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傍晚,病房内。

    沈从心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整个人消瘦又苍白。

    那澄清的发布会没开成,这几天,关于她的事闹了不小的风波。

    那个明光日报,就是给她塞名片的孙旭江手下产业之一。

    琴姐忙于和公司沟通,每天只有晚上才能过来看看她。

    并不让沈从心询问一切关于外面的事情。

    “从心,你就好好休息,等过几天我们再澄清。”

    说这话时,琴姐眼底划过愧疚的神色。

    公司已经明确告诉了她,沈从心这个人,暂时先放弃。

    说的是暂时,但如果这次翻不了身,那就是永久了。

    琴姐不打算把这个糟心事告诉她。

    沈从心还在病中,不能再让她受刺激。

    她木然点头:“好。”

    沉默了会儿,又说:“那个电台……我想继续。”

    琴姐犹豫:“要不还是停了吧?”

    沈从心执拗地看着她。

    她有一条专属的电台频道,以往是用每天空闲的时间在上面唱一首歌。

    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听众来电,但出于公司的要求她从来没有接听过。

    琴姐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电台频道里,沈从心唱完了一首歌。

    突然有听众来电,沈从心看了一眼录音室门外背对着的琴姐,按下了接听。

    出乎意料的,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声音。

    “从心姐姐你好,我叫张荣娣。”

    “自从我弟弟出生之后,爸爸妈妈好像就不爱我了。爸爸用凳子砸我,把我关起来不让我上学,妈妈也斥责我不该吃弟弟的鸡蛋。”

    “从心姐姐,我好痛啊,如果活着永远都这么痛的话,我已经不想活着了……”

    沈从心愣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婉:“小张妹妹,人生不是永远都这么痛的。”

    “你不能死,因为你将来会遇见很多重要的人和事,会有人爱你,把你当成珍宝。”

    “而首先,你应该好好爱自己。”

    刚说完,电话那头突兀地挂断了。

    沈从心怔住,久久不能回神。

    而紧接着,她自己的电话响起,是陆渝远打来的。

    她迟疑接起,却被对面传来的声音当头棒喝。

    “沈小姐,渝远说他的药在你那里,可不可以麻烦你叫人帮忙送一下。”

    “我们的地址是君和酒店1301……”

    是王吟湫。

    沈从心眼前一阵眩晕。

    她狠狠掐住手,忍着哽咽和心痛:“陆渝远呢,让他自己跟我说。”

    “好吧。”王吟湫撒娇去喊,“渝远,别洗啦,沈小姐说让你接电话。”

    洋洋洒洒溅落的水声停住,陆渝远的声音很快响起:“什么事?”

    沈从心再也忍不住,泪掉了下来。

    她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渝远,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再过两天,我就三十岁了。”

    陆渝远愣了一会,原本以为她是要问王吟湫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和他在一起的事。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他当然记得,十年前,他信誓旦旦:“从心,我们三十岁就结婚好不好。”

    那时候沈从心笑得眉眼弯弯:“好,我只爱你到三十岁。”

    “但如果你那时还不娶我的话,我就再也不要你啦!”

    听到对面的沉默,沈从心扯起苦涩嘴角:“放心,我没想逼你娶我的意思。”

    “陪我再过一次生日,好吗?明天晚上九点,我在我们第一个家里等你。”

    旁边王吟湫在催促,陆渝远压下心中不安,语气平淡:“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从心独自离开了电台。

    夜深,街上没几个人。

    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没人认出来。

    身影孤单。

    沈从心走进一家蛋糕店,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奶油蛋糕。

    又兜兜转转,去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爬到房子顶楼,她用怀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拧开锁。

    屋子里已经布满了灰尘,昭示着无人来过。

    她把蛋糕放下,独自将整个房子打扫干净。

    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

    沈从心在这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

    钟表显示晚上十一点半,她的生日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陆渝远还没有出现。

    她将蜡烛插上,点燃。

    然后用固定电话打给了陆渝远。

    那边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沈从心心头苦涩:“原本还想听你说最后一声生日快乐!”

    她趴到桌上,眼泪汹涌落下:“陆渝远,你又失约了!”

    从搬出这里,陆渝远就对她越来越漠不关心。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她不得不习以为常,再也数不清。

    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满眼都是她的陆渝远,不爱她了。

    过了很久,沈从心抬起头。

    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希望下辈子的沈从心可以活得单纯一点、快乐一点。”

    她睁开眼吹灭蜡烛。

    下一瞬,起身走去了阳台。

    身后,是一口都没动的蛋糕。

    走去阳台,沈从心打开了录音的程序,安静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妈妈滥赌成性,还总是打她和妹妹。那时她就发誓,将来一定要赚很多钱。”

    “可后来她成了大明星,她一直保护的妹妹,却在谈恋爱后也开始讨厌她。”

    “她们把她当作摇钱树,每次只是要钱,没有一点关心。”

    “直到她遇见了爱她的男生,他说等女生三十岁的时候他们就结婚。”

    说到这里,沈从心的眼睛一点点红了。

    “这个女孩就是我。对不起,我所有的粉丝朋友们,我真的很累了……”

    “我没办法等到三十岁了……”

    沈从心轻声哼着歌,将这条消息被发送到了电台频道。

    包围着心脏的绝望像啃食的虫子,将她心如刀割。

    天台的风好大,沈从心张开双手。

    在风中,她纵身一跃。

    砰——

    时间定格在11点58。

    沈从心死在了29岁的最后两分钟。

    离30岁,只差两分钟。

    也是她与陆渝远约定的十年里,最后的两分钟。

    陆渝远坐在车上,山路崎岖颠簸。

    他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紧缩。

    身旁的士兵问:“陆营长,您刚结束任务,怎么这么急着回来?”

    陆渝远只觉得莫名心悸,却找不到原因。

    沉默半晌,他沉声道:“今天是我未婚妻三十岁生日,我答应陪她一起过。”

    士兵顿了顿,有些讶异,但什么都没说。

    看着漆黑不知道还有多久的山路,陆渝远烦躁地解开了一颗扣子。

    降下车窗,沉闷的夜风也没让他觉得多畅快。

    士兵见状,打开了车上的电台。

    轻柔的音乐声传出来。

    但没几秒,音乐戛然而止,变成主持人哽咽的声音。

    “今日凌晨,著名歌星沈从心发表自杀遗言后,于城南某小区跳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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