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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该用膳了。”

    床榻上的男子没有反应,木然地睁着眼。

    “殿下?”尚隽又是痛心,又是担心,“您这样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啊?先皇驾崩之前,殷殷嘱咐老奴要好好照顾您,您要是……您怎么能熬得住呢?”

    父王……到临死的时候还在挂念着阿泽。

    他勾勾嘴角,偏过头懒懒地看了眼尚隽,“我没有事……”

    怎么可能没有事呢?明明眼里的神情莫若死灰,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别人。尚隽擦擦眼角的泪水,“那老奴去吩咐膳房煮些鲍鱼莲花粥……”

    “不,不要!”他突然直起身子来。

    “殿下?”

    她爱吃的东西,他再也不要碰。

    “殿下,尹大人来了。”百臻跑了进来,身后跟着青衫飘逸的尹上善。

    祜泽怔怔地望着尹上善,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呕……”他急火攻心,呕出一大口血。

    尚隽急忙扶住他,定睛一看,几乎吓得腿软,主子的脸白得毫无血色,这阵子好不容易养好了的身体怎么禁得起折腾。

    祜泽摆摆手,示意尚隽不必多说。

    尹上善接着说道:“臣搜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韩大人。臣以为韩大人可能已经逃出宫去了。”

    他颓然地滑坐了下来,“不可能。他出不了宫。”她身上还戴着他从虚无寺求来的索魂符,他将她的魂锁在这皇宫里,她根本逃不了。

    “那臣马上加派人手,将皇宫彻底查个遍?但这样的话,臣就要从宫外调兵来……”

    “不……”不必了……他很想这么说。她要离开,他再绑着她也没意思,可是那一刹那,过往的亲密无间涌上心头,他颤了颤唇,“好,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遵旨。”尹上善隐隐一笑。

    这个时候,正在收拾厢房的千祈突然叫了一声,他捧着装帝台之棋的锦盒跪到祜泽面前,“殿下,这帝台之棋少了个将。”

    “不会吧,昨儿个还看到的啊。不会……不会是被韩大人带走了吧?”尚隽诧异地说道。

    帝台之棋装在锦盒里,玲珑剔透,璀璨夺目。

    他还记得她下棋时一颦一笑,棋艺臭得很,被杀得惨不忍睹也能玩得兴致勃勃……

    “给我全砸了!”他一脚踢翻千祈手上的锦盒,棋子洒了满地。

    眼里看见的是狼藉了一片的棋子,他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殿下您……”他这样,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他头一偏,冷冷地合上眼,“千祈,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遵旨,奴才这就去把它给砸了。”千祈抱着锦盒跑了出去。

    尚隽担忧地看了眼殿下,叹口气,跟着千祈出去了。

    “老爷子,惹殿下生气的是韩大人,为什么殿下要把气撒在君小姐送他的棋子上呢?”千祈抚摸着锦盒里的帝台之棋,不忍下手。

    尚隽低声道:“我看殿下是说气话,你也别砸了,过段时间殿下气消了,还是会来寻这帝台之棋的。”

    “老爷子说得对。”

    二人打定了主意瞒着主子把帝台之棋藏了起来。

    五月节,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而忙于夏收、夏种和春播作物的夏管的人们会在芒种节这一天放下多日的农事,祭饯离去的花神,祈祷来年的丰收。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显得尤为重要。

    朝廷权贵考虑的不是如何安邦定国,而是互相猜疑,争权夺位。父王将国家交给他的时候,国家满目疮痍,这两年他虽然也推行了一些政策去保护百姓,可是宫斗争端难治,他的很多想法都被扼杀在襁褓里。

    “殿下,今日是花神祭,君参赞已经在水月宫里摆满了十二花神,等您参拜完天神和先皇之后,便可以入主水月宫欣赏十二花神,还有十二花神舞了。”千祈恭敬地垂立在一旁禀报。

    “十二花神?”祜泽有些出神。他记得三年前他下定决心要杀小桃的时候,君家也是搜罗来了十二花神想博个好彩头,可是小桃一死,君莲花气血攻心,几乎也要撒手随着小桃一起去了。到最后谁都没顾得上欣赏那十二花神,除了……除了父王……他甩甩头,不愿再去回想那样的往事。

    “殿下,请到鸾凤殿净身持斋。”

    他拂袍起身,忽闻一串空灵铃声。他诧异之极,大步走出厢房,可是宫外宫女来来往往,都在为祭花神忙碌着,也不知道这铃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千祈,你有听到铃铛的响声吗?”

    “回殿下的话,奴才没有听到。”

    他回头望了一眼千祈,双眉间怔怔然。

    “殿下,吉时已到了,请起驾吧。”千祈又道。

    祜泽想再深思也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点点头,走出昌德殿,昌德殿外百官三跪九叩,尚宫内人各司其位,气魄宏大。万人之上,他坐进那顶龙轿上,九旌明黄大纛迎风扑扑作响。

    等到昌德殿安静下来的时候,朱伊蓉那白衫才从黑暗中一点点显形。她蹲下身子抱起那只兔子,兔子的后腿上正系着一对小铃铛,“原来你还徘徊在这里啊。”

    君夭桃一去三年,这只傻兔子却还痴痴地在等它的主人。

    “今日妖气冲天,让你妖力也增强了不少,所以才能从东宫殿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那个人的气味最重吗?她的确是在这里待过……可是现在我完全算不出她在哪里,师父说她有一劫,应该是今日应验无疑了。”因为过分担忧君夭桃的某人开始有点神志不清地对着一只下等兔子喃喃自语。换作她清醒时候,看见自己这样一定会满脸羞愧掩面而去,但是现在她只想仰天长啸——君夭桃你可别真的死了啊。

    “喂,肚子饿了啦。你们再不给我饭吃,我就要到地府去控告你们虐待犯人!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大的地牢,怎么就关我一个人啊?你们懂不懂合理利用土地资源啊?狱卒都去哪里了?告诉你们,我跟阎王关系很好的,你们就真的不怕我打小报告吗?”

    喊了半天,根本没人理她,只有她的回音在幽幽地回荡。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牢门上,一只手很是凄凉地伸得好长好长,它在说——给我饭吃。

    跟人混久了,就是这点麻烦。

    怪不得朱伊蓉要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了。

    铁门被沉重地打开了,进来的是尹上善,“饿了?”他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可掬地问道。

    她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他以为她放弃尊严地祈求嗟来之食是闹着玩的吗?

    “这只烧鸡想吃吗?”他伸出左手,左手上挂着一只全身金黄香喷喷的大烤鸡。看到她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就知道她一定恨不得手再长得长一点,“给你吧。”

    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她先一把将烤鸡抱在怀里,然后才眯起眼睛,歹毒地问:“你是不是在烤鸡里放毒药了?”

    他呵呵一笑,“我本来是要杀你的。根据我原来的计划是先抓了你来威胁你爹,等你爹愿意跟大妃合作了,我再杀了你,这样你说会怎样呢?不错,君莲花一定跟大妃撕破脸,到时候皇帝死了,朝廷两大派厮杀起来场面一定很壮观。”

    “……为了你一个人的仇恨,搞得生灵涂炭值得吗?”她不懂。人生死有定数,那是记在生死簿上的一笔,他干吗那么执着?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值得。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她的表情陡然一变,嘴巴张得老大,都可以塞进一颗鸭蛋了。

    他见了又是一笑。他没那么善良,但也不至于真的恶毒到连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君家一点后悔之心都没有,“我恨的只有皇族的人,只要君家能帮我杀了皇帝还有大妃,我便不会杀你。瞧你什么表情,你以为你爹不会做背弃国家的逆臣贼子吗?你爹也许不会,不过你哥哥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告诉他,当年就是皇帝下毒害你的。你猜他是什么反应?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呵呵……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这趁戏了。”

    她眉峰一蹙,真的感到大祸临头了,“尹上善,你别伤害祜泽!”

    他偏着头看她,“你不是说就算我杀了他,那也是时也命也吗?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夭桃。”

    她一窒。随即抬头挺胸,是啊,她就是放不下他,怎样?“在你父母的冤案里,祜泽根本是无辜的。有错的人不是他,你不应该把怨恨发泄在他身上。”

    双手背到身后,他慢慢地踱向铁门,临走前,他回头,对她微笑,“你不会懂的。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懂,你可以慢慢地说给我听啊。喂,不要走啊!泡杯茶坐下来好好聊聊嘛……喂喂喂……”

    铁门沉重地关上了,他们的谈判破裂了。

    她低下头看了眼金黄金黄的烤鸡,不由骂道:“该死的尹上善,我真想把你烧成烤鸡。”

    这时,铁门又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抹华丽的身影。

    她在心里哀号一声“吾命休矣”,“淑妃娘娘,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别这样凶巴巴地看着我,这样不漂亮,实在有损你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声。”

    “我早该想到的,除了君夭桃还会有谁能叫殿下魂不守舍的呢?果然是你,还是你!不过……很快这个世上就真的再也不会有君夭桃这个人了……”

    看到她手上拿着的那张破纸,韩正浩差点就骂出来了。

    换个新招行不行?

    “君夭桃你去死好了。”牢门开了之后,淑妃便疯狂地扑了上来。

    韩正浩哇哇大叫。她暂时还不想死,她还要去救祜泽哥哥啊……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可是她饿了两天,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处在精神失常中的淑妃,一下就被淑妃压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张黄纸朝自己的脑门上一贴……祜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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