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问君来到九门总督府前,却见令狐卫站在大门口,带着二十名护卫,人人牵马列队门前,似是在等什么人。

    见她现身,令狐卫竟回头挥手道。“上马!”

    她一征,疾步上前,问。“令狐卫,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笑看答复,“陛下有旨,说丞相今日必然会来找下官,要下官带齐人马在此恭候。既然丞相来了,咱们就可以出发了,下官已经点兵五千,两千人封住了圣都九门,三千人听候丞相差遣。”

    令狐问君浑身一震,“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啊,难道丞相不知?”令狐卫见她如此茫然震惊,反而好奇。

    “陛下几时给你的旨意?”她又急问道。

    “昨夜子时,陛下急召下官入宫,亲口下的旨。”

    听得此言,她心中明白圣皇早已知晓朝内局势动荡,更知道自己和圣怀璧的暗中打算,但究竟是怎样被圣皇猜到的她却不知道,此外她也感到疑惑,陛下就算是猜到了她会来找令狐卫帮忙,又怎会任由自己和圣怀璧处理朝中如此滔天大事呢?

    但见所有侍卫都已经整装待发,今日之事就如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她岂能不发?

    清晨圣怀璧离开雀灵苑时,她心头就有强烈的不安,倘若他真的被扣在太子府,她真的要发兵围府救人吗?

    太子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子皇嗣,即使圣皇已经决定传位给圣怀璧,但只要一日没废太子,现在的太子就还是圣怀璟,她即使是一朝之相,终究也只是圣家的臣子,岂能以下犯上!若是此战败了,太子得势,她这谋反之罪必定被坐实不说,圣怀璧也将命危矣。

    但如今圣皇竟然如此暗中安排,显然不仅将大权交给他们,而且还已经下定决心将太子之事做个了断了。

    霎时之间,这圣都上下的气氛竟变得如此紧张,朝堂动荡,皇嗣更迭,外有强敌环伺,今朝此时,真的都能一笔了断吗?

    她想得深入,忽然有人来向令狐卫享报,“太子已经入宫!”

    令狐问君陡然警醒,看着他问。“皇宫内外可有人守护?”

    令狐卫笑道。“丞相放心,既然外面陛下都已安排妥当,宫内岂会没有部署引大人应该还记得,陛下手中有一支亲卫军,作战能力极强。”

    她岂能不知,圣怀璧当初就是靠这支奇兵击溃了黑羽来势汹汹的进犯。

    于是她晃晃悠悠的心稍微安定了些,随即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

    “遵命!”

    太子府,圣怀璧被困之地,如果圣皇选择在皇宫之中与太子对决,那太子府的那场恶战就将交给她和圣怀璧了。

    她骑上马。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为何圣皇不提前动手?既然他有决断一切的判断力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在圣怀璧回来之前荡平朝内的不安定,为何他要称病拖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圣怀璧回来吗?

    圣怀璟走入东暖阁的时候,值守的太监一如既往地笑面迎人,“殿下您……”

    没等他说完,圣怀璟身边已经有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一边去,手起刀落,了结了他的性命二紧接看,四名打扮成太监的侍卫迅速将宫门口的四名太监全都一刀格毙,代替他们站在了原地。

    瞬间,守卫易人。

    圣怀璟沉声问。“宫外的人手都已经到齐了吗?”

    “都已到齐。”他的贴身侍卫躬身回道,“皇宫十二扇可以进出的大门都已有人把守,没有殿下的亲笔手谕,不会放走任何一人。”

    “好,嘱咐他们手脚一定要利落,做事更要安静,不要惊动令狐卫那一千人。”他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要靠这七百三十匹人,开创圣朝的新世!”

    东暖阁内,药香弥漫,有两名宫女跪在圣皇的床榻前,一人捧看药盏,一人端看玉盂,正在伺候圣皇喝药。

    圣怀璟俏无声息地走进殿内,就站在床榻前三步开外的地方,其中一名宫女看到一脸阴森的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盏差点打翻,低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怀璟来了?为何你们没人告诉朕一声?”圣皇的声音因连日的咳嗽而嘶哑许多,他一摆手,“去,给太子搬张椅子过来,朕有话要和他聊。”

    圣怀璟面色僵硬地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那椅子是黄花梨木做的,没有放任何的棉垫子,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格外冰凉。他直挺挺地坐看,总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圣皇微微起身,看了他的坐姿一眼,叹气道。“朕那天打了你,一直惦记你的伤,叫太医院给你送了药膏过去,也不知道你抹了没有。你这孩子向来脾气倔强,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不过朕看你现在能在这椅子上坐得住,大概伤势是好多了吧。”

    他艰涩地开口,“多谢父皇惦念,儿臣的伤的确好了大半了。”

    “好了就好,到底是身裁治,心病难医啊。”圣皇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坐起,将药盏里的药一点一点喝进,然后又问。“你今天跑来朕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眺说吗?”

    “是。”

    “那就说吧。”

    圣怀璟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开口道。“儿臣希望父皇宣布即日起禅位给儿臣。”

    屋里的一切声音似是被一只手生生掐断,圣皇抬起眼,那张近日来被病痛折磨的枯黄面庞上,一双眸子依然炯炯有神,威严不可逼视。

    “怀璟,你可知道这样的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你的父皇尚在人世,你就要逼着父皇退位吗?”

    他冷冷回道。“因为儿臣怕若等到父皇宾天那日,这江山也不是儿臣的了。”

    圣皇望着他,“说下去,你怕这江山会归谁?”

    他咬咬唇,“这个人在父皇的心里,也在儿臣的心里,父皇比儿臣还心知肚明。儿臣只想知道,从何时起,父皇决定让他取代儿臣?”

    圣皇慢慢吐气,“从他能识字写文章,能上马拉弓箭,从他能将兵书倒背如流,所写的兵策让兵部老臣都惊叹不已,从他和朕说要让圣朝成为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之日起,朕便决定,要改立他为太子。可那一年,他才不过七岁。”

    圣怀璟的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恨声说道。“父皇果然早已属意于他,既然如此,为何要儿臣一直做这个太子,任由儿臣傻傻的作着皇帝美梦?父皇直接裁撤了儿臣的太子头衔,立他做太子不就好了?”

    “当年他才只有七岁,又是四子,骤然改立,师出无名,朝中群臣不会应允。而且,朕也不想过早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圣怀璟听得更是勃然大怒,“父皇心疼他,怕他受伤,就将儿臣推出去为他挡那些风浪,最终却让儿臣落得一个被天下人笑话的下场?父皇,都是您的骨肉,您为何厚此薄彼,冷酷如斯?”

    “朕对你难道还不够纵容吗?你知不知道,当你手揽户部大权,侵吞国库钱粮的时候,朕虽然清如明镜,但就因为心中有愧于你,所以对你一再地忍让,否则你以为户部贪续之事岂能到今朝才被揭发?”

    圣怀璟面目狰狞,赫然起身,“这么说来,儿臣现在是该跪下来给父皇即首,感谢父皇的宽宏大量,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竟真的跪了下来,对看圣皇在冰冷的石砖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儿臣今日在此即首拜谢父皇之恩,一谢父皇的养育之恩,二谢父皇的厚德之情,三……是从今日起,儿臣与父皇之间的父子之情,就算是两清了!”

    旁边的那两名小宫女听得这王朝之中最至高无上的两父子对话,早已吓得花容变色,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其中一人刚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就被一柄长剑骤然封了咽喉,血花飞溅,溅到另一名宫女的衣裙上,那宫女吓得当场晕倒在地。

    圣皇却是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长子,仿佛并没有看见刚才所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怅然地望着圣怀璟,哑声道。“你我父子几十年,今日为何一定要落到这步田地?你以为磕几个头,我们的血缘亲情就真的能两清了吗?你是我的儿子,怀璧是你的弟弟,朕一直希望你们可以和平相处,无论这江山日后由谁来坐,都是我们圣家的江山。圣家人,若自己都不能维护江山的稳固,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儿臣的江山儿臣自会维护,其他闲杂人等是死是活,儿巨并不关心。”圣怀璟站起身,俯身望着坐在床上的圣皇,高高在上的目光越过父皇的头顶,用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父皇,请现在下旨禅位,否则就不要怪儿臣自己动手去找玉玺了。”

    圣皇神情忧郁,“怀璟,今日若朕不肯写这份诏书,你要怎样?杀了朕?”

    他扯动一下嘴角,“父皇言重了,儿臣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再有千般不是,儿臣还是会为父皇留一份体面的,只是从今日起,父皇只能做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了。”

    圣皇仰看脸,凝视看这张飞扬跋雇的面庞,久久久久,终于长长一叹,“好,看在你还为父皇安排好一个体面的去处,承认你是朕的儿子的分上,朕也不会亏待你……你纵有千般不对,终究还是朕的儿子啊。”他的手轻轻一甩,将手中的药盏摔到了地上,那只本是价值连城的青花盖碗倏然间在石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随着这清脆的撞击之声响起,殿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地飞快逼近,如战鼓阵阵,踏地而来,瞬间,几声闷哼之后,无数的银甲侍卫团团包围住大殿,所有的窗纸之上都映出那一个个镬甲侍卫的身影,如青松挺立,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窗影上。

    圣皇没有再看一眼那已经震惊得面色如土的圣怀璟,而是扬声道。“来人!太子谋逆犯上,就地拿下,押入天牢候审!”

    令狐问君下了马,踱步到太子府门前,微笑道。“请问府中现在由谁主事?”

    她用词客气,又衣着普通,守门的侍卫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但是眼见她身后跟随的令狐卫,对这位名冠圣都的九门总督却不可能不认识。更何况,跟随他们而来的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

    那侍卫惊惶地张了半天口,才说。“孙管家在。”

    “那就请孙管家出来说话。”

    孙成责自然认得令狐问君,但骤然看到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到太子府,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能胜任太子府管家毕竟是有过人之处,只见他处变不惊,沉稳地微笑上前,躬身说道。“不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可是太子此刻不在府内,劳烦丞相大人白走这一趟了。”

    令狐问君也笑看响应巨,“无妨,本相只是听说四殿下一早来了太子府探病,怎么太子反而不在?那就烦请孙管家把四殿下请出来吧,本相有急事要与他谈。”

    孙成责一脸为难,“四殿下?四殿下刚刚已经回去了,丞相不知道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总督大人。”

    令狐卫冷笑一声,“回去了?我的人从一早就盯着太子府的大小门,据报四殿下和二殿下自两个时辰前进去后,到现在仍未走出一步!”

    孙成责假装回头去问。“哦?两位殿下还没有走?”

    他身边的一个下人很是机灵,连忙说。“两位殿下刚才喝了点小酒,醉了,已经在卧香阁睡下了,说要等太子回来再聊。”

    他又对令狐问君笑道。“丞相大人听到了,两位殿下既然已经醉卧在府中,大人今天无论找谁,他们都没办法和您办事儿了。等二位殿下睡醒了,小人自然会告诉他们丞相大人找四殿下的事。”

    “醉了?清早来探病的人竟然把自己灌醉了?”令狐问君笑道。“四殿下还真是不懂事的人,我这个做老师的岂能不说说他?我还是自己进去找他吧。”说着就迈步往府里闯。

    孙成责立刻横臂挡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丞相大人,不是小人不懂事,而是太子府不比别的地方,未得太子殿下的允许,小人是不能私自放人进府的。若太子回来怪罪下来,这满府的人没有一个承担得起。”

    “有本相在这里,你还怕没人承担得起?本相就坐在府中等着太子回来,他若要问罪,就先来问本相。”令狐问君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孙管家,请你让路。”

    他执拗地站在原地,左右使了个眼色,府中护卫十余人顿时挡成了一道人墙。

    她冷然望着这些人,好笑地问。“怎么?凭这十几个人,孙管家以为就可以挡住本相吗?”

    孙成责神情郑重道。“丞相大人,小人自知身分不配拦您,但这是太子殿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小人在太子身边侍奉二十年了,从不敢违逆太子之命,就是豁出性命,小人也要达成太子的命令。”

    令狐问君点点头,“你是忠仆,只可惜……各为其主。”她说到这里,左手突如闪电一般抓向他的胸口。

    他虽然态度强硬,但并不会武功,骤然间被她一把抓住胸口的穴道,挣扎不得,大声说。“丞相大人,您要以武力胁迫小人,小人自然没有本事拦住您,但这太子府绝非您可以擅闯之她,您也要好好想想,得罪了太子,您会有什么下场?”

    她笑望着他的眼,慢声道。“什么下场?要不就是挂冠归隐,要不就是人头落地,你以为我会怕哪一个?”

    “丞相真是太好脾气了,还与他罗唆这些做什么?”令狐卫在旁边听得心烦了,挥手下令,“弓箭手准备里给我包围太子府,若有一只鸟儿从这里飞走,小心你们的脑袋!”

    令狐问君将孙成责向旁一拉一甩,袖子一振飞身而起,两只长袖如宽大的翅膀,掀起一阵旋风,她旋即掠向人墙之后的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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