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

    沈府喜宴。

    府内处处妆点着红绸锦色,双喜入窗、朱锻披梁。

    胭脂红纱,十步一系,纱幔在无风时静静垂落,风起时轻轻摇曳,像极了嫣红云团,格外喜庆。

    永吉堂正院内,宾客如云,欢声笑语不断。众人或举杯相庆,或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慕容静是掐着时间点来的。

    她倒是随意的很,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大冷天的,手中还持着把折扇。

    沈婠妤正从游廊款步而出,和她打了个照面。

    沈婠妤不似平日素妆模样,今日的她美丽非常。黛眉温柔,胭脂轻点,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此时正透着粉,让她平添了一层艳色。

    她身着锦绿色牡丹暗纹喜袍,如墨的长发被梳成了扬凤髻,佩戴着奢华无比的凤凰六珠长步摇,凤凰口处的东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霞帔巧妙地互相辉映。

    面若芙蓉扇,唇如点朱红。

    好一个倾城佳人!

    “见过长乐公主。”沈婠妤施施然行了一礼。

    沈婠妤一拜,所有宾客都跟着拜。

    慕容静嘴角扬起浅笑,也不喊起,反之上前几步,轻佻地用折扇勾起沈婠妤的下巴,似戏耍般左右动了动,“倒是可惜了这幅好样貌。”

    说完,拿着折扇在沈婠妤脸上拍了拍,冷笑一声,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管那位置对不对。

    随意地挥挥手,“都起来吧。”

    “谢公主。”

    沈婠妤轻吸了口气,忍下了心中不忿,朝自家父亲递了个眼色,便无人开口阻止。

    沈老爷在济州城本就口碑绝佳,平日里处处与人为善,沈家生意做得又大,这沈小姐成婚,来宾自然就有许多。

    公主一到,方才那股子喧闹声全没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

    慕容静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和自己的随从随意说着话,对沈婠妤今日打扮指指点点的,毫不避讳!

    “吉时到。”

    随着喜婆一声喊,沈老爷忙坐直了身子。

    “常比翼,白头誓。”

    “沈家纳夫,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合妻姓以嘉姻,乐与钟鼓。”

    “敦百年之静好,宜其服从。”

    “此证...”

    ...

    “一拜天地。”

    话落,沈婠妤缓缓上前两步,转身朝天公拜下第一礼。

    “二拜高堂。”

    沈婠妤含笑转身,朝沈父拜下一礼。

    场内除了喜婆的声音,和沈婠妤走动带起的微微轻响,众人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再拜高堂。”

    “等等!”慕容静出声打断。

    沈婠妤动作极快地拜完第三下,这才笑盈盈地起身。

    “公主。”看向慕容静的目光平和,语气中还带着笑意。

    见她拜完三拜才回自己话,慕容静心中有股子莫名的怪异,“那书生呢?你怎一人拜堂?简直胡闹!”

    沈婠妤面露为难之色,语气却依旧随和,“书瑾他不便出来。”

    慕容静眼眸眯了眯,厉声道:“沈小姐,莫非你对本宫所赐婚事心有不满?若有不满,你大可直言不讳,又何须如此故作姿态?本宫最是厌烦你们这等女子心计。”

    她抬手一挥,重重将身边茶盏扫落在地。

    “啪——”一声清脆,上好的青花瓷盏瞬间化作一地碎片。

    喜婆紧紧握着帕子,心中叫苦不迭。

    这可是喜宴啊,打碎物件,实乃大不吉之事!

    “民女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慕容静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立马发难,“你可知,你这是忤逆!”

    她这话语一出,室内宾客们乌压压跪了一地。

    如此,站得笔直的沈婠妤越发显眼。

    沈婠妤叹了口气,“如此罪责,民女万不敢当,民女也不敢欺瞒公主,当真是他不愿!昨日他将喜服都剪了,如此,民女也无可奈何,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他是公主看中之人,民女自不敢多言。且我沈家家规本就有注,赘婿可不上喜宴,不为外人观。”

    慕容静:“......”

    慕容静觉得她在胡搅蛮缠,手在小几上狠狠一拍,“将那书生给本宫喊来,这堂,你们得重拜!”

    沈婠妤却是不愿,颔首站着,声音轻轻柔柔的,可字字句句都绵里藏针,“公主,您虽为君,但...插手我沈家祖训,怕是不合规矩。且陈书瑾乃新婿,在这大婚之日,您这般喊着要见他...有些不妥。”

    “你!”

    慕容静抬手指了指沈婠妤,“敢如此污蔑本宫的,你算是第一个。”

    “民女不敢。”

    慕容静不再和她废话,朝身边随从招手道:“去,把书生给本宫带出来,今日这人,不见也得见。”

    沈婠妤微挑了下眉,这下没再阻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她还要见,那就不必拦了。

    沈婠妤走到自家父亲身边站定。

    至于跪倒在地上的众人,慕容静并未施舍一丝眼神,只顾自己气冲冲地坐着,显然对这些人的存在毫不在意。

    在场之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位公主的怒火,心中对这长乐公主与沈家赘婿也颇有微词。

    是了,从抛绣球那日开始,沈家好好地招亲,她硬是给塞进个穷书生,沈家虽是商贾,也可算得半个皇商,怎可如此轻践?

    此时更是大喜之日,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过是来喝喜酒的,怎会如此大动干戈要见个赘婿?

    若两人当真是萍水相逢,何须如此护着?

    这群宾客中大部分都是生意人,心眼子本就比寻常人多,一步一算的。

    有些东西就是不容人往深了想,这一想啊,就容易阴谋论。

    比如...长乐公主是不是奔着沈家万贯家财来的?

    商贾又如何?若这商贾富可敌国呢?

    跪在前面几人想一块去了,不禁身子抖了抖...

    就在慕容静等待得近乎不耐烦之际,陈书瑾终于姗姗来迟。

    他神色虚弱、身形萧条,身上仅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衫,在这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显得异常单薄。

    “小生拜见公主。”陈书瑾躬身行礼。

    整个人的脸色苍白无比,像个重病之人,右手的姿势极其奇怪,好似弯不下去,只这么无力地垂着。

    慕容静见他这副模样,怒火燃得更甚!

    她怒视着沈婠妤,质问道:“你便是这般对待自己夫君的?”

    沈婠妤一脸无辜地回道:“民女惶恐,吃穿用度早已第一时间送至他院中,民女实在不知...他为何会此番模样。”

    慕容静冷哼一声,随即转头看向陈书瑾,声音冰冷地说道:“书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书瑾为难地看了沈婠妤一眼,只这一眼,便让他险些陷入了恍惚之中。

    人人都说,沈婠妤是安昭国第一美人,貌赛天宫天蛾...

    他虽早已听闻其名,但今日的她属实更不同些。

    但那又如何呢?

    蛇蝎美人罢了!

    “书生?”慕容静见他没有回答,再次催促道。

    陈书瑾忙收回视线,“回公主话,并非小生不愿来拜堂,而是小生被沈家软禁在慕兰院之中,半步不得出。”

    慕容静闻言,又是猛地一拍小几,“啪”的一声巨响在殿内回荡。

    “软禁?”慕容静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这两个字。

    矛头立马指向了沈婠妤,“沈婠妤,尔敢!”

    陈书瑾见公主发难,立马补充道:“且小、小生被沈家护院打伤,他们想毁去小生的右手。明知小生乃读书人,他们却如此做,当真好歹毒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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