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发现她发出了声音,易远一愣,忙站定双脚,低头看着她。

    冬冬有些紧张,但瞧他瞪大了眼,她舔舔唇,再一次的,尝试性的张开了口,看着他说:「我不怕。」

    这一回,他没有嘲笑她,只缓缓说:「不怕就好,我们慢慢走,你可以吗?」

    她摇摇头,道:「别走了,这儿,这地方有蒸法,走不出去的。」

    「蒸发?」他眨眼。

    「法梳。」她认真的说。

    「发梳?」他呆看着她,还比了下梳头的动作,「你想梳头吗?」

    他的摸样太好笑,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拧起了眉头,她忙道歉的道:「对不起,我是说法术,就是……就是……稻市……合商……」

    他呆愣的看着她。

    冬冬有些急了,完全忘了自己奇怪的说话声,边说边比出敲木鱼和念经的模样。「叩叩叩叩,康,阿弥陀佛……这样……你懂吗?」

    易远恍然大悟过来,摩擦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她喊道:「和尚?你是说和尚?没有头发那种。」

    「对对对。」她开心的直点头,跟着他摸着头,然后笑着说:「光光的,光头和尚捉鬼,抓呀摸鬼该,用法梳。」

    「和尚用法术捉妖魔鬼怪?」他抓到了诀窍,跟着兴奋的问:「对不对?」

    「嗯嗯,对,就是这个,法梳,就是……就是……橘门蹲甲……?」她说着自己也不确定,不觉歪着头,迟疑的问。

    「奇门遁甲。」他这回一次就听懂了,他在书上看过,诸葛孔明就会用奇门遁甲,「你是说这里有阵法?」

    她用力的点头,开心的说:「对。」

    解开了谜题,他不觉也开心了起来,「原来这里有阵法,有人用奇门遁甲设了阵法,所以我们闯进阵法里,才会走不出去。」

    「嗯嗯嗯。」她再点头。

    「谁弄的?」他好奇的再问,他可不知竟然真的有人懂那传说中的阵法。

    「少爷。」她说着,露出微笑,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大树下坐好,道:「少爷会知道,少爷会来找,不可以乱走,我们待原地。」

    他跟着她坐在树下,不禁再问:「少爷,是应天堂的少爷?宋应天?」

    她点头。

    「所以这里是鬼岛?」他曾听人说过宋应天住在鬼岛,也听人说过那少爷医术虽好,但他怪怪的,而且这两年宋应天几乎都待在岛里,很少出岛。

    她再点头,一边把竹篮里的豆腐镶肉拿了两颗出来,一个分给他,一个自己吃:「先吃点,少爷忙,要等等。」

    刚刚太紧张,易远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他才惊觉方才那样瞎走一阵,他还真的饿了。

    他将豆腐镶肉放入嘴中,咬了一口,然后注意到雷冬冬还盯着他看,不觉好笑的道:「看什么?吃你的啊,傻傻的你。」

    虽然笑她傻,可他的笑容与眼中没有丁点恶意,也没有半点真的嘲笑她的意思,她傻傻的笑了笑,开心的低头吃起自己的豆腐镶肉。

    他看着她的傻笑,瞧着她心满意足吃着豆腐镶肉的表情,再次发现之前就察觉到的事。

    这丫头笑起来,其实蛮可爱的。

    之前她见着他,不是闪得老远,就是会忍不住露出紧张害怕的表情,前些日子她救了他的那会儿,他才知道她会笑呢,不是那种傻笑,是真的开心的笑。

    她对着那姓苏的笑起来又甜又可爱,话说回来,她也对他笑过的,当他把松子还她一半的时候。

    她一笑,整张小脸就会在瞬间亮了起来,感觉整个人好像都闪闪发亮的,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花儿?他想什么啊?好恶啊。

    他翻了个白眼,把脑海里那奇怪的形容词挥开,一边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身旁的丫头,乖乖的坐着,小口小口的吃着她自己的豆腐镶肉,时不时还会抬头朝他看来,然后忽然间,她瞧着他,噗嗤又笑出声。

    「笑啥?」他瞪眼问。

    她笑着看着他,学他方才那样摸着脑袋,说:「和尚光头没头发。」

    他闻言,想起刚刚两人那阵的鸡同鸭讲,比手画脚的傻样,不觉也笑了出来。

    「你好聪明。」她咯咯笑着说:「知道我说什么。」

    没想到她会称赞他,易远愣了一下,回道:「聪明的是你吧。」

    「我聪明?」她愣住,从来没人说她聪明呢。

    见她一脸疑惑,他学着她方才那样,敲着不存在的木鱼说:「叩叩叩叩,康——阿弥陀佛——」

    她见状,领悟过来,笑得更开心。

    「如果不是你想到这么说,我还以为你想梳头呢。」他笑看着她说。

    她嘻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可易远是说真的,雷冬冬真的很聪明,她明明听不见,却还是能靠着辨识人说话的嘴型,猜出对方的意思,实在非常厉害。

    冬冬吃掉手中最后一口豆腐镶肉,瞧着身旁小霸王残留嘴边的笑意,发现他其实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

    「你为什么躲船里?」

    他盘腿坐着,收起了笑脸,气闷的道:「我娘不许我练武。」

    「五?」她不懂,比了一个五给他看。

    「打拳。」他用手握拳,比画给她看。

    「喔,练武。」她懂了。「你娘为什么不许你练?」

    「她说习武不济事,就是没有用,是粗人才做的事。念书才有前途。」说着,他不忘比着看书的样子给她瞧。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不喜欢念书吗?」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前方,半晌才道:「其实也没不喜欢,只是也想练武。」

    他没将头转回来,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他说什么,忍不住把身体往前倾,结果为了看他说什么,她一个没坐稳,整个人往前倒栽葱,扑倒在地上。

    易远被她吓了一跳,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冬冬尴尬得要命,羞得满脸通红,抬头只见他好笑的问:「你怎么这么厉害,坐着也会跌倒?」

    她又羞又窘,忙解释道:「不是啦,呃,我、我只是……你把头转过去了,我看不到你说什么……」

    他一愣,也尴尬了起来,摸着头道:「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她手忙脚乱的拍掉脸上的泥,不好意思的忙坐回原位。

    谁知,却见他没有坐回原位,只是来到她面前,面对她坐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只看见他露出白牙,笑着道:「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对吧?」

    冬冬瞧着他,一瞬间,心口不知为何怦咚跳了一下。

    她以前见着他时也常会心口乱跳,可这一回,那不像是因为害怕。

    「我们刚聊到哪去了?」他笑着问。

    聊,他是说聊吧?

    她眨了眨眼,回道:「你娘不让你练武,要你读书。」

    「对,她认为练武是粗人才会做的事,我是纸坊的少爷,把书念好我才会有出息。」

    所以,他现在是在和她聊天吗?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但你虽然喜欢念书,也想练武。」

    「嗯。」他点头。

    他真的是在和她聊天呢,她几乎想不起来,除了少爷之外,上回有人看着她的脸,坐在她面前和她这样闲聊是什么时候。

    可他为了和她说话,坐到她面前,只是为了让她看见他在说什么,就特地坐到了她面前呢。

    「所以你上过学堂吗?」冬冬万分珍惜的看着眼前这家伙好奇再问。

    「没有。」他摇摇头,道:「我娘从小就请夫子来家里教我四书五经。」

    「那你会写字啰?」她双眼一亮,睁着大眼追问:「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我三岁就会写了。」说着,他拿了根小树枝,在泥土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我叫易远,很远很远。啊,等等。」他写到一半,发现这样她看起来是反的,伸手涂掉地上的字,换到她旁边,再写一次。

    冬冬整个人改坐为跪,好奇的以双手撑着自己,看他在地上写字。

    「这是易。」他抬起头来说着,拿小树枝指给她看,当她再次抬头时,才道:「这是远。」

    她佩服的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易是容易简单的意思,远是很远的远,就像你现在离我很近,那棵树离我很远,你懂吗?」他边说边比画着。

    「我懂我懂。所以这个是易?这个是远?」她伸出手指,指着地上的字,双眼发亮的抬头问他。

    「对。」他点点头。

    「你好厉害喔。」她佩服的说。

    被她这么一称赞,易远莫名的开心,忍不住在地上有写了三个字。

    「这是什么?」她在他写时,就禁不住忙追问。

    他抬起头,看着她说:「这是你的名字,雷冬冬。」

    她吃了一惊,双眼一下子睁得好大,「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姓雷,打雷的雷,冬天的冬嘛?对不对?」他得意洋洋的说。

    冬冬猛点头称是,「嗯嗯,我是冬天出生的,所以爹和娘替我取名叫冬冬,是冬天的冬。」

    「那就是啦,这个字就是雷,上面这里是一个雨,下雨的雨,下面这个是个田,农田的田,田上面在下雨,就是一个雷字啦。因为下雨时会打雷,雷会打在田上啊,所以才这样写。」他特别抬起头慢慢和她解说,边说边比的告诉她:「这个则是冬,冬是一年的结束,以前古时候,大家是用结绳记事,就是绑绳子记事情,开头打一个结,是一年的开始,然后到最后打一个结,是一年的结束,所以一开始这个字是写成这样的。」

    说着,他画了一横,前头和尾端都有个圈圈,「这一横是绳子,圈圈是结,代表开始和结束。」

    跟着他又画了一个往上凸起的绳子,「为了要表示这是绳子,所以后来会吊起来写,变成这样,结果下面两个圈圈靠太近变成一条线,最后又慢慢变成攵这个字,攵这个字念指,和手指的指一样念法。」说着他还不忘指指他自己的手指。

    「念指。」她认真的说。

    「对。」他微笑点头,说:「攵这个字以前就是终的意思。」

    「那下面这两个呢?打哪儿来的?」她好奇看着他再问。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说:「我也想过这问题耶,我问夫子,他也讲不清楚,说不明白。」

    「咦?」他呆看着他:「夫子也不知道?」

    「对,但我自己后来又想过,这两撇,应该是后来为了要表示雪地,你瞧,冬天不是会下雪吗?这两撇看起来就像下雪吧?上面这一撇是从天上掉下来,下面是雪堆在地上了。」

    冬冬恍然大悟,万分赞叹的说:「真的耶。」

    她一脸的崇拜,让他莫名的开心起来。

    「你好聪明喔。」她忍不住又再说。

    「咳嗯,只是还可以啦。」她佩服的样子,让他忽然害臊了起来,谦虚的话就这样冒了出来。

    「能识字真好。」她羡慕的看着他说。

    「你想识字也可以啊。」他也没多想,脱口就道:「应天堂下午有办义学,不用钱的,也有好几个姑娘呢。」

    她看着他,遗憾的摇着头说:「我不成的,去不了。」

    「为什么?」他困惑的看着她。

    冬冬迟疑了一下,才瞧着他,开口解释道:「夫子不可能一直对着我一个人说话啊。我要是看不清他的嘴,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看得着,我有时也不一定懂啊。」

    「不懂你可以问——」他话还说完,就了解自己说了个很笨的解决方法。

    就算她开口问了,夫子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整堂课一直在和她比手画脚的解释刚刚教了些什么。

    「抱歉……」他尴尬的看着她,一脸的歉然。

    她摇摇头,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名字,「可以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我已经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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