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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病人还没有醒吗?」

    「嗯。」

    「各方面都正常吗?」

    「嗯。」

    刻意压低音量的谈话中夹杂着仪器制式跳动的声音,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入熟寐中的他耳中,蓦地惊醒了他。

    多么熟悉的声音……

    在黑暗中,他左顾右盼,竖起耳朵寻找着声音来源,思忖着那抹熟悉到教他感到心疼的声音。

    他仿佛睡了很久,在黑暗中停驻了很久,在一望无际的幽黯中摸索许久,却一直找不到方向,找不到一丝可以指引他的光源。

    於是他一直停留在原处,感觉身旁是一片教人窒闷难遏的静谧。

    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仿佛在亘久之前的时空中曾经听过,那是一种教人想念到流泪的感动,亦是一种教人思念到心碎的悸动,在他体内沉潜着,在他的心版深处游移着,拉扯着他向来无情无欲的心念。

    他回过神,迫不及待地想寻找声音的主人,可他却睁不开眼,移动不了身子,更不明白自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你得再替他处理一次了。」

    「嗯,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也再次远离,混合着几乎分辨不出的脚步声。

    他惊慌地在黑暗中走动着,手脚并用地快步往前走,想要追上那道声音的主人,想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却发觉双腿像是被捆绑住似的,他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原地,痛苦又懊恼不已。

    於是他放弃了在黑暗中摸索,努力翻动着彷佛被上了浆似的眼,试着自指尖上头找回一点流失的力量。

    声音离他愈来愈远了,倘若他再不醒来的话……

    倏地,指尖慢慢地抓住一点流失的力量,那力量沿着指尖慢慢地流进他虚脱的肉体里。

    他一鼓作气地睁开眼眸,然映入眼眸中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刺眼的白、令人作呕的白!

    「这是哪里?」

    他自问着,眯起眼眸,彷似无法接受这有别於黑暗中的耀眼光亮。

    躺在床上,他突地有点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怔愣地坐起身,感觉身体好像被打上一层石膏,每动一下皆可听到骨骼的摩擦声。

    对了,声音!

    想起方才在耳畔低喃的声音,他连忙自床上翻起身。

    尽管全身痛楚得几乎让他软下身子,尽管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仍想要追逐那一抹如银铃般的声音。

    艰涩地扶着墙壁离开单人的病房,望着病房外的长廊,而长廊的尽头则是一大扇的透明玻璃窗。

    他突地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激动,他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医院,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然,尽管脑袋中的疑问层层叠叠,他仍是下意识地往那一扇玻璃窗走去,而短短十公尺的路,却已经让他气喘如牛,汗流浃背。

    他倚在玻璃窗边,睇着底下缩小的街景。

    脑海中登时翻飞出一串串诡异的画面,仿佛置身在现代,又像在古代,而画面中的人既像他又不像他。

    在画面中还有另外一个女人,那张脸有些模糊,令他想不起她到底是谁,更不懂她为何会跳进他的脑海里。

    她是谁?

    哼,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又怎么会知道她是谁?可莫名的是,有一种椎心泣血的痛停滞在他体内,像是只存在结痂的伤口上。

    「哈,终於找到你了!」

    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後响起,在长廊中微微地回荡着。

    时空像是停滞般,声音霎时回荡在他的体内,牵引他惊栗不已的神经,令他微眯起眼。

    半晌,他战栗地转过身想正视这声音的主人,这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而他连自己为何流泪都不知道,只觉得荒唐。

    他瞪大眼,倏地抹去停留在颊上的泪,难以置信地拧皱了眉’直瞪着沾着泪水的指尖。

    「蜀先生,你怎么了?」

    那声音的主人连忙朝他飞奔而来,一把将他扶住。

    「是不是突然醒过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这里是哪里?」他低哑地问。

    怪了,是因为背光吗?为何他看不清她的脸?

    「这儿是医院,而你已经昏迷了三天,恭喜你居然清醒过来了,不过现在的你还不适合起身,所以让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声音的主人像连珠炮似地解释着,更不由分说地扶着他走回病房,直到他再次躺到病床上。

    「那我是谁?」

    对於她所说的话,他只能回以苦笑。

    他躺在床上,眯眼看着低头睇着自己的她,却仍旧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蜀式芫先生,而在这医院里的,还有一位是你的大哥蜀弓董,一位是你的弟弟蜀倥茗,如今你醒来了,只剩你的弟弟尚未清醒,不过我想他应该很快便会清醒了才是。」

    她像是一只忙碌的麻雀,在病床边来回检查着仪器、纪录着仪器上的数值,更是热情地帮他恢复短暂失去的记忆。

    「你现在可能一时想不起来,不过再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恢复,没关系的,毕竟这是正常现象,你不用担心,而且你应该感到庆幸,可以不用由我为你做导尿工作。」

    她轻轻地扬着手中的导尿管,笑得有点腼腆。

    「那我真是挺幸运的,是不?」随着她的一字一句,记忆彷佛在大脑里拉回似的,慢慢地鲜明了起来。

    看着她手中的导尿管,他总算明白她方才离开原来是去拿这个东西,他醒来的可真是时候。

    「至少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昏迷三天之後再清醒的。」她仍是笑着。「好了,我先去找医生过来为你看诊,顺便通知你的家人,想必他们得知你已清醒,定是十分高兴。」

    「等等!」

    瞧她转身便想离去,他的脑袋还来不及反应,手已然抓住她身上的白衣。

    「有事吗?蜀先生?」

    她仍是亲切地问着。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何会这么间,可话已经出口,而且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这是搭讪吗?」

    她仍是笑着,用他看不清楚的模糊表情。

    「等你好起来再说吧,我可不喜欢病人!」

    她娇笑着,轻轻地扯开他的手,在走出房门时突地转身笑睇着他,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却令他瞪大了眼。

    朵颜!

    咦?谁是朵颜?

    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但是却想起了那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名字,也想起了那一份教他至死不渝的承诺。

    而她到底是谁?

    他累了,让他再睡一下,待他睡醒再好好地问她。

    一身的白,她肯定是个护士,是不?等他睡醒,他还有很多时间问她,很多、很多的时间……

    待他闭上眼後,那抹白又突地闪进病房内,只是噙着一脸的笑意看着他总算平静下来的睡脸。

    晶亮的眼眸蒙上一层薄雾,直到薄雾凝聚成泪水,自她的眼眶淌下,滑过她勾起的唇角上,满足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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