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港台言情 > 甜甜的苦
    第二天黄昏,玛丽号的汽笛声破空而来,好像南北战争前河船的巨吼。

    呜——呜——呜!

    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地板和门窗亦为之振动不已。

    梅琪猛然扬起头,手里拿着一把刷子,浑身警觉而兴奋。

    汽笛再次破空而来,她蹒跚地起身狂奔,穿越最南端的卧房到眺望台,但是枝叶茂密的枫树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水面上的景象。她伫立在树荫下,忍不住一阵失望。

    你在做什么,梅琪?

    她退后一步,警惕自己。

    光是他的汽笛声,你就跑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仿佛有人大声斥责她一般,她静静地转身进屋里去。

    那之后,天天都有汽笛的呼唤,她总是愕然地停止手上的工作,扭头望向屋前,但是再也不曾有第一天那样奔跑的反应。她告诉自己,她对瑞克的反应纯然是出于往日熟悉的友情,自己根本无权对他念念不忘,遑论她向来看不起搭上有妇之夫的单身女人。

    她母亲总说这种女人在「倒追」男人。

    梅琪不想倒追男人,但是汽笛日复一日地呼唤她,她不禁对自己的反应深感罪恶。

    10月中旬她出城两天,开车到芝加哥选购家具和装饰品。那天下午,她接凯蒂一起吃晚饭,凯蒂一路上都显得冷淡,才刚入座立即埋首在菜单中,不发一言。

    梅琪终于忍不住。「我们能谈谈吗,凯蒂?」

    凯蒂抬起头,双眉高高地扬起。「谈什么?」

    「我猜想你保持沉默的原因是因为我搬离西雅图。」

    「我不想讨论,妈。」

    「你还在生气。」

    「换做你,你不生气吗?」

    母女俩的讨论一无进展。晚餐结束后,梅琪既罪恶又气愤凯蒂吝于体谅她的处境。她们在凯蒂的宿舍前道别,临别前,梅琪问:「你会回家过感恩节吗?」

    「家?」凯蒂讥讽地重复一句。

    「对,你的家。」

    凯蒂别开视线。「大概吧,否则我还能去哪里?」

    「届时我应该能为你腾出一间卧室。」

    「谢了。」凯蒂的语气毫无暖意,转身就要进门。

    「你不拥抱我告别吗?」

    凯蒂近乎机械化而且勉强地和她拥抱告别,梅琪怀着一股不该有的罪恶感离开。

    返回杜尔郡的第二天,她接到房地产经纪人来的电话,告诉她房子已经找到买主,对方想立刻搬进去,因此她立即搭机去西雅图处理,直到第五天才返回杜尔郡,并且发现哈町之家的整修工程有了显着的进展。

    房子外观的油漆工程已完全峻工。衬着一层原始的维多利亚式的色彩,哈町之家美得令人眩目。梅琪将皮箱放在人行道上,信步绕过房子四周,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暗暗希望有人和她共享此刻的兴奋。

    她返身拿起皮箱走进厨房,碰见水泥匠诺瓦,短短的交谈中,得知暖气、浴室、防火门和厨房的隔间已经完工,而且芝加哥方面已经把家具运到,就放在客厅。

    梅琪急忙奔进大厅,看见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刹那间只觉得一切似乎顺畅无比,未来一片光明,她真希望有人分享。她打电话找露露。

    「露露,你一定要来看看我的房子!现在外观全部油漆完毕,而且我刚从西雅图回来,那里的房子已经出售,我的古董家具刚运到……」她停下来喘口气。「你能来吗,露露?」

    露露带着蕾丝和杰斯一起来分享她的兴奋。孩子们在空旷的屋子里玩捉迷藏,梅琪则领着露露参观,走遍二楼所有的客房,最后来到蜜月套房,伫立在温暖的阳光里,楼下传来幼童嬉闹的笑声。

    「房子棒极了,梅琪。」

    「我有同感,谢谢你当时强行带我来看。」

    露露信步走向窗边。「听说上星期你和瑞克见过面。」

    「噢,露露,别连你也来了。」

    「什么意思?」

    「只是和瑞克同车去郡政府,已经使我母亲突发奇想,罗嗦了一大堆。」

    「噢,我倒一无所知。有没有发生任何事呢?」露露笑得顽皮。

    「噢,露露,你还叫我要成熟点呢!」

    露露耸肩以对。「问问而已。」

    「是发生一些事。我已经拿到经营旅馆的许可证。」

    「这是旧闻了,即使我的好朋友懒得通知我。」

    「对不起,一切进展得神速无比,先是芝加哥,后到西雅图。我很高兴家具都运到了,我好立刻搬出娘家。」

    「那么糟吗?」

    「我们还是处不好。知道吗?她甚至没来看一眼。」

    「噢,梅琪,真遗憾。」

    「为什么?我是她的独生女,母女应该连心,可是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她嫉妒我。」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嫉妒我和父亲的亲近、我的财产、我比她年轻等等,谁知道?她的心令人摸不透。」

    「我相信不久之后她会来瞧一眼。毕竟这幢房子是全镇的中心话题。康洛妮一直吹嘘你将以她的先人命名,而且计划恢复宅邸的旧观。这着实吸引大家的好奇心。它真的美极了,梅琪。」

    「谢谢你。」梅琪坐在露露旁边。「但是你知道吗,露露?」梅琪望着新糊上的水泥。「当我看见它一天天在变,再度焕然一新……我有一种……」梅琪一手按住胸口。「空虚的感觉,只叹无人分享。如果菲力还活着……」她叹口气。

    「别叹气。」露露站了起来。「不久的将来,全镇的居民——包括你母亲都会赞叹你个人的眼光和努力。」

    梅琪感激地微笑。「谢谢你的光临,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手勾手,一齐起身去找孝。

    那天过后,梅琪眼看着房子的原型日渐显现,心头仍然偶尔浮现一股沮丧,尤其入夜工人收工回家,她独自穿越各个房间,一心希望有人和她分享这种成就感。毕竟她不能天天打电话找露露来,她有她的家庭责任。她父亲常来,但菲娜不曾出现的事实总是平添一丝遗憾。

    站在玛丽号的甲板上看,10月这季节真是美不胜收。蔚蓝的海天连成一色,树叶的颜色变化万千,随着日子过往,瑞克赞叹地欣赏一年一度的秋景。虽然年复一年,对他而言,秋的魅力从未稍退。

    今年瑞克怀着一股新添的兴致观赏秋的改变,因为每增一片落叶,梅琪的房子就突显一分。这已经变成一种诅咒,他竟然念念不忘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然而每天经过哈町之家时,看着它露出原本隐藏在枫树后面的屋宇,他总会扯动汽笛,纳闷她曾否伫足在某一扇窗后面,注视他的船经过。

    他常想起那一夜两人在一圈微光里,漫步地走过每一间房间。一被发现,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即使两人很无辜。真的无辜吗?那夜的一切、郡政府外的拥抱、回程的相处、黑屋里分享的信任,在在引发一股怀旧之情。

    在理智恢复时,他明白接近她的危险性,但是他又不禁自问,在海湾鸣笛又何妨呢?

    10月底,她屋外的枫叶几乎落光时,他似乎看见她的身影映在某一扇窗前,却又不能肯定是她还是玻璃反射的光影。

    11月时湖水变冷,片片秋叶沉入水底,最后一位渔人终于离开,玛丽号离水过冬的时刻终于到来。母亲收起无线电,瑞克最后一次清洗玛丽号,准备将它吊离水面,放进船坞过冬。麦克则在后院锯木头,准备柴火过冬,马达单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更增一股忧郁。

    之后几天瑞克烦躁不安地留在家里,独自吃甜圈圈、喝咖啡,有一件没一件地清洗衣物,整理厨房杂物。即将来临的冬天漫长又寂寞,他真希望南茜在家,或者两人一起南下佛罗里达过冬。

    然后,有一天屋里突然寂寞异常,他终于捱不住,跑进林里帮忙麦克锯木头。

    他的哥哥正在嘈杂锯木机旁边独自工作着。他等到木头裂成两半,马达的嗡嗡声稍微减弱时才出声招呼。「唷嗬,兄弟!」

    麦克直起身躯,将木柴丢向一边。「嗨,你来做什么?」

    「我猜你可能需要帮忙。」瑞克戴上破旧的皮手套,走向另一边将木头放在锯木刀片下。

    「我向来不婉拒别人的好意。」

    麦克扣紧离合器,木头开始移动,嗡嗡的噪音越开越高,瑞克只得提高声音吼叫:「我还以为今年你要买瓦斯火炉。」

    「那是原订计划,但是杰利决定念大学,火炉只好以后再买。」

    「需要帮忙吗,麦克?我很乐意为那孩子多尽点心。」

    「谢谢你,瑞克,但不只是杰利,还有其他的事。」

    「唔?」

    另一段木头裂开、掉落,引擎又静了下来。

    麦克拾起一截橡木说道:「贝拉又怀孕了。」他闷闷地瞪着手中的木头。

    瑞克文风不动地咀嚼这个意外的消息,胸中泛起一股嫉妒。已经有五个孩子的贝拉和麦克又要添一个,而他和南茜膝下仍然空虚。嫉妒感一闪而过,他绽露笑容。「呃,笑一笑吧。好消息呢,老哥。」

    「笑!如果你正要生第六个,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如果都像杰利当然好!」

    「他们不是一生出来就成年而且穿十号球鞋。一开始是注射各式预防针、疝气、麻疹,然后还要两千片昂贵的尿布。此外贝拉已经42了。」他愁眉苦脸地瞪着邻近的树,咕哝一句:「老天!」

    引擎嗡嗡空转,早已被人遗忘。

    「我们太老了。」麦克终于开口。「见鬼,丽莎出生时,我们也以为自己老得不适合再生了。」

    瑞克俯身关掉引擎,然后跨过去攫住麦克的手臂。

    「别担心,人们越来越健康,女人怀孕的年限也延长了,放心吧,一切都会安然无恙,55岁生产的大有人在。」

    麦克可怜兮兮地笑了,屈身坐在树干上,叹息地咕哝道:「噢,狗屎!」他默默地发愣好半晌,才抬头不悦地注视瑞克。「你知道这孩子高中毕业时我几岁了吗?已经届临退休年龄。我和贝拉一直期待退休前有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既然你们不想要,怎么会发生呢?」

    「可恶,我也不知道,或许正是那避孕失败的千分之一?」

    「就我所知,你和贝拉称得上是模范父母,世人应该感谢你们多生一个。」

    这句话终于使麦克展颜而笑。「谢啦!」

    两兄弟静坐好半晌,瑞克才再次开口:「有些事相当讽刺,你知道吗?」

    「什么事?」

    「你为子女烦恼,我却羡慕至极。我不过才比你小两岁,时间所剩无几。」

    「呃,什么事令你迟疑呢?」

    「南茜。」

    「我想也是。」

    「她不想养儿育女。」

    沉默数秒之后,麦克才承认道:「全家都猜到了。她不想放弃工作,对吗?」

    「嗯,」瑞克停顿半晌补充道:「她也不想因为怀孕而破坏身材。」

    「你和她谈过养儿育女的希望吗?」

    「八年来,我一直期待她有点头的一天,但是事与愿违,而今造成了争执的焦点所在。」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唔,见鬼,不只如此而已,事实上是她憎恨搬回溪鱼镇。她喜欢出差奔波甚于留在家里。」

    「这可能是你的想象吧。」

    「不,她从来不想搬回来。」

    「或许,但这并不表示她讨厌留在家里。」

    「以前常听她抱怨星期一要出差,后来就不再提。」瑞克静静地凝视树上的麻雀。从小他的生活便充满各式各样的鸟雀。婚后第一个圣诞节,南茜送他一册赏鸟画册,并在扉页上留言说是为了弥补他对大自然和雀鸟的思念。但是搬离芝加哥前,她把那本画册连同其他杂物一股脑儿转送给救济院,事前他毫不知情。而今望着树梢的麻雀,他不禁有些感伤,不是为那本画册,而是为它所代表的感情。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们不再付出。」一阵沉默后,瑞克继续解释。「搬家是肇因,然后孩子和她的事业在我们之间掀起冷战。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那群麻雀展翅飞去,灰色的天空似乎正反映着瑞克忧郁的心情。

    「嘿,麦克。」沉默良久后他开口。「在你看来,没有儿女的夫妻会不会越来越自私?」

    「这么说相当一概而论。」

    「这是常理判断。有孩子的夫妻被迫以孩子为第一优先,即使身心疲累也必须照顾孩子的需要,然而如果只有夫妻两个人……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转头遥望远方。

    「还记得爸妈相处的情况吗?一天的忙碌,要应付顾客。烧饭洗衣,又要照顾我们,她仍然抽空帮父亲刷洗鱼仓,夫妻俩有说有笑。他们的笑声让我有一种安全感,又忍不住纳闷他们在笑什么。有一次,我半夜醒来进厨房,你猜爸在做什么?」

    「什么?」

    「他在帮母亲洗脚。」

    两兄弟相视良久,瑞克才继续说下去:「她坐在凳子上,他则蹲在她前面替她洗脚,两人一言不发,只有他的手慢慢地揉搓她的脚。」瑞克沉思片刻。「那一幕我永远忘不了。」

    两兄弟再次陷入沉默的回忆,直到瑞克静静地说:「那种婚姻正是我所渴望,却未曾拥有的。」

    「或许是你太过于理想化了。」

    「或许。」

    「成功的婚姻背后各有不同的原因。」

    「自从我强迫她一起搬回溪鱼镇,这段婚姻就开始每况愈下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放弃钓鱼?」

    「不,这是我热爱的工作,根本无法割舍。」

    「要她放弃她的工作?」

    瑞克落寞地摇摇头。

    「呃。你很害怕吗?」

    「是的……」瑞克别过头。「第一次面对事实的感觉很吓人。」他苦笑着。「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的婚姻正面临危机,也能得过且过,对吗?」

    「你爱她吗?」

    「她仍然拥有我所欣赏的特质,美丽、聪明、勤奋,我应该要爱她。」

    「那你究竟爱不爱呢?」

    「我不知道。」

    「房事有没有问题?」

    瑞克轻声诅咒一句,望着地面摇摇头。「见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处处留情吗?」

    「不,我相信没有。」

    「你呢?」

    「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这又归结到老问题,当我们行房时……」这实在难以启齿。

    麦克静静地等待。

    「一切如鱼得水,直到她离床去使用避孕器,然后我就觉得……」瑞克下颚收紧,双唇抿起。「想夺过那东西掼到地上去。等她回来时,我已经失去兴致,只想把她推开。」

    麦克叹口气,沉思许久才提出建议:「你们两个应该去找医生或婚姻顾问谈一谈。」

    「什么时候?她一周离家五天,况且她并不知道我对房事的感受。」

    「你不认为应该告诉她吗?」

    「那会令她难过。」

    「你的感觉何尝好受?」

    「是的……」瑞克沮丧地答道,双眼无神地凝视远方的天空,过了良久,他叹口气。「好讽刺,不是吗?你孩子太多,我却膝下空虚?」瑞克望着麦克。「妈知道吗?」

    「贝拉怀孕的事?不知道,但是我猜她一定有话要说。」

    「她从未批评我们生不生孩子,只是抱怨南茜常常不在家。」

    「呃,她的观念很传统,总认为女人离不开家庭。」

    他们各自冥思好半晌,瑞克开口说:「你知道吗,麦克?有时候我不禁纳闷是不是被妈说中了。」

    三天后,周六晚餐过后,南茜坐着玩弄手中的酒杯,气氛亲密而慵懒,窗外微风细雨,室内烛光摇曳。

    她倾慕地凝视她的丈夫,他穿一件牛仔裤和崭新的名牌毛衣,看起来粗犷而帅气。

    他的外貌卓然出众,丝毫不比她日常所见的俊男逊色。那些男人穿梭在着名的百货公司,一身衣着宛如服装模特儿,全身香喷喷的,其中有些还公然表明是同性恋者。

    她早已惯于回避他们的追求,但是偶尔情投意合,也有露水姻缘的时刻。不过一上床那些人便比瑞克逊色许多,不论是身材上或爱欲上,都比不上18年来她和瑞克之间的性关系。

    看着他轻松迷人的模样,她实在不愿破坏今晚费尽苦心营造的浪漫气氛,这些苦心背后只有一个目的。

    她伸出一只脚探向瑞克的座椅。「亲爱的?」她喃喃低语,轻轻摩擦地膝盖内部。

    「嗯?」

    「你何不将船卖了?」

    他无动于衷地望着她半晌,默默转身凝视夜色。

    「甜心,求求你。」她倾身向前。「现在登广告,春天就能搬回芝加哥去,或是明尼亚玻市也可以,只要大城市就好。瑞克,求求你,我们不能讨论一下吗?」她看见他的下颚有丝肌肉抽动不已,最后他转过身来,极力自制地开口。

    「告诉我,你究竟希望由婚姻中获得什么?」

    她的脚猝然停止爱抚的动作,情境的发展并非如她所愿。「我要什么?」

    「对,除了要我和你上床以外,你还要什么,南茜?你不要这幢房子,不要这个镇,不要我捕鱼,也不要养儿育女,那你究竟要什么呢?」

    她避而不答,反而尖锐地质问:「你究竟何时才放弃?」

    「放弃什么?」

    「扮演老人与海的角色。离开芝加哥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暂时,三两年后就能搬回大城市,我们好多一些时间相聚。」

    「离开芝加哥时我以为你要放弃娇兰的工作,和我在这里建立家庭。」

    「但是我有高薪,工作又有趣。」

    「我也是。」

    「但你纯然浪费大学学历,瑞克,难道你不想再度使用你的商学知识吗?」

    「我天天都在用。」

    「你太顽固了。」

    「告诉我,住在芝加哥或明尼亚玻市有什么不同?」

    「大城市有艺术馆、音乐厅、电影院、百货公司和新——」

    「百货公司,哈!一周五天你还不够吗?」

    「重点不是百货公司,是它代表的文明和都市化!」

    他凝视她良久,表情冰冷而难以接近。「好吧,南茜,我们来个条件交换。」他直视她的眼睛。「你生孩子,我们立刻搬到大城市去。」

    她倒抽一口气,仿佛被掴了一耳光,脸色由白转红。「你太不公平!」她怒冲冲地拍起桌子。「该死,我不要生孩子!你早知道的!」

    「你也知道我不想离开杜尔郡。既然你七天有五天不在,至少我可以和家人住近一些。」

    「我就是你的家人!」

    「不,你是我太太,家人还包括下一代。」

    「又是老问题。」

    「显然如此,而且我已经烦恼很久,今天终于找麦克谈一谈。」

    「麦克!我们的隐私和他不相干!我讨厌你向他诉苦的行为。」

    「只是偶然提起,因为他们又有孩子了。」

    南茜一脸嫌恶。「噢,老天爷,真是太猥亵了。」

    「是吗?」他尖锐地反驳。

    「难道不是吗?他们下蛋比鲑鱼还频繁!天哪,都老得要当祖父母了,干嘛还生孝?」

    瑞克猛地跳起来。「南茜,有时候你真令人生气!」

    「所以你就跑去向哥哥哭诉一番?想当然尔,世界最佳父亲当然对不想生孩子的妻子深不以为然。」

    「麦克没有批评你一句!」他指着她的鼻尖。「一句也没有。」

    「那他怎么说呢?」

    「他建议我们去找婚姻顾问。」

    南茜目瞪口呆,似乎没听见。

    「你愿意吗?」他问道,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

    「当然,」她嘲弄地回答,一把坐回椅子里。「星期二晚上在圣路易时我向来有空。」她语气一变。「怎么了,瑞克?为什么突然谈起婚姻顾问和不满?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他收拾咖啡杯、汤匙和餐巾走进厨房,她跟在后面。瑞克将餐具放进水槽里,头垂得很低,害怕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今生要过得快乐些,这踌乱终究无可避免。

    「瑞克。」她轻触他的背,轻声追问。

    他深呼吸,说出已经啃啮了他几个月的真心话:「我对婚姻的期待多于我所得到的,南茜。」

    「瑞克,求求你……不要……瑞克,我爱你。」她伸手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背。他一动不动,也不转身。

    「我也爱你。」他静静地道。「所以才这么难受。」

    他们伫立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心碎的感受。

    「我们上床吧,瑞克。」她低语。

    他闭上眼睛,一股骇人的空虚掠过心头。

    「你还是不懂,对吗,南茜?」

    「懂什么?那部分向来美好而和谐,求求你,我们上楼去。」

    他叹口气,有史以来首度拒绝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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