主子,这么做是何用意?”

    苏灵裳刚要张口,想了想又紧紧抿住了唇,他将自己推向死路,自己为何要替他挂心。

    无双一摆手,命看守苏灵裳的下人都离去,自己走到院中间,冷声道:“出来吧!”

    一阵淡淡的桃花冷香拂来,程安然一身白衣如雪,从树梢翩然落下。

    “无双,你——”

    无双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道:“你好历害!我从前真是小看了你!”

    程安然大惊,面色瞬间没了血色,身形猛地一震,瞳孔瞬时放大,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仿佛被霎时抽离,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一瞬间,他的世界天旋地转。用手紧紧按着胸口,窒息的感觉传来,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不会原谅我的!我不能失去你,程无双……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声音惊慌失措。

    无双只觉得自己怒火中天,像被激怒的狮子,想要嗜血,可越是这种情况,她的心越是冷静得可怕!

    “还好,不算太晚的时候。”

    程安然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努力站直身子,带着暗哑颤抖的哭腔,“无双……无双,你听我解释,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是的……”

    “够了,程安然!”程无双轻笑出声,那笑带着怆然的哭音,揪得人心像刀绞一般疼痛!

    “你不过仗着我对你有情,所以便三番四次的利用我,设计我!可惜,你太低估了我的智商,我只所以退让,并不是因为软弱,是因为——”无双顿了顿,想起霍峰俊朗温暖的面容,想起他数度不顾生死的保护自己的情景,勉强压住内心的伤痛道:“我不想让他难过!”

    程安然虽然不明白这个他是谁,但他也听出来了,这次无双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他宛如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脸上的平静被打破,换上了惊惶之色。

    他感觉的到,似乎有一种东西要永远离他而去,而他却无力阻止,心中绝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这种绝望比他小时间被欺负,长大了被冷落还要来得明显,几乎让他呼吸不过来。

    “不……不是的,无双,我真的爱你,我爱你啊…… 无双,求你,别这样……”所有的血管都因这突如其来的痛而收缩起来,颤抖的无法控制的手指,一点点伸 向她,就在触碰到她衣角的同时,白色的袖狠狠的甩过了他的面颊。

    “爱我?你拿欺骗来爱我吗?”程无双怒极反笑,“你为何要设计让苏灵裳来挑拔我和辰,为何让我再次承受由你带来的痛苦?我将心交与你,让你拿着刀一刀一刀戳着,剜心之苦,不过如此……既是这样,不如从此断情绝爱……”

    曾忆两人相处时他温柔如水,依然记得缠绵时的心动。可温柔后,藏的竟是数不尽的欺骗,诡计,程无双银牙咬碎,她两世一生,从未被人如此控制,这是不可原谅的羞辱。

    程安然突然高声道:“无双,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无双的双眸宛如寒夜中的星子,闪着幽冷的光,“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程安然舔了舔唇道:“无双,你可曾记得你当时答应我的两个条件。”

    无双拧眉想了一想,心中微微动荡,突然窥破了程安然的心事,但她不觉得高兴,只觉得程安然心机太重,更是厌恶。

    她淡淡地点头道:“自然记得!”

    程安然抬眸,眼中异光大现,鼓足勇气道:“先前你曾答应我,这一生若东方辰再宠幸别的女子,便离开他,他给不了幸福,我给!”

    无双不惊不怒,淡淡地说:“是又如何?他不过多看了苏灵裳两眼,并没有做出出轨的事情,也算不得违誓!”

    程安然冷笑道:“无双,你莫为他辩护了,若是他真不动心,如何要你用苦肉计来挽回他的心?现在就算没了苏灵裳,难保以后柳清韵真的出现他不动心。我早知他是个三心二意的男人,所以才命人拭他,总算试出了他的心,你怎么不怪他,却我恨我!”

    无双悠悠一叹,只觉得心口似被剜了一下一般,疼痛难忍,喉间一股血腥味直冲上来,被她强咽了下去,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恨程安然蠢笨得竟然用诡计来逼迫她,又怜他一番痴心,不忍下杀招,一时间心情激荡,便心血翻涌,几乎呕血。

    她闭了闭眼,缓缓睁开,淡淡地说:“你说的对,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但是,程安然,从今天起,我便和你形同陌路。你便当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吧,再也不必为我费心了!”

    程安然见她说得平淡,话语中却透着一股决绝之意,更加惶恐:“无双,无双——你别这么说——”

    无双却不理他,说罢,手持一枚金针,冲着脑袋顶心,直直扎下。

    “不!不!……不!无双……”程安然惊绝似地叫着。

    那痛,一直延伸到心底,撕开他的心,扯裂他的肺,情已终,泪满面。

    原来,这就是锥心灼骨之痛……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眼前的人渐渐模糊……模糊……直到黑暗吞没了他——

    再次转醒,嘶声呼喊:“……无……双……”

    她竟然要用金针封脑之法来忘掉自己!

    程安然何尝不知无双已怒,却不曾想她如此决然,断情绝爱,只要一想到从此她不会记得他,从此她再无情爱,她把他从心上血淋淋的撕离……便痛得几乎要死掉。

    她会忘却,忘却……她没有了他的记忆,她一生不再有爱,那个刻入他骨髓,溶入他血液的女子从此不再用极难得的温柔目光那样看着他,不再说喜欢他,不再记得他……

    “不!”一声凄厉的嘶号,“不!无双,千万不要啊!我求你……求你……求你啊……”那双温润的眸子此时已经慌乱的找不到焦距,满眼的惊恐,一个趔趄被她甩翻在地。

    她冷冷的看着他,用力将金针刺入脑中,头痛欲裂,嘴角溢出鲜血,看着他挣扎着向她爬来,爬得那样艰辛,几尺之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丈……

    “从此之后……”带着鲜血的唇角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弧度,镇静的,漠然的,没有一丝颤抖,完全是一个极理智的人极冷静的开口:“两!不!相!欠!”

    程安然呆住了,看着她的双眼,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比火更浓,她忘了他……她忘了他……

    痛象海浪一层层涌来,堆积在他的胸口,淹没过他的头顶,他一点也喘不过气来,他的唇颤抖,他的手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一切的一切,于此崩溃……

    他知道她知道真相后可能会怪自己,或者会怨自己,恨自己……

    但他从没想到她会忘记自己!

    泪水一滴一滴跌打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仿佛生生烫穿出一个空洞,恰如心内的空空荡荡。----那么的空,那么的疼,连魂魄也跟着被疼痛击散,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苏灵裳捂着嘴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狼狈的程安然,肃杀的程无双,只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中!

    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人,皇上居然还想瞒她的,可知道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瞒得住?

    能制服她的,唯有真情柔意,非诡计欺瞒呵!

    “带他走!”无双冰冷地道。

    苏灵裳颤抖着接过无双手中的令牌,背起程安然默然而去。

    一阵奇痛袭来,无双头晕眼花,终于摔倒在地。

    那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无双的脑海中正在删除程安然的记忆。

    自己对前世的那一份牵挂,终于在今晚了断。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想他,念他了……

    雪无声地落下,将她一身华裳复盖,那一头青丝温软地府在地上,偶然有风吹动,掀起青丝,露出女子冰皎月华一般的惊世容颜,更添几分索然之色——

    无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晕了两个时辰,大雪的天,再加上天寒地冻,旧伤末愈,一时间便发起了高烧,又添了咳嗽等症,急得东方辰几乎要冒火。

    太后怕两个孩子过了病气,便抱到慈宁宫抚养,也命谦若送了一枝独臂参算是探望关切之意。

    东方辰不知那晚发生了何事,因为暗影不随在侧,追风等人也早就安睡,但苏灵裳却失踪,无双闭口不言,知道她有些事不方便给自己说,便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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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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