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水陆派出所设在供销社百货大楼的东面，中间隔了两家小店铺。一栋7间的预制水泥板平房中间留着过道，后面是个大院子，东西两边排列着对衬的两栋红砖红瓦房。</p>
在过道门口的值班室里，年青的李副所长和一民警正在值班。</p>
接近中午，陈小玉、孙庭贵、马秋分、马寒露一脸汗水地赶过来。他们站住歇了口气，稳了稳急躁的情绪。</p>
孙庭贵走到值班室窗口，很客气地：“请问领导，陈大树是不是关在你们这儿？”</p>
李副所长抬眼看了看他们4人气喘吁吁的样子，臆断他们不是陈大树的同伙，就是成份不好的子女，便不客气地打着官腔问：“你们是他什么人？”</p>
陈小玉怯生生地上前答道：“我是他姐姐，我们想来看看他。”</p>
李副所长没好气地：“吆嗬，你们还来得真快呀。他是投毒要犯，刚抓进来，你们就找来了，是不是同伙？”</p>
孙庭贵窝火地：“请问，有啥事实证据没有？”</p>
李副所长忍住火气：“咋啦？还想问个年成？他把牛都毒死了，还问什么事实证据，真是胡闹！”</p>
马寒露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地，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你们这是放屁！”</p>
李副所长惊讶地瞪她一眼，严厉地：“哪儿跑出来的黄毛丫头，竟敢跑到老虎嘴里撒野骂人？把她抓起来！”</p>
另一民警出来就拧住马寒露的胳膊。</p>
马寒露像发怒的狮子，又蹦又跳又吼：“你们这些混蛋，共产党白养活了你们！”</p>
孙庭贵也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你们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p>
李副所长把头伸出窗口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家伙也抓起来！”</p>
从院内立刻跑出来一民警扭住了孙庭贵。</p>
孙庭贵仰脸大笑：“你们这些混蛋，真是太可笑了！”</p>
从未见过世面的陈小玉、马立秋都骇得面无人色，胆战心惊。俩人愣了片刻，嘟囔了几句，哭着离开了派出所。</p>
晌午时分，在三队5间红砖红瓦房的仓库门前，21岁的马冬至，正跛着右脚，搬个独凳，然后站在独凳往墙上贴着七月份的工分表。</p>
他长得白净秀气，留着小分头，上穿白汗衫，汗衫下半截掖在带补丁的蓝布裤腰里，脚蹬一双半旧的解放鞋，显得既文雅又寒酸。</p>
上10个男女社员围站在他身后，往墙上指指点点地看表。</p>
胖乎乎的四楞子媳妇，叫梅冬芝。她娘家在河对岸大山里，离这儿有30多里，那里的姑娘都想来河湾一带找婆家，正好她又爱占小便宜捞几个“谢媒钱”，于是就当起了年青的媒婆，先后给几个小队媒来了5个姑娘，时间久了，人们就喊她“媒媳妇”，她姓梅正好同音，所以也就乐意接受。她挺着肚子，手指着工分表问马冬至：“我这个月硬是一天也没耽误，咋才给我记了30天？应该是31天嘛。”</p>
一个女社员应和着：“少一天就是6毛钱啦。”</p>
媒媳妇：“就是嘛，分，分，社员的命根啦。”</p>
马冬至不慌不忙地贴好工分表，从独凳上下来，顺手从窗台上拿起记工本，翻看了一遍，指着媒媳妇的名字，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7月15号，你娘家妈过生日，你去走亲戚，一天没上工，我这儿记得清清楚楚。”</p>
媒媳妇红着脸瞥一眼，不好意思地：“时间长忘记了？”</p>
另一个女社员耍笑道：“你当人民公社的工分恁好混的？这可是全公社有名的模范记工员。”</p>
媒媳妇嘟嘟嘴没吭声。</p>
马冬至谦和地：“大家都仔细瞧瞧，有错的地方，我一定改。”</p>
正说着，马立秋哭喊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哥，寒露被派出所关起来了！”</p>
大家听了一阵惊讶，瞥眼看看站在一边哭泣的陈小玉，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似的，面面相觑地窃窃私语着。</p>
马冬至大惊失色地愣了片刻，似有感悟地埋怨道：“不懂规矩的黄毛丫头，打啥抱不平啦？走，找老爹和书记叔去。”说罢，夹起记工本就向大队那边跛。</p>
马立秋抹把泪水，转身过来拉着陈小玉跟着撵过去。</p>
下午，太阳扎实，天气炎热。河湾公社派出所值班室一民警在值班，老书记和马家清坐在门口过道里的一条大板凳上，捏着草帽不停地煽风。</p>
穿着白汗衫绿军裤的王干轰，把汗湿的头发用手向两边抿了又抿，显出左右分明的界线，看上去格外精神。他和陈小玉站在值班室墙边的阴凉里，用喜爱的眼神打量着陈小玉，微笑着小声地献媚说：“小玉姐，这回把大树要出来，我可使大劲了。”</p>
陈小玉勉强笑了笑，挖苦似地：“我听说斗大树时，你使的劲也不小哇。”</p>
王干轰羞愧地赔着笑说：“我是知错就改嘛。”然后又自作多情地低声但很甜蜜地说：“我这跑前跑后地都是为了你，我是真心的。”</p>
陈小玉不屑一顾地：“谢谢你了。”她心里很清楚，王干轰一直在死心踏地地追求她，纠缠她。早在初中同斑时，他就有了那个意思，后来当兵了，又是直一封连一封地给她写信。回来当了连长，几次明目张胆地托媒人到她家说亲。她不答应，她爹也不答应。她就是厌恶他是个捧红踩黑的势利小人，是个缺少人性的哈巴狗，受人唆使利用。所以平时见了他能躲则躲，心底根本就没那回事。</p>
王干轰还想厚着脸皮接着说时，老书记高兴地一声招呼：“他们出来了。”</p>
王干轰和陈小玉侧身向院内看去，李副所长领着陈大树、孙庭贵、马寒露从院内走出来。马寒露还故意和陈大树挨得很近，几乎是膀靠膀地一边走，一边得意地抿嘴笑着。</p>
老书记起身相迎，热情地握着李副所长的手，连连陪着笑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p>
李副所长谦虚地笑了笑：“我们也有失误。”然后，他侧过身指着孙庭贵、马寒露，严肃地说：“这两年青人回去后，你们要好好教育。”</p>
孙庭贵、马寒露不服气地白了李副所长一眼，欲言反驳，被老书记制止。</p>
老书记陪着笑说：“回去后一定加强教育。”</p>
陈大树苦不堪言。但他还是理智地上前两步，面对着老书记、马家清深鞠一躬说：“谢谢大队领导关心我，澄清了事实。”</p>
马家清瞪了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p>
李副所长摆摆手：“你们可以走了。”然后进了值班室。</p>
马家清望着马寒露，气得脸上青筋直暴：“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呆在工地好好干，跑到派出所搅和啥？尽给我丢脸！”</p>
马寒露不以为然地嘻笑着说：“这不是怪好玩吗？”</p>
马家清哭笑不得地直跺脚。</p>
陈小玉眼泪丝丝地迎过来望着他们3人。</p>
陈大树苦涩地笑了笑：“姐，我没事。”</p>
老书记指着陈小玉、马立秋、马寒露、孙庭贵：“你们现在就上工地去，我们也该回去了。”</p>
马立秋含情脉脉地瞟了一眼陈大树，喊马寒露跟着陈小玉和孙庭贵向上工地的路上走去。</p>
陈大树跟着老书记3人离开了派出所。</p>
王干轰边走边扭头远眺着陈小玉的背影，对她依依不舍的样子。</p>
下午，太阳已收敛了一些热气，微微的南风吹着一丝凉意。三队牛棚门前的树桩上拴着各色大小的黄牛，有几头小牛崽在门前欢蹦乱跳地跑来跑去。用荒草搭约凉棚下，牛组长和胖冬瓜、干柴棒吸着旱烟说笑着。</p>
陈大树微笑着走过来。胖冬瓜辽远地看见了，兴奋地大呼小叫着。几个人起身笑咧咧地迎出凉棚，拉陈大树在凉棚里坐下来。</p>
牛组长高兴地：“我就说没事嘛，害怕啥子？”</p>
干柴棒带着不满的情绪说：“我听说是尚大国报的案，害你去受委屈。”</p>
陈大树不以为然地：“过去的事就算了，这对我也是个教训。”</p>
牛组长：“回来就好，我们还是热热火火地在一起干。”</p>
干柴棒：“听说立秋姑娘领着她妹，专为你跑派出所大闹一场。”</p>
牛组长：“这立秋和寒露俩姑娘可不跟她老爹一个样，都是又有心计又敢打抱不平的好姑娘。66年她妈受不了她爹的辱骂暴打怄气跑了以后，立秋十二三岁就操持家务，能干能吃苦。寒露的性情虽说有点儿野，但又懂事又争气拗强。兄弟妲妹6个，头顶上还有个瞎奶奶，过日子不容易呀。”</p>
干柴棒：“大树是公子，立秋是小姐。公子遇难，必有小姐相救。”</p>
牛组长：“这就证明陈家户的大树娶立秋，是老奶奶擤鼻涕——手心里握着哩。”</p>
干柴棒：“大树娶了这姑娘当媳妇，可是天大的福气呵。”</p>
胖冬瓜：“大树有文化，我们有机会了给他寻几本喂牛的书，也钻研钻研喂牛的学问，让大树干出点名堂给他的马老丈人瞧瞧。”</p>
提到陈大树有文化，又使他伤心一阵子。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要上高中的那一年，正赶上“文革”轰轰烈烈的第二年，全国的大中小学几乎都停办了，牙根儿就没高中招生的事，再后来就是推荐上高中，他更是要靠边立正稍息。至于娶马立秋的事儿，那更是要等到西边出太阳吧？这会儿，陈大树只好自卑地笑笑：“对不起大家了，我再没资格跟大家一起干了。老书记叫我回来干别的活，我是来拿被卷，和大家告别的。”</p>
牛组长不高兴地：“看来老书记发话了，留不住的。”</p>
胖冬瓜很扫兴地：“我去给你拿被卷。”说着走进牛棚。</p>
干柴棒：“以后遇到啥好事，别忘记我们了。”</p>
陈大树苦笑了一下：“哪能呢，像我这地主成分的人会有啥好事？”</p>
胖冬瓜左胳膊夹着席卷，手里拿一个当枕头用的烂小袄，右手拎着搭条毛巾的毛蓝粗布被卷，走过来递给陈大树。</p>
陈大树接过“行李”，笑了笑：“以后有空，我接老叔和俩哥到家里坐坐。”说着转身离开。</p>
牛组长和胖冬瓜、干柴棒惋惜地目送着陈大树，不住地叹着气。</p>
在过道门口的值班室里，年青的李副所长和一民警正在值班。</p>
接近中午，陈小玉、孙庭贵、马秋分、马寒露一脸汗水地赶过来。他们站住歇了口气，稳了稳急躁的情绪。</p>
孙庭贵走到值班室窗口，很客气地：“请问领导，陈大树是不是关在你们这儿？”</p>
李副所长抬眼看了看他们4人气喘吁吁的样子，臆断他们不是陈大树的同伙，就是成份不好的子女，便不客气地打着官腔问：“你们是他什么人？”</p>
陈小玉怯生生地上前答道：“我是他姐姐，我们想来看看他。”</p>
李副所长没好气地：“吆嗬，你们还来得真快呀。他是投毒要犯，刚抓进来，你们就找来了，是不是同伙？”</p>
孙庭贵窝火地：“请问，有啥事实证据没有？”</p>
李副所长忍住火气：“咋啦？还想问个年成？他把牛都毒死了，还问什么事实证据，真是胡闹！”</p>
马寒露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地，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你们这是放屁！”</p>
李副所长惊讶地瞪她一眼，严厉地：“哪儿跑出来的黄毛丫头，竟敢跑到老虎嘴里撒野骂人？把她抓起来！”</p>
另一民警出来就拧住马寒露的胳膊。</p>
马寒露像发怒的狮子，又蹦又跳又吼：“你们这些混蛋，共产党白养活了你们！”</p>
孙庭贵也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你们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p>
李副所长把头伸出窗口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家伙也抓起来！”</p>
从院内立刻跑出来一民警扭住了孙庭贵。</p>
孙庭贵仰脸大笑：“你们这些混蛋，真是太可笑了！”</p>
从未见过世面的陈小玉、马立秋都骇得面无人色，胆战心惊。俩人愣了片刻，嘟囔了几句，哭着离开了派出所。</p>
晌午时分，在三队5间红砖红瓦房的仓库门前，21岁的马冬至，正跛着右脚，搬个独凳，然后站在独凳往墙上贴着七月份的工分表。</p>
他长得白净秀气，留着小分头，上穿白汗衫，汗衫下半截掖在带补丁的蓝布裤腰里，脚蹬一双半旧的解放鞋，显得既文雅又寒酸。</p>
上10个男女社员围站在他身后，往墙上指指点点地看表。</p>
胖乎乎的四楞子媳妇，叫梅冬芝。她娘家在河对岸大山里，离这儿有30多里，那里的姑娘都想来河湾一带找婆家，正好她又爱占小便宜捞几个“谢媒钱”，于是就当起了年青的媒婆，先后给几个小队媒来了5个姑娘，时间久了，人们就喊她“媒媳妇”，她姓梅正好同音，所以也就乐意接受。她挺着肚子，手指着工分表问马冬至：“我这个月硬是一天也没耽误，咋才给我记了30天？应该是31天嘛。”</p>
一个女社员应和着：“少一天就是6毛钱啦。”</p>
媒媳妇：“就是嘛，分，分，社员的命根啦。”</p>
马冬至不慌不忙地贴好工分表，从独凳上下来，顺手从窗台上拿起记工本，翻看了一遍，指着媒媳妇的名字，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7月15号，你娘家妈过生日，你去走亲戚，一天没上工，我这儿记得清清楚楚。”</p>
媒媳妇红着脸瞥一眼，不好意思地：“时间长忘记了？”</p>
另一个女社员耍笑道：“你当人民公社的工分恁好混的？这可是全公社有名的模范记工员。”</p>
媒媳妇嘟嘟嘴没吭声。</p>
马冬至谦和地：“大家都仔细瞧瞧，有错的地方，我一定改。”</p>
正说着，马立秋哭喊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哥，寒露被派出所关起来了！”</p>
大家听了一阵惊讶，瞥眼看看站在一边哭泣的陈小玉，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似的，面面相觑地窃窃私语着。</p>
马冬至大惊失色地愣了片刻，似有感悟地埋怨道：“不懂规矩的黄毛丫头，打啥抱不平啦？走，找老爹和书记叔去。”说罢，夹起记工本就向大队那边跛。</p>
马立秋抹把泪水，转身过来拉着陈小玉跟着撵过去。</p>
下午，太阳扎实，天气炎热。河湾公社派出所值班室一民警在值班，老书记和马家清坐在门口过道里的一条大板凳上，捏着草帽不停地煽风。</p>
穿着白汗衫绿军裤的王干轰，把汗湿的头发用手向两边抿了又抿，显出左右分明的界线，看上去格外精神。他和陈小玉站在值班室墙边的阴凉里，用喜爱的眼神打量着陈小玉，微笑着小声地献媚说：“小玉姐，这回把大树要出来，我可使大劲了。”</p>
陈小玉勉强笑了笑，挖苦似地：“我听说斗大树时，你使的劲也不小哇。”</p>
王干轰羞愧地赔着笑说：“我是知错就改嘛。”然后又自作多情地低声但很甜蜜地说：“我这跑前跑后地都是为了你，我是真心的。”</p>
陈小玉不屑一顾地：“谢谢你了。”她心里很清楚，王干轰一直在死心踏地地追求她，纠缠她。早在初中同斑时，他就有了那个意思，后来当兵了，又是直一封连一封地给她写信。回来当了连长，几次明目张胆地托媒人到她家说亲。她不答应，她爹也不答应。她就是厌恶他是个捧红踩黑的势利小人，是个缺少人性的哈巴狗，受人唆使利用。所以平时见了他能躲则躲，心底根本就没那回事。</p>
王干轰还想厚着脸皮接着说时，老书记高兴地一声招呼：“他们出来了。”</p>
王干轰和陈小玉侧身向院内看去，李副所长领着陈大树、孙庭贵、马寒露从院内走出来。马寒露还故意和陈大树挨得很近，几乎是膀靠膀地一边走，一边得意地抿嘴笑着。</p>
老书记起身相迎，热情地握着李副所长的手，连连陪着笑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p>
李副所长谦虚地笑了笑：“我们也有失误。”然后，他侧过身指着孙庭贵、马寒露，严肃地说：“这两年青人回去后，你们要好好教育。”</p>
孙庭贵、马寒露不服气地白了李副所长一眼，欲言反驳，被老书记制止。</p>
老书记陪着笑说：“回去后一定加强教育。”</p>
陈大树苦不堪言。但他还是理智地上前两步，面对着老书记、马家清深鞠一躬说：“谢谢大队领导关心我，澄清了事实。”</p>
马家清瞪了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p>
李副所长摆摆手：“你们可以走了。”然后进了值班室。</p>
马家清望着马寒露，气得脸上青筋直暴：“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呆在工地好好干，跑到派出所搅和啥？尽给我丢脸！”</p>
马寒露不以为然地嘻笑着说：“这不是怪好玩吗？”</p>
马家清哭笑不得地直跺脚。</p>
陈小玉眼泪丝丝地迎过来望着他们3人。</p>
陈大树苦涩地笑了笑：“姐，我没事。”</p>
老书记指着陈小玉、马立秋、马寒露、孙庭贵：“你们现在就上工地去，我们也该回去了。”</p>
马立秋含情脉脉地瞟了一眼陈大树，喊马寒露跟着陈小玉和孙庭贵向上工地的路上走去。</p>
陈大树跟着老书记3人离开了派出所。</p>
王干轰边走边扭头远眺着陈小玉的背影，对她依依不舍的样子。</p>
下午，太阳已收敛了一些热气，微微的南风吹着一丝凉意。三队牛棚门前的树桩上拴着各色大小的黄牛，有几头小牛崽在门前欢蹦乱跳地跑来跑去。用荒草搭约凉棚下，牛组长和胖冬瓜、干柴棒吸着旱烟说笑着。</p>
陈大树微笑着走过来。胖冬瓜辽远地看见了，兴奋地大呼小叫着。几个人起身笑咧咧地迎出凉棚，拉陈大树在凉棚里坐下来。</p>
牛组长高兴地：“我就说没事嘛，害怕啥子？”</p>
干柴棒带着不满的情绪说：“我听说是尚大国报的案，害你去受委屈。”</p>
陈大树不以为然地：“过去的事就算了，这对我也是个教训。”</p>
牛组长：“回来就好，我们还是热热火火地在一起干。”</p>
干柴棒：“听说立秋姑娘领着她妹，专为你跑派出所大闹一场。”</p>
牛组长：“这立秋和寒露俩姑娘可不跟她老爹一个样，都是又有心计又敢打抱不平的好姑娘。66年她妈受不了她爹的辱骂暴打怄气跑了以后，立秋十二三岁就操持家务，能干能吃苦。寒露的性情虽说有点儿野，但又懂事又争气拗强。兄弟妲妹6个，头顶上还有个瞎奶奶，过日子不容易呀。”</p>
干柴棒：“大树是公子，立秋是小姐。公子遇难，必有小姐相救。”</p>
牛组长：“这就证明陈家户的大树娶立秋，是老奶奶擤鼻涕——手心里握着哩。”</p>
干柴棒：“大树娶了这姑娘当媳妇，可是天大的福气呵。”</p>
胖冬瓜：“大树有文化，我们有机会了给他寻几本喂牛的书，也钻研钻研喂牛的学问，让大树干出点名堂给他的马老丈人瞧瞧。”</p>
提到陈大树有文化，又使他伤心一阵子。他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要上高中的那一年，正赶上“文革”轰轰烈烈的第二年，全国的大中小学几乎都停办了，牙根儿就没高中招生的事，再后来就是推荐上高中，他更是要靠边立正稍息。至于娶马立秋的事儿，那更是要等到西边出太阳吧？这会儿，陈大树只好自卑地笑笑：“对不起大家了，我再没资格跟大家一起干了。老书记叫我回来干别的活，我是来拿被卷，和大家告别的。”</p>
牛组长不高兴地：“看来老书记发话了，留不住的。”</p>
胖冬瓜很扫兴地：“我去给你拿被卷。”说着走进牛棚。</p>
干柴棒：“以后遇到啥好事，别忘记我们了。”</p>
陈大树苦笑了一下：“哪能呢，像我这地主成分的人会有啥好事？”</p>
胖冬瓜左胳膊夹着席卷，手里拿一个当枕头用的烂小袄，右手拎着搭条毛巾的毛蓝粗布被卷，走过来递给陈大树。</p>
陈大树接过“行李”，笑了笑：“以后有空，我接老叔和俩哥到家里坐坐。”说着转身离开。</p>
牛组长和胖冬瓜、干柴棒惋惜地目送着陈大树，不住地叹着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