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映风一看到她,就不由自主瞟一眼窗上的花蓝藤枝。就因为想起了郑二娘,他竟然这样走神,不知道书房里进来的是柳娘子不是柳管事。</p>

    他凝视着柳空蝉,如果她是春风中的细柳飞絮,柔情缕缕,那郑二娘子就是春光下绽开的一树桃花,绚丽无比。</p>

    柳空蝉被他看得羞涩不已,却又心如鹿撞,这时他突然站起,在她吓了一跳的时候,他甩下了手里从泉州传来的旧文书,高声吩咐着道:</p>

    “备马,准备出门。”</p>

    丁良本来就悬心,这时哪里还敢多问,赶紧就飞跑着去叫家将们随行备马,柳空蝉眼看着他要离开,心中委屈又羞愧,赶在他出门时到底含泪问了一句:</p>

    “公子,公子可是嫌弃婢子?”</p>

    他微怔,转头看了她一眼,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不对。这柳娘子她也是见过的,近几年,柳管事夫妻过年节的时候要带着柳娘子给来他磕头。他也在明州大街的柳家宅子门前,偶尔见过这柳娘子一身华服,宝钗玉佩被丫头们簇拥着上车的小姐模样。</p>

    现在她自称婢子,头上仅有一支银钗,素手捧茶在他面前侍候。</p>

    他要还不明白这是他奶妈安排了她进来做通房丫头,而后做姨娘的意思,他就不是出身侯府,生长在外祖范宰相府,如今住在宠妃傅娘娘家的公子爷了。</p>

    “公子,婢子并不敢和慧儿娘子相争,婢子知道,慧儿娘子是老侯爷订下来的。”</p>

    “……你回家去做小姐享福吧。傅府里不好进人,平白受罪。”</p>

    他丢了这一句,就匆匆出门,她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一时没控制好扯住了他的衣袖,“公子,难道是因为郑二娘子?我听说她的哥哥郑大公子要送她去张宰相府里做妾的。张三公子的正妻病重,她进府马上就可以扶正,她这种女子……”</p>

    “住口——!”</p>

    他这几天叫人打听郑大公子和郑二娘时也听说了这件事,正是生恼,偏偏又被她提起,他沉脸断喝之后丢下一句,</p>

    “谁许你进这书房?没规矩——!回去让你爹娘再好好教明白了——!”</p>

    她色变含泪,不敢再说一句,万万没料到他丢下一句:</p>

    “柳管事在泉州城的生意,不就是和郑家在做?他们家出事的时候先把你们家的生意给结了。你代母写信过去托了年礼给她时,不是还请她路过明州城时让你尽地主之谊?”</p>

    “公子,那是……”</p>

    她一时间语无伦次。</p>

    外面桂婆婆和柳管事都听得他先前的怒喝,只当是他不想收柳空蝉,失望又担心地在廊上弯腰,他也没说什么,经过柳管事面前时还是停步,叮嘱了一句:</p>

    “去查一查,别人从北边带回来的侯爷书信,到底是不是真的。”</p>

    桂婆婆倒也罢了,柳管事却是喜出望外。公子和赵慧儿的亲事,本就是侯爷死后留下的这一封书信上写的,如果公子怀疑书信的真假,岂不就是无意和赵慧儿娘子成亲了?</p>

    他连忙答应,眼见得公子去了,急忙就去看女儿,柳空蝉瘫坐在地六神无主只是落泪,也说不清到底哪一句得罪了公子,桂婆婆琢磨了许久才劝了他一句道:</p>

    “柳兄弟,小心些。公子可是为了这赵慧儿连驸马都不做的。未必就一定是怀疑那订亲的真假。恐怕还是为了爵位上的事。咱们慢慢来。”</p>

    柳空蝉被扶起,只是哭泣,低下的双眼里却是忧虑重重:公子对泉州的事打听得如此清楚,她不过说了一句郑二娘子公子就生气。那郑家女在货栈必定勾引了公子,她岂能饶了她!</p>

    然而她含泪抬头却柔顺拭泪道:</p>

    “干娘,公子以往见我时待我极是客气,从没有见他发怒。如今这样斥责于我,却是没把我当成外人。当成了自家人了。他方才只劝我回家里享福不要进傅府受罪。在公子眼里,这就是看我与他人不同。我想,便是慧娘子也比不上我爹娘和桂妈妈这般两代的忠心。公子带着丁良哥,平常不也是有骂有打?”</p>

    桂妈妈欣慰拉着她的手,觉得这柳家女儿乖巧忠心将来必得宠爱,柳管事同样生起希望,心里却是不安。</p>

    外宅里,丁良追在傅映风身边出门牵马,却劈头挨了傅映风一鞭子:</p>

    “再敢胡乱放人进我的书房,你就小心我把你踢到边城吃上几年的土!”</p>

    他哪里还敢记着心里那一点点初恋,连忙求饶,又指着城里祭龙王的方向,陪着公子出门散心,陪笑道:</p>

    “公子,以小的看,那位郑二娘子和她大哥必定不是一条心……”</p>

    果然就看到公子瞅他一眼,有了兴致,他觉得自己猜对了连忙笑道:</p>

    “公子,郑二娘子约着公子在平宁侯西角门相见,八成是想明天先进侯府托她的姐姐、姐夫在平宁侯面前把亲事说定了。那到底是亲姐姐,郑家那是养兄。小的听说程四公子眼看着就要做平宁侯世子了,早就想和公子结交,现在又是姨妹来求着说亲,小的还查到他这几天也在私下打听这郑家的事呢,必定是为了来见公子……”</p>

    傅映风哼了哼,总算有了一丝笑道:</p>

    “我忙得很,哪有时辰想这些?”</p>

    丁良暗地里吐了吐舌,公子这不阴不阳突然出门散心,不就是这几天又想起泉州城那些做外室的流言,因为没查清心里不痛快吗?</p>

    郑归音这三天也忙得很,还好她没有忘记明天要去平宁侯府西角门外见傅映风。只不过,听说了平宁侯的四公子程飞鹏正在查她的时候,她今天就叫人备了船。</p>

    从别院的后码头出发,坐船到了侯府外的河道上,她戴着纱帽,在窗帘后仰头看去,果然就看到了正兰院的河房三间,珠帘花草,书画满目。当然最叫人注意的不是河房里文人士子们坐了两桌,而是叫了一画舫的官伎来了河面上。</p>

    官伎美貌在河面上弹唱献艺,引来了来往游人的惊叹驻足。她也在静静旁观。八音齐鸣,有若天籁,乐声随清波四荡,听者心旷神怡。</p>

    到得一曲唱完,官伎里的行首花魁被点了牌子,头插上一朵轩台上丢下来的金腰牡丹花,通过正兰院伸出来的如弯月般的楼梯桥板,她款款从船头走到了河房洞开的百花轩台上.那姿态竟然是飘飘若仙。六分的姿色化成了绝艳的牡丹花仙。</p>

    一时间哄闹声四起。她终于也看到了她的姐夫——平宁侯府的四公子程飞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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