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p>
马车又摇晃了一个时辰。</p>
我指着不远处那座篱笆围起来的院子。</p>
“那就是我和萧祈风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在我十二岁上战场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这儿。”</p>
回到小院儿。</p>
我对着门口正在浇菜园子的老翁撒了个娇，之后走到老妇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p>
“这个是我叶府的管家高伯和他的夫人高婶儿。”</p>
“我六岁来西北的时候，他们便跟着一起来了。”</p>
“那时候我的父亲，母亲两个哥哥嫂嫂全部都在西北镇守，我自出生就是由他们照顾。”</p>
“你别看这个村子面积不大，生活着的却都是叶家军的家眷。”</p>
我指着不远处的大片空地对曾老板说：</p>
“那里就是父亲为我和萧祈风打造的练武场。”</p>
“每日天不亮，我跟萧祈风就要在这里开始扎一个时辰马步，练基本功。”</p>
“之后便由父亲亲自教授我们武艺，每次我同萧祈风打输了，都要受到父亲的责罚。所以刚开始我跟萧祈风非常不对付。甚至经常恶作剧捉弄他。”</p>
曾老板问我。</p>
“叶大将军为何对你那么严格？一介女子要打过男子很难吧。”</p>
我指着院墙上面父亲留的字。</p>
“忠君报国。父亲说萧祈风是君，我是臣。我的武艺必须在萧祈风之上，才能做到这四个字。”</p>
“那你也太惨了，岂不是一直被罚？”</p>
我摇摇头。“不是的，后来萧祈风说不想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模样，便长了个心眼，经常故意输给我。谁知道一连几次后便被父亲发现了，那是第一次，父亲狠狠责罚了萧祈风。”</p>
曾老板揶揄道。</p>
“我还以为出这种状况，叶大将军第一个肯定是责罚你呢。”</p>
我笑了笑。“这你可猜错了，父亲虽然没有责罚我，但是却让我心里比被责罚了还要难受。”</p>
“父亲说为君要善于御下，若是一味仁慈，缺乏帝王的威严，还怎么治理国家？”</p>
“在这之前，虽然我清楚萧祈风的身份，但是我总把他当成分享我父爱的混小子，虽然后来我也开始心悦他，却从来未将他摆到君王这个位置上。”</p>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明白。无论我跟萧祈风感情多好，始终隔着君臣这道界限。”</p>
曾老板点点头，若有所思。</p>
“这也是你决定欺骗他，离开他的原因吧。因为你明白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耽于儿女情长。”</p>
我故作轻松地点点头。</p>
“嗯！”</p>
“那你们是因何在一起的啊，毕竟京都现在还有人将你们的爱情故事口口相传。”</p>
我突然来了兴致。</p>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还是我先剖白心意的。这混小子让叶家军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我，偏偏瞒着我一个人。”</p>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爱一个人就要先抓住她的胃。于是他日日溜出去为我买糖人儿、买糖糕，整整坚持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我牙痛到在地上打滚儿，父亲叔伯们知道了其中内情，调侃了我俩好多年。”</p>
“神奇的是，打那之后我开始对他动心了。真正让我决定跟他在一起的，是在我十四岁那年。”</p>
“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厚。我带一小队从后方偷袭敌军。撤退的时候，有奸细暴露了撤退路线，被敌军一路追赶至大山中。萧祈风竟然怕我饿着了，不顾别人的阻拦，一个人拿着一竹篓火把，硬生生的将我找到了。”</p>
“事后我问他那山那么大，他怎么就能那么快找到我，他说是因为他的心在我身上，距离越近心跳越快。”</p>
“哈哈哈哈！这么荒唐的理由，当时我竟然欣然接受了。”</p>
“不过……”我调转语调。“这些事儿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经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年少时的荒唐事儿在折子戏里还是稍微瞒一下吧。”</p>
“虽然现在我们已成陌路，但曾经的感情都是真的。”</p>
话说的多了，我突然有些疲惫。</p>
倚靠着木架坐在地上，就跟小时候练武练到精疲力竭之后一样。</p>
我默默在心里念着：</p>
“怎么办，萧祈风？我还是好想你。”</p>
等我们转完一圈，高伯和高婶儿已经操持完了饭菜。</p>
曾老板一坐下就开始夸。</p>
“高婶儿这手艺可真好，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p>
高婶儿笑的合不拢嘴，高伯和我在旁边笑弯了腰。</p>
高伯特别宠高婶儿，成婚几十年来就没让高婶儿上过灶台。</p>
高婶儿就乐呵呵地跟在高伯后面端端菜，打打下手。</p>
高婶儿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边上，一盘红里透着黑的菜说：</p>
“好久没见筝丫头了，我特意下厨做了这道菜，孩子们快尝尝。”</p>
曾老板拿筷子的手僵住了。</p>
我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仔细品味一番。</p>
“嗯！好吃！曾姐，你快多吃点。”</p>
话落，屋里回荡着笑声，久久不散。</p>
真好啊，好久没有这么鲜活的感觉了。</p>
高婶儿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肉。</p>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进京一趟瘦了这么多，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吗？多吃点儿，你高伯做了好多呢。”</p>
“不够再去盛，你高伯特意为你留了些。”</p>
我忍着胃中的翻涌，大口地吃起了肉。“我就是吃不惯京都的吃食，这才瘦的。嗯！高伯做的菜就是香！”</p>
“不过你俩都上年纪了，这些油腻的菜，以后可千万不要吃太多。尤其是高婶儿跟我一样爱吃甜的，以后可要控制些，对身体不好。”</p>
高婶儿装作嗔怪地看我一眼。</p>
“你这孩子净瞎操心，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好像你马上就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一样。”</p>
我一下子愣住了。</p>
将头埋到饭里，继续大口吃起来。</p>
“慢些，慢些，虚不受补！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p>
“这还不是都怪你俩，把饭做的太好吃了。”</p>
吃完饭，我借口要带着曾老板去散步，溜了出来。</p>
出来的匆忙，所以没看到身后高伯高婶儿望着我的背影，悄悄抹泪。</p>
“快，曾姐。帮忙从我怀里拿那个棕色的药丸给我。”</p>
我捂着腹部，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真的太疼了。</p>
自从开始吃药，大夫便叮嘱我勿食荤腥。我已有半年多没有这般畅快的吃过肉了。</p>
吃完药后，痛感终于缓解了。</p>
我这才抬起头，沙哑着嗓子。</p>
“其实刚开始大夫告诉我中毒的时候，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因为我觉得这个大夫看不好，我可以去找更厉害的大夫看。”</p>
“直到后来我发现，第一个为我看诊的大夫就是天下第一名医盛大夫。素有当代华佗之称的神医都说我无药可救，那时候我便彻底放弃了。”</p>
说着说着突然感觉面上一片冰凉。</p>
曾老板过来抱着我。</p>
“不哭了，我们不哭了。”</p>
我再也忍不住，回抱住曾老板。</p>
“在战场上我见过太多撕心裂肺的分离，也见过太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p>
“叶家近两代的人中便只剩我一个了。我父亲就是由高伯和高婶儿看着长大的，却没想到他们送完了我的父亲，如今又要送我。”</p>
“当初我父亲走的时候，他俩便都大病了一场。你说我走之后他们能受得住吗？”</p>
哭了许久之后，我擦干眼泪继续说道。</p>
“我觉得我挺会未雨绸缪的。我就怕有一天我有个什么意外，高伯和高婶儿无人陪伴。所以从我十七岁开始便收养了几个孤儿，如今他们都在叶家军中锻炼呢。”</p>
“我走了之后，这几名孤儿会有军中的将士继续照料。”</p>
“我也已经修书给我的副将，到时候他们也会常常来看一下高伯和高婶儿。”</p>
“当初我离开萧祈风的时候，高伯他俩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却一致的站在我这边。认为一定是萧祈风做错了什么，伤了我的心。”</p>
“在我六岁那年，我的母亲不幸被敌军俘虏，为了不拖累父亲，母亲从敌人十几米高的城楼上跳下来自尽了。之后父亲虽然将我接到身边但是军中事务繁忙，对我疏于教导。都是高伯和高婶儿以及萧祈风在陪伴我。”</p>
“他们对我而言是家人、是爱人，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也是我走了之后觉得最对不起的人。”</p>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曾老板就在旁边陪着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p>
马车又摇晃了一个时辰。</p>
我指着不远处那座篱笆围起来的院子。</p>
“那就是我和萧祈风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在我十二岁上战场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这儿。”</p>
回到小院儿。</p>
我对着门口正在浇菜园子的老翁撒了个娇，之后走到老妇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p>
“这个是我叶府的管家高伯和他的夫人高婶儿。”</p>
“我六岁来西北的时候，他们便跟着一起来了。”</p>
“那时候我的父亲，母亲两个哥哥嫂嫂全部都在西北镇守，我自出生就是由他们照顾。”</p>
“你别看这个村子面积不大，生活着的却都是叶家军的家眷。”</p>
我指着不远处的大片空地对曾老板说：</p>
“那里就是父亲为我和萧祈风打造的练武场。”</p>
“每日天不亮，我跟萧祈风就要在这里开始扎一个时辰马步，练基本功。”</p>
“之后便由父亲亲自教授我们武艺，每次我同萧祈风打输了，都要受到父亲的责罚。所以刚开始我跟萧祈风非常不对付。甚至经常恶作剧捉弄他。”</p>
曾老板问我。</p>
“叶大将军为何对你那么严格？一介女子要打过男子很难吧。”</p>
我指着院墙上面父亲留的字。</p>
“忠君报国。父亲说萧祈风是君，我是臣。我的武艺必须在萧祈风之上，才能做到这四个字。”</p>
“那你也太惨了，岂不是一直被罚？”</p>
我摇摇头。“不是的，后来萧祈风说不想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模样，便长了个心眼，经常故意输给我。谁知道一连几次后便被父亲发现了，那是第一次，父亲狠狠责罚了萧祈风。”</p>
曾老板揶揄道。</p>
“我还以为出这种状况，叶大将军第一个肯定是责罚你呢。”</p>
我笑了笑。“这你可猜错了，父亲虽然没有责罚我，但是却让我心里比被责罚了还要难受。”</p>
“父亲说为君要善于御下，若是一味仁慈，缺乏帝王的威严，还怎么治理国家？”</p>
“在这之前，虽然我清楚萧祈风的身份，但是我总把他当成分享我父爱的混小子，虽然后来我也开始心悦他，却从来未将他摆到君王这个位置上。”</p>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明白。无论我跟萧祈风感情多好，始终隔着君臣这道界限。”</p>
曾老板点点头，若有所思。</p>
“这也是你决定欺骗他，离开他的原因吧。因为你明白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耽于儿女情长。”</p>
我故作轻松地点点头。</p>
“嗯！”</p>
“那你们是因何在一起的啊，毕竟京都现在还有人将你们的爱情故事口口相传。”</p>
我突然来了兴致。</p>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还是我先剖白心意的。这混小子让叶家军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我，偏偏瞒着我一个人。”</p>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爱一个人就要先抓住她的胃。于是他日日溜出去为我买糖人儿、买糖糕，整整坚持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我牙痛到在地上打滚儿，父亲叔伯们知道了其中内情，调侃了我俩好多年。”</p>
“神奇的是，打那之后我开始对他动心了。真正让我决定跟他在一起的，是在我十四岁那年。”</p>
“那个冬天雪下的特别厚。我带一小队从后方偷袭敌军。撤退的时候，有奸细暴露了撤退路线，被敌军一路追赶至大山中。萧祈风竟然怕我饿着了，不顾别人的阻拦，一个人拿着一竹篓火把，硬生生的将我找到了。”</p>
“事后我问他那山那么大，他怎么就能那么快找到我，他说是因为他的心在我身上，距离越近心跳越快。”</p>
“哈哈哈哈！这么荒唐的理由，当时我竟然欣然接受了。”</p>
“不过……”我调转语调。“这些事儿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经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年少时的荒唐事儿在折子戏里还是稍微瞒一下吧。”</p>
“虽然现在我们已成陌路，但曾经的感情都是真的。”</p>
话说的多了，我突然有些疲惫。</p>
倚靠着木架坐在地上，就跟小时候练武练到精疲力竭之后一样。</p>
我默默在心里念着：</p>
“怎么办，萧祈风？我还是好想你。”</p>
等我们转完一圈，高伯和高婶儿已经操持完了饭菜。</p>
曾老板一坐下就开始夸。</p>
“高婶儿这手艺可真好，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p>
高婶儿笑的合不拢嘴，高伯和我在旁边笑弯了腰。</p>
高伯特别宠高婶儿，成婚几十年来就没让高婶儿上过灶台。</p>
高婶儿就乐呵呵地跟在高伯后面端端菜，打打下手。</p>
高婶儿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边上，一盘红里透着黑的菜说：</p>
“好久没见筝丫头了，我特意下厨做了这道菜，孩子们快尝尝。”</p>
曾老板拿筷子的手僵住了。</p>
我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仔细品味一番。</p>
“嗯！好吃！曾姐，你快多吃点。”</p>
话落，屋里回荡着笑声，久久不散。</p>
真好啊，好久没有这么鲜活的感觉了。</p>
高婶儿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肉。</p>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进京一趟瘦了这么多，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吗？多吃点儿，你高伯做了好多呢。”</p>
“不够再去盛，你高伯特意为你留了些。”</p>
我忍着胃中的翻涌，大口地吃起了肉。“我就是吃不惯京都的吃食，这才瘦的。嗯！高伯做的菜就是香！”</p>
“不过你俩都上年纪了，这些油腻的菜，以后可千万不要吃太多。尤其是高婶儿跟我一样爱吃甜的，以后可要控制些，对身体不好。”</p>
高婶儿装作嗔怪地看我一眼。</p>
“你这孩子净瞎操心，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好像你马上就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一样。”</p>
我一下子愣住了。</p>
将头埋到饭里，继续大口吃起来。</p>
“慢些，慢些，虚不受补！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p>
“这还不是都怪你俩，把饭做的太好吃了。”</p>
吃完饭，我借口要带着曾老板去散步，溜了出来。</p>
出来的匆忙，所以没看到身后高伯高婶儿望着我的背影，悄悄抹泪。</p>
“快，曾姐。帮忙从我怀里拿那个棕色的药丸给我。”</p>
我捂着腹部，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真的太疼了。</p>
自从开始吃药，大夫便叮嘱我勿食荤腥。我已有半年多没有这般畅快的吃过肉了。</p>
吃完药后，痛感终于缓解了。</p>
我这才抬起头，沙哑着嗓子。</p>
“其实刚开始大夫告诉我中毒的时候，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因为我觉得这个大夫看不好，我可以去找更厉害的大夫看。”</p>
“直到后来我发现，第一个为我看诊的大夫就是天下第一名医盛大夫。素有当代华佗之称的神医都说我无药可救，那时候我便彻底放弃了。”</p>
说着说着突然感觉面上一片冰凉。</p>
曾老板过来抱着我。</p>
“不哭了，我们不哭了。”</p>
我再也忍不住，回抱住曾老板。</p>
“在战场上我见过太多撕心裂肺的分离，也见过太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身上。”</p>
“叶家近两代的人中便只剩我一个了。我父亲就是由高伯和高婶儿看着长大的，却没想到他们送完了我的父亲，如今又要送我。”</p>
“当初我父亲走的时候，他俩便都大病了一场。你说我走之后他们能受得住吗？”</p>
哭了许久之后，我擦干眼泪继续说道。</p>
“我觉得我挺会未雨绸缪的。我就怕有一天我有个什么意外，高伯和高婶儿无人陪伴。所以从我十七岁开始便收养了几个孤儿，如今他们都在叶家军中锻炼呢。”</p>
“我走了之后，这几名孤儿会有军中的将士继续照料。”</p>
“我也已经修书给我的副将，到时候他们也会常常来看一下高伯和高婶儿。”</p>
“当初我离开萧祈风的时候，高伯他俩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却一致的站在我这边。认为一定是萧祈风做错了什么，伤了我的心。”</p>
“在我六岁那年，我的母亲不幸被敌军俘虏，为了不拖累父亲，母亲从敌人十几米高的城楼上跳下来自尽了。之后父亲虽然将我接到身边但是军中事务繁忙，对我疏于教导。都是高伯和高婶儿以及萧祈风在陪伴我。”</p>
“他们对我而言是家人、是爱人，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也是我走了之后觉得最对不起的人。”</p>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曾老板就在旁边陪着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