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没事吧?你醒醒!”</p>

    春枝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男人,却摸到了一手的血,顿时大惊失色。</p>

    这样重的伤,绝对不是板车可以撞出来的,可四下无人,连个作证的都找不到,春枝只能先把男人半扶半拖地弄进豆腐作坊去,让他躺在床上。</p>

    天色极暗,屋里黑漆漆的。</p>

    春枝什么都看不清,她点亮桌上的油灯,举着油灯走到床边,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有多处剑伤,一身玄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p>

    春枝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p>

    还有气。</p>

    春枝把所有能治伤的药全都找了出来,又拿来一把剪子、一打白布,打了一盆热水。</p>

    她坐在床边,对昏迷的男人说:“你伤得太重,这身衣裳也要不得了,我是替你治伤,才剪你衣服的,你醒来之后可不要怪我。”</p>

    昏迷的男人没法回应她。</p>

    春枝说完之后动手将男人身上的衣衫剪碎,扔到床下,然后将方巾浸入热水里打湿了,一点点擦拭男人的身体。</p>

    方巾很快就被血渗透,春枝洗洗擦擦,连着端出去了四五盆血水,才勉强帮男人收拾干净。</p>

    许是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没工夫伤心了。</p>

    春枝擦净了男人的脸,才发现他满身是伤,也难掩矜贵俊美。</p>

    春枝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陆景云,而眼前这个男人半点不输陆景云,甚至还更胜一筹。</p>

    她给男人的各处伤口都上了药,然后用白布包扎好。</p>

    此处没有男人能穿的衣裳,春枝就直接拿被子给他盖上,想着明天天亮之后,再出去给他买套新的。</p>

    春枝做完这些就很累了,忙活了一天,又被陆家赶出来,还捡了这么一个重伤的男人回来,她简直心力交瘁。</p>

    但明天的日子还要照常过,春枝去前面的豆腐作坊去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p>

    忙完之后,她回到后面的小屋,守在男人床前。</p>

    春枝这只有一张床,让给男人躺之后,她就没地方睡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一夜。</p>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醒。</p>

    春枝怕男人半夜发热,伤势恶化,索性就把椅子搬到床前,坐在边上守着他。</p>

    夜色越发深了,外头风雨交加,小小的一盏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p>

    春枝守着守着,就打起了瞌睡。</p>

    大雨滂沱的夜里,天边电闪雷鸣。</p>

    春枝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却看见窗外有道人影鬼鬼祟祟。</p>

    进贼了——</p>

    春枝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了刚刚用过的那把剪子,然后将油灯吹灭,悄悄躲到了床后面,用床帐掩住身形。</p>

    来人翻窗而入,一边往里摸,一边淫笑,“春枝,好春枝,听说你被陆家赶出来了,哥哥特意过来安慰安慰你,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出声?”</p>

    春枝听出这是街头流氓张虎的声音,先前这人就总是借着买豆腐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p>

    先前张虎还顾忌着她的陆景云的童养媳,不敢做得太过分,今日听说陆景云另娶官家小姐,抛弃了她这个童养媳,就趁夜摸了过来。</p>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哗哗作响。</p>

    春枝躲在床后面,害怕地用双手紧紧握住剪子,屏住了呼吸。</p>

    屋子里漆黑一片。</p>

    张虎看不见春枝在哪,身上带的火折子也被雨打湿了点不起来,就摸黑往前走。</p>

    “哎呦!”</p>

    张虎撞到了桌角,痛呼一声。</p>

    春枝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p>

    她住的地方偏僻,今夜又下着大雨,即便大声呼救,也喊不来人,反而会暴露她此刻的位置。</p>

    春枝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p>

    只等着张虎靠近过来,给他一剪子。</p>

    “好春枝,你别不出声啊,你叫声张虎哥哥,哥哥疼你!”</p>

    张虎揉了揉撞疼的肚子,绕过桌子继续往前摸,屋子小,他很快就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掀开被子,摸到了一具未着寸缕的身躯。</p>

    “哟,没穿衣服。”张虎大喜过望,“春枝,你是知道今夜你张虎哥哥要来,所以特意脱光了等我是吧?”</p>

    张虎说着就往下摸去。</p>

    忽然间,床上的人动了,一把捏折了张虎的胳膊,然后将人踹飞出去。</p>

    张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摔落倒地,“你……你不是春枝,你到底是谁?”</p>

    “滚!”</p>

    床上的男人沉声喝道。</p>

    只一个字,便气势逼人。</p>

    “男人!春枝你竟然在屋里藏了男人!”张虎一边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翻窗离去。</p>

    床上的男人抓起枕边的药瓶当做暗器一般飞出去。</p>

    正挂在窗户上的张虎应声倒地,连连喊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早知道您在这,我也不敢来啊!”</p>

    张虎连滚带爬地跑了。</p>

    春枝在床帐后面多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才悄悄地掀开帘帐,走出来。</p>

    床上的男人听到动静,一把将春枝拉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p>

    春枝下意识地就用剪子扎他,却被男人反扣住了两只手。</p>

    剪子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p>

    春枝被掐得生疼,勉强发出些许声音来,“是我救了你……”</p>

    “你救了我?”霍峥冷声道:“我只是晕倒了,不是失忆,明明是你推着板车把我撞了。”</p>

    话虽如此,但霍峥还是很快就松了手。</p>

    “咳咳咳……”春枝立刻后退,离男人八步远,抬手揉了揉脖子,“那也是你原本就重伤在身,若你身上没伤,就板车这么轻轻地撞一下,还能把你撞伤不成?”</p>

    她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若是官家的人过来问话有理也说不清,这才将人扶进门。</p>

    现在男人醒了,张口就说是她撞的他。</p>

    撞是真的撞了,但真正造成男人昏厥的是他身上的伤,不是板车撞的那一下。</p>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p>

    春枝说:“我原本可以将你扔在街上不管的,大雨天的没人出来救你,你淋一夜的雨,说不定明天就死了。现在你好端端地躺在我床上,还有力气掐我脖子,怎么不算我救了你?”</p>

    屋里没点灯,伸手不见五指。</p>

    霍峥都被她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气笑了,伸手摸到自己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包着白布,像是已经上过药。</p>

    这姑娘说她救了他,倒也不完全是瞎话。</p>

    春枝摸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p>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霍峥立马抖开被子,盖在了身上,不悦道:“你忽然点灯做什么?”</p>

    霍峥身上什么都没穿。</p>

    春枝也是在点亮油灯,看清眼前景象之后才想起这回事的。</p>

    只是男人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反应,春枝又好气又好笑:“你反应这么大作甚?”</p>

    她说:“先前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身上都被我擦遍了,还差多看这一眼吗?”</p>

    “你!”霍峥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皱眉轻斥道:“乡野之女,不知羞耻。”</p>

    “我是乡野之女,你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p>

    要换做平日,春枝未必跟他争这个。</p>

    偏偏她今日受尽委屈,气也不顺,当即反驳道:“救命之事,何分男女?我若是救人的时候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该让你躺在街上等死!”</p>

    霍峥俊脸微僵道:“伶牙俐齿!”</p>

    春枝道:“那你走啊。”</p>

    霍峥顿时:“……”</p>

    是他不想走吗?</p>

    他要不是光着,早走了。</p>

    过了好一会儿,霍峥才再次开口道:“我衣裳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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