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奈央!””群中学女孩把坐在樱花树下看书的女孩围住。

    带头的摆出大姊大的模样,“喂,你是不是自以为是优等生,就可以处处讨老师欢心了?”

    十五岁的池奈央抱着书,怯怯的说:“没,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这阵子新闻常报导学校里出现霸凌行为,昨天雄太才说他们学校有个男同学被逼得跳入河里,没想到她也碰到麻烦了。

    悄悄的移动脚步,却没有能逃出的缝隙,她的眼眶充满害怕的泪水,心里祈祷着有谁能出现救救她。

    老天爷听见她的呼唤了。

    “你们在做什么?””个颀长身影从树上跳卜来.站在她的面前

    “哇C帅!”小女生们惊呼。

    “闭嘴!”大姊头瞪了同伴们一眼,因为对方迫人的气势而退后一步,“你……这不关你的事!”

    对方耸耸肩,转身低头看着她,“你被欺负了吗?”

    是高阪哥哥!池奈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说高阪哥哥就读的大学剑道社今天到她们学校观摩,怀抱着一丝想望的她,也跟着看热闹的向学们到体育馆,可是没有看到高阪哥哥,失望的她才走到校园角落看书,准备下午的考试。

    没想到高阪哥哥居然出现在眼前,以如此令人惊讶的方式!过度的不敢置信让她张大眼睛,盈眶的泪水就这么溢了出来。

    她被吓坏了!高阪拓皱眉,转身瞪着那群小太妹,“是哪一个带头欺负她的?”

    眼看俊美的脸突然之间变成怒目金刚,她们吓死了,一哄而散,带头的大姊头脚虽然也软了,不过还是强装镇定,说:“你要罩她吗?那、那我给你个面子,以后不会让其他人欺负她的。”

    高阪拓觉得好笑,脸上却不露痕迹,“那就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

    高阪哥哥……池奈央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高阪拓转身,伸出手在她眼前挥挥,“咦?你被吓呆了啦?”

    池奈央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映出耀眼的光芒,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

    “高阪拓,教练找你!”突地,角落走出来一个人,看见池奈央后,以肘撞了高阪拓一下,“唷!你也会亏妹妹?中学生,太小了吧!”

    “走了!别吓坏人家小妹妹。”高阪拓转身,“教练在催了。”

    “什么呀!是谁一开始就躲起来的呀?教练催的是你吧!”

    高阪拓迳自走着,任凭那人在身旁喳呼。

    没料到他会近距离出现在面前的巨大震撼,让池奈央没来得及喊住他,但是这样就够了,很够很够了。

    自从十年前在高阪家见过他之后,池奈央一直很注意高阪拓,尤其是高阪爷爷到家里时,平常敬畏爷爷的她总是会乖乖随侍着,好有机会听到高阪爷爷提起高阪哥哥。

    高阪哥哥从中学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会上他学校的网站留意关于他的新闻,因此,他的事,她都知道。

    水野姊姊总说无法相信她从五岁就喜欢上他,水野姊姊不明白,当一个人长期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优缺点都将无所遁形,而至今,高阪哥哥在她心目中仍是没有任何缺点的。

    如果五岁的偶遇奠定她的心意,那么,在情窦初开的十五岁,池奈央更加确定——

    她喜欢高阪哥哥,可是,他是如此的完美,因此,她也要加油,才能配得上完美的他。

    ******

    池奈央因惊喜而微颤的手几乎挽不成髻,好不容易梳整好发式,伸手,她拿起梳妆台上的请帖。

    自从十年前到过高阪家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人家没有邀约,她也没有理由说要上门。

    终于,因为高阪哥哥的成年礼,她又被邀约了。

    放下请帖,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折叠方整的蓝色鲤鱼旗,纤指细细抚过上头的绣纹……

    “喂!”池雄太拍门,打断她的冥思,“你又在对着鲤鱼旗笑了!”

    “雄太,”池奈央又羞又气,“你总是不先敲门!”

    “我敲过了!”池雄太又拍了下门以兹证明,蛮不在乎的走进来,看着堂姊手中的鲤鱼旗,“我总觉得这个鲤鱼旗很面熟……”

    不是池家的,可是除了自己家的之外,她怎么会拿到别人的鲤鱼旗?

    池奈央迅速折好,收进抽屉里,转身面对已经跟她一般高的堂弟,“找我做什么?”

    “喔。”池雄太这才想起来,“爷爷要我们一起去高阪家,我是来催你快一点的!”十三岁的他穿起正式和服,已经有几分大人的样子了。

    “好,我会赶快的。”

    池雄太看着她拿出和服和腰带,皱眉,“这个腰带不好看!”然后走到她的柜子前,拿出自己送的那条,“这条才配!”

    池奈央笑了,“好,就用你送的这条。”

    自从去年她生日那天,雄太送了这条腰带之后,每一次穿和服他就要自己配上这条腰带,好像他送的是万用腰带似的,害她每回挑和服总是必须选择能跟那腰带搭配的颜色。

    雄太满意的点头,往外走去,“好,你先换和服,我等一下再来帮你结腰带。”关上门之前还叮咛着:“记得先穿袜子!”

    “知道啦!”以往都是妈妈帮她穿和服、结腰带的,这两年雄太不知道为什么去学会了结腰带的方法,从那之后就由他帮她结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那个会欺负她的小堂弟,变成跟她最要好的弟弟,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雄太长得好快,都像她的哥哥一样—。

    她还有一个姊姊,但是姊姊受不了爷爷太传统的教育方式,在还很小的时候就由父亲做主,送到国外读书,所以只剩她一个人,堂兄弟里头就是雄太跟她年龄最相近,雄太能改变态度,她也很高兴。

    边想边换着,门外等候的池雄太已经不耐烦了,又拍拍门,“喂,你是乌龟啊?好了没?再不快点我就不等你啰!”

    “好了好了!”池奈央快手快脚的换好,“我已经换好了。”

    池雄太拉开门,满意的看着她,走过来拿起腰带,“手举高。”

    池奈央乖乖把手举高。

    池雄太绕了两圈。“会太紧吗?”

    “不会。”她希望让高阪哥哥看见她最好的样子。

    “你太瘦了!”池雄太皱着眉说。

    “哪会!水野姊姊说这样刚好。”

    “你别听水野瞳说的,她的评价不好。”家里只有他跟她妈妈知道她和水野家的小姐私底下常会碰面。

    “别这么说水野姊姊,我很羡慕她呢!她好独立、好有主见!”

    池雄太皱眉,“你会被她带坏!下次不要掩护你了。”说着,他手下未停,俐落打出飞扬的蝴蝶结。“好了。”

    “不要这样啦!”池奈央旋身面对堂弟,“要是你不帮我,我就不能自由出门了!”

    爷爷家教很严,她能经常出去跟水野姊姊学华话,都是有赖于雄太说要她陪着去图书馆查资料,才能出门的。

    池雄太无法拒绝堂姊汪汪的大眼,叹气,“好吧!不过你可不要学水野瞳,太强悍的女孩子没有人会喜欢的。”

    “水野姊姊才不会太强悍呢!”池奈央反驳,拿起同款布包,“走吧!我准备好了。”

    池雄太退一步看着,穿着织工细致的和服的池奈央好美,像画里的仙女。

    他双手收在腹部,俨然是潇洒武士的模样,“走吧!”

    “嗯。”池奈央踩着细步,跟在放慢脚步的堂弟后面。

    ******

    高阪胜丰看着前来行礼的他们,奈央丫头装扮后,出落得更加娇美了。

    池奈央跟池雄太行礼完,就乖乖跪在一旁。高阪爷爷看起来虽然很严肃,却不像爷爷般严厉到难以亲近,所以她不怕他。

    感觉到高阪伯母的注视,池奈央浅浅一笑,“伯母好。”

    高阪千姬没有女儿,对落落大方的奈央是越看越喜欢。还是女孩子家贴心,要是能常常看到她,该有多好!

    “奈央现在是中学生了吧?”

    “是的。”高阪伯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池奈央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堂弟,池雄太则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高阪千姬有个想法,便对高阪胜丰说:“公公,我想教奈央插花,可以吗?”

    高阪千姬传承自娘家,是未生流这个插花流派的宗师,许多名门千金都会上门学习,她觉得奈央这个孩子的气质沉稳,应该很适合学习插花。

    “奈央有兴趣学插花吗?”高阪胜丰问。

    “可以吗?伯母愿意教我吗?︶”池奈央喜出望外。高阪伯母收的学生个个都是名门千金呢!

    “当然愿意。”高阪千姬笑嘻嘻的说。

    “谢谢伯母、谢谢高阪爷爷!”以后可以常常到高阪家了!

    “爷爷会答应吗?”池雄太小声的在她耳边提醒。他可没把握有办法常常掩护她出门。

    想到严谨的家规,池奈央灿烂的笑颜顿时失去了光彩。

    高阪千姬听见了,不忍见她失望,于是说:“至于池家老爷那里,要麻烦公公说一声了。”

    高阪胜丰说:“我会跟亲兵卫老弟说的。”先让奈央丫头跟着千姬学插花吧,她定性够,说不定将来也有机会教她茶道。

    有高阪爷爷出面,爷爷一定会答应的。池奈央终于松了口气,笑盈盈的说:“谢谢高阪爷爷!”

    高阪胜丰点点头,“高阪家的成年礼有很多特别的习俗,等一下还有寻宝游戏,如果按照指示找到宝物了,那项高阪家的传家宝物就送给找到的人,你们好好玩。”

    池奈央弯身说:“谢谢高阪爷爷。”

    两人告退,走到外面时,她对池雄太说:“有寻宝游戏耶!太好了,你一定会找到宝物的!”雄太最喜欢玩推理寻宝的游戏了。

    “哼!”池雄太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当然是我会赢。”

    “小子,几年没见,你还是一样骄傲啊!”

    是高阪哥哥!池奈央觉得呼吸加快,热气全往脸上冲。

    “哼!”池雄太想起昔日所受的屈辱,学他一脚跨在廊下,一脚踩在楼梯,“我们来决斗吧!”

    高阪拓站在廊上,看着一脚站在廊下楼梯,反而更显矮的池雄太,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头,“乖,随便找人挑战是孝子玩的把戏,高阪哥哥成年了,不玩这种游戏了,你找其他人玩吧,”

    “可恶!”池雄太气死了。

    “雄太!”池奈央赶紧冲到他面前,双手挡住,“我们是来作客的,不可以无礼。”

    高阪拓看看挡在他们中间的小女人,“你是他的妹妹吗?”

    池奈央听了,错愕的转身。他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她了?

    她为什么一副受伤的表情?高阪拓恍然大悟,理解的点点头,“要是我有这种哥哥也会觉得惭愧的。”

    “你!”池雄太气得又要冲过去。

    “雄太。”池奈央以背挡着他,“不要无礼。”

    听出堂姊声音里的难过,池雄太忘了生气,看着她的脑后,“怎么了?”

    池奈央只是摇头。她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十年来,她没有一天忘了高阪哥哥,没想到,前几天才见过面的他,却不记得她了。

    鲤鱼旗的约定呢?他也忘了?十年的等待,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放在心上。

    高阪拓看着表情怪异的他们,耸肩,“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池雄太无心理会他,专注看着堂姊的表情,“怎么了?”

    池奈央勉强扯出笑脸,“没事,可能有点渴……”

    “我去端茶。”池雄太急匆匆的走了。

    他走了之后,矢部义元突然出现,“池小姐。”

    “矢部管家。”池奈央优雅回礼。

    “我们少爷不太擅长于认人,尤其是女性。”

    池奈央愕然抬头,顾不得被识破心事的尴尬,问:“所以他不记得我,却记得雄太?”

    “是的。”矢部义元说:“少爷满十八岁之后,碍于人情,老爷曾经安排过几次相亲,可是小姐是知道的,少爷向来抗拒传统,自此之后,少爷对穿着和服的名门淑女更加排斥,或许,在少爷眼里,穿着和服的女人都是同一种样子吧!”

    也就是说,高阪哥哥眼里只有和服,一看到和服就自动产生排斥,虽然跟她说话,其实根本没把她的脸看在眼里,怪不得刚刚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很空洞。

    “是的。”矢部义元继续说,“而且承袭武家的传统思维,少爷相当重视‘朋友妻、不可戏’的信条,只要小姐仍然是日向家少爷的未婚妻,少爷就不会多注意小姐的。”

    “日向家的未婚妻?”池奈央很错愕,“是指隆司哥吗?”

    她曾在家里见过日向隆司几次,他是个斯文好相处的人,可是……未婚妻?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不知道!矢部义元说:“据小的所知,十年前日向家隆司少爷跟池小姐就已经由两位老爷做主,订下婚约了。”

    十年前?“是我吗?或者矢部管家弄错了,定下婚约的是我姊姊?”

    “池大小姐早就被池老爷逐出家门,不再是池家的小姐了。”矢部义元看她一脸震惊,叹气。原来她连这个也不知道!“小姐应该收过一方墨玉佩吧?那是日向家的家传玉佩,也是订婚的信物。”

    池奈央不自觉地握住熨烫在胸前的玉佩,那玉佩突然像个烙铁似的,烫在心头!

    见池家的少爷快要来了,矢部义元深深弯腰,“是小的多嘴,小的告退。”

    池雄太端着茶过来时,看到堂姊一只手提着前襟,表情十分哀伤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小声的问。

    池奈央移动视线,呆滞的望着堂弟,“姊姊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池雄太不自在的回避她的视线,“嗯,听说二伯当年坚持让大堂姊在国外受教育,爷爷不能接受,一气之下就宣布将她除名。”爷爷的脾气太硬了!

    她小的时候,姊姊就被送到国外了,坦白说,她对姊姊其实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想到后来爸爸也因病过世,没有人能够再替她们母女做主,妈妈一定很伤心吧!

    池奈央望着堂弟,“我跟隆司哥订婚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池雄太低下头,“嗯,是在上一次到高阪家参加男儿节后不久的事。”

    当时听到大人们谈论订婚的事,他才猛然惊觉一直陪在身边的堂姊终有一天会嫁作人妇,正因为如此,才开始懂得珍惜她,希望她在出嫁前能够过得幸福。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当事人呀!”

    面对她的责难,池雄太只能说:“对不起;这是爷爷的指示,爷爷认为在你还没有学习到能够做个完美的媳妇之前,不需要让你知道太多。”

    所以排了一大堆的课程,要她学姿仪、学书法,这一切只是为了她能做个让池家有面子的女儿?

    池奈央苦笑,“希望爷爷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爷爷或许比较专制,但是出发点是为了你好。日向家同样是世家大户,爷爷不希望你嫁过去被嫌弃呀!”

    但是她的心呢?爷爷考虑过她的心意吗?池奈央觉得被浓浓的悲哀笼罩着,偏偏无力挣脱。

    她没有勇气跟爷爷反抗,更没有勇气面对反抗的结果,母亲禁不起再失去一个女儿了!

    “奈央……”池雄太担忧的看着她。

    突地,远处亭钟响起,要公布藏宝的谜题了。

    池奈央艰难的笑笑,“去吧!去看看谜题,既然来了,没好好玩就太可惜了。”

    “可是你……”

    “我没事,只是有点震惊。休息一下,就能消化这些事了。”

    “真的没事?”池雄太还是有些担心。

    池奈央勉强笑着,“快去吧!我等你找宝物回来。”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虽然不放心,但是知道她想独处,池雄太只好离开。

    ******

    池奈央想找水野瞳聊聊,无奈走着走着都没瞧见她。

    这也难怪,与高阪家、日向家和池家部属奈良传统世家不同,水野家世代在神户经商,算是商家,跟奈良三大世家有关连,是因为水野瞳的父亲和池奈央他们的父亲是同学。

    这次水野姊姊大概没有受邀吧\遗憾看起来和善的高阪爷爷也会囿于门户之见,就像爷爷一样,池家的聚会从来不曾邀过水野姊姊。

    前方闹烘烘的,大概是寻宝游戏开始了吧!没有心情面对人,池奈央一个闪身,弯入旁边的小径。

    这是一条山路,没想到高阪家这么大,越走,参天古木越多,这样也好,清静些。

    忽然,池奈央发现前方山坡似乎有个人躺在地上,穿着黑灰两色的传统男子和服。是谁在那里呢?她小心翼翼的走近。

    是高阪哥哥!池奈央吓了一跳,直到看清楚他正闭目休息,才松了口气。

    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小声的说:“高阪哥哥?”

    高阪哥哥好像睡着了,没有听见。

    池奈央四处张望,周围都没有人,便放松下来,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英挺的鼻、如剑的眉,还有唇线分明的唇。

    高阪哥哥,虽然你早就忘了我,我却每一天都把你放在心上啊!

    她忧伤的眼将更加潇洒的五官牢牢刻在心头,然后,小心的移动蹲酸的脚,不顾一切地躺在他身边,停在可以感受到他体温,却又不至于碰触到他的地方。

    身旁躺着的是朝思暮想的高阪哥哥,眼里看的是他睡前所看的景色,感觉上跟他好近好近。

    池奈央侧身望着他,胸前的玉佩因她身体的移动而晃着,打破少女的浪漫思绪。

    小手抓着玉佩,池奈央闭上眼睛,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得由长辈决定。

    张开眼,她望着熟睡的高阪拓的眼里充满坚定。她的心早就已陷落,除非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否则绝不放弃。至于婚约,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池奈央温柔的望着他。高阪哥哥,你送来的鲤鱼旗,我把它细细收好,当成信物,现在,请收下我的信物,此心,终生不渝。

    缓缓的弯腰,她轻柔地以吻为誓。

    池奈央轻轻的在他唇上一触后便慢慢的起身,动作很轻,没有惊动熟睡的他,一双动情的眼深深的望着他。

    忽然听见踩到树枝的声音,她大惊,转头,却不见人影,正要回过头时,瞥见不远处的树下露出一节灰色衣摆。

    是哪家的少爷躲在那?他看见自己刚刚做的事了吗?池奈央心头一惊,怕自己的莽撞给高阪家带来麻烦,赶紧轻巧起身,快步离开。

    细碎的脚步声吵醒好眠的高阪拓,他皱眉,梦中,似乎有温暖的唇亲吻自己,张开眼睛,看见的是——

    “隆司?”

    日向隆司站着,俯身看着他,逆光的脸看不到表情。

    高阪拓懒懒的坐起来,“你不参加寻宝游戏吗?我爷爷一定很难过,你居然这么不捧场。”

    日向隆司没有回答,表情也比往常严肃,默默拿出一方素帕递给他。

    “干嘛?我嘴角有东西?”高阪拓接过来,率性的抹抹嘴巴,将素帕递还给他时不经意瞄见些许嫣红。

    想起刚刚梦中的触感,高阪拓盯着唇色红润的日向隆司,倏然一惊,跃身而起,站在几步远外,严肃的瞪着他,“隆司,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就跟对阿刚一样,过去、现在或以后都不可能衍生出别种感情,你别想太多!”

    日向隆司不在乎被误会,斯文的收起素帕,转身就走。

    高阪拓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隆司从小就长得唇红齿白,曾经听过人家私下说他比有些女人还阴柔,果然性向有问题!

    不对呀!他不是已经跟池家的小姐订婚了吗?想起池家的小姐……稍早好像曾在廊上碰到过,不过,记不清楚了,穿着和服的女人跟兄弟的老婆都被大脑自动归为“无法辨识档”,就算看到了也是完全不留印象的。

    倒是以后看到隆司要小心点,这家伙居然敢偷亲他,而自己竟然还不小心的觉得可口,可恶!

    以后要用力祈祷隆司早日结婚了!

    ******

    五年后

    高阪拓走进宅垠面的栗树林里,看见树下铺满了绿色的网子,他好奇的跟着走,走到了厨房后方。

    看见母亲走过来,他指着地上的箩筐问,“这是什么?”

    “栗子呀!”高阪千姬好笑的看着儿子,“连栗子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栗子,我是说这些网子是做什么用的?”问的同时,有几颗栗子顺着网子滑进箩筐里。

    高阪拓惊讶的看着,“栗子会自己滚进箩筐里?”好神奇!

    “对呀,每年这时候,我们都要套着三层的手套去捡整颗都是刺的栗子,为了做栗子饼,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幸好有个漂亮的小姐帮我们想了这么好的办法,让我们不必被栗子刺给扎到,也不必大老远的搬运,在这里就可以等到熟成的栗子自己滚来了。”

    高阪拓顺着母亲的手、看见厨房里有一个将和服水袖卷起来、背对着他的女人,心里立刻响起警铃。这个体型、这个体态,很像母亲的某个学生,他偶尔远远瞄见过几次,如今她连母亲最自豪的厨房都踏进了,可见母亲对她的喜爱!

    “真是聪明,你们辛苦了。”说完他就溜了。

    高阪千姬看着逃之夭夭的儿子,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

    池奈央走过来,笑着说:“高阪伯母,没关系,我们来做饼吧!”

    “好,我们来做饼。这可是高阪家的独门秘方喔!”传媳不传女的。

    高阪千姬打从心里就喜欢池家的这个孩子,无奈自己家动作太慢,让日向家给抢先下订了,要是真的能有这么个乖巧的孩子当她的媳妇,不知道该有多好!

    池奈央舀完栗子后,看她没有动作,轻喊:“高阪伯母,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来教你……”高阪千姬笑笑走过去。

    热腾腾的栗子饼做好时,已经是黄昏了,高阪千姬端起一盘池奈央细心排盘的栗子饼,“我端去给公公,另外一盘就麻烦你端给阿拓啰!”

    相处五年下来,虽然奈央自己不好意思说清楚,但她对高阪拓的心意,他们都看在眼里。

    “好。”池奈央知道高阪伯母是好心促成,微红着脸,端起精致的盘子往高阪哥哥居住的院落走去。

    高阪拓正跟佐藤刚在屋里聊着。

    “伯父要你接下佐藤商事?”

    “这是迟早的问题。不过,我真不想这样就接下公司。”

    “我倒觉得佐藤商事是个很值得学习的环境。”高阪拓的想法不同。

    “那你要不要到佐藤商事上班?”

    “有何不可?”高阪拓好笑的看着满脸讶异的佐藤刚,“不只是我,隆司也想进佐藤商事上班喔!”

    “欢迎你们!”佐藤刚想起实际的问题,“那你们自己的家族企业呢?没有关系吗?”

    “高阪家没有什么家族企业,我爷爷组的茶道会跟我妈妈教授的插花教室我都没兴趣,他们不会介意的。”

    高阪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庞大的地产租金,与其跟长辈们一样成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到外头工作,还更能证实自己的能力。

    佐藤刚点头,“那隆司呢?他家的商社不需要他回去帮忙吗?”

    高阪拓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说服日向爷爷了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佐藤刚很高兴,“有你们两个加入,我可以多争取喘息的机会,不必被我爸逼着接公司了。”

    高阪拓哈哈大笑,“你真是的!”

    “咦?”佐藤刚站起来,走过去,看悬挂墙上的题宇,“这就是高阪爷爷属意的名媛淑女题的字吗?”

    从几年前高阪爷爷开始致力于逼阿拓相亲不成之后,便开始采用文攻的策略,请擅于书法的大家闺秀们题字,挂在阿拓房里,希望他能睹字思人,可惜阿拓至今还没有对哪一个题字的闺秀好奇过。

    “或许吧!”高阪拓不太在意的说。

    “我看你根本没把这些字画看在眼里,高阪爷爷又是白费苦心了。”佐藤刚仔细一看,“咦?这幅没有署名,不过字迹娟秀,应该出自女性笔下没错。”

    “嗯。”高阪拓认同他的观察。“最近这几幅都没有署名。”

    “这几幅?”他房里只看到一幅呀!

    “我爷爷茶屋里还有几幅。”

    “能让高阪爷爷挂在茶屋,可真是很难得的事。”高阪爷爷的茶屋里挂着的字画向来出自名家之手,就连定期更换的插花,都是身为插花宗师的高阪伯母的作品。

    “或许吧!”高阪拓不太在意这种事。

    佐藤刚想起日向隆司十岁就订亲的事,“传统世家找媳妇的方式真诡异,很难理解。”

    “承袭一千多年的家族,总是有比较多的包袱。”这也是他不接受,但也不顽强抵抗的原因,“我爷爷跟我妈妈高兴就好。”

    “但是他们不会高兴呀!”佐藤刚点破他的想法!“你虽然不反对高阪爷爷他们邀请名门闺秀来家里,却也从来都不正眼瞧人家,那有什么用?”

    高阪拓耸肩,“我就是受不了穿和服的沉重样子,走路、行进都很不方便,还有,你有没有发现,穿着和服的女人都顶着一头又重又厚的发髻,可以想见头发放下来时,一定是死气沉沉的。”

    门外的池奈央摸摸自己向来骄傲的、又黑又亮的头发,无声叹气。

    “我觉得你太偏激了,如果穿和服看起来真的那么糟,怎么能流传这么久?”佐藤刚好奇的问:“难道你从来没有欣赏过任何一个穿和服的女性吗?”

    他就觉得隆司的未婚妻穿着和服的样子蛮有韵味的。

    “除了我妈妈吧!我觉得我妈穿起和服很有味道。”但也没看过她不穿和服的样子就是了。

    佐藤刚抛了个白眼,“拜托,我当然是指妈妈之外的女性。”

    突地,一道小小的人影从记忆深处跑出来,那是个头发又黑又亮、眼睛大得几乎要占据半张脸的小妹妹。

    “有,对不对?”佐藤刚双手一拍,“是谁?”

    记忆功能到忆起“池”这个姓氏之后,自动将档案锁死,丢入资源回收筒里。

    池家只有一位小姐,而她是隆司的未婚妻。

    “哪有这种人?你想太多了!”高阪拓淡淡地说。

    佐藤刚也不追问,只是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

    高阪拓睐了眼好奇的好友,随口说道:“如果有个女人能够煮一千餐让我吃,而我都很乐意去吃的话,那应该就是喜欢那个女人了吧!”

    “哪有这种事!一天吃三餐,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佐藤刚打趣,“只有你家厨房的欧巴桑才有可能吧!”

    “或许吧!”

    饼就要凉了,池奈央轻叩门。

    “进来。”高阪拓说。

    她低着头,将瓷盘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后,就低垂着头退出了。

    “咦?”佐藤刚一眼就认出来,“隆司的未婚妻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说爱丽丝?”隆司都这么称呼她。“怎么可能?你一定看错了。”

    佐藤刚歪着头,“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没错,可是我应该不会认错才对……”

    高阪拓觉得他肯定错认了,“别想太多了,吃饼吧!高阪家独家的口味喔!”

    “谢谢。”佐藤刚拿起饼来吃,很快就忘了刚刚的事。

    ******

    高阪胜丰闭上眼睛,以听觉感受池奈央点前的动作。阿拓成年礼之后,奈央开始到家里学习茶道跟花道,时间也已经过了五年了。如今的她尽得真传,自己与千姬都是毫不保留的教授,就连千姬的拿手厨艺都学得八分了。

    对他们而言,是把奈央丫头当高阪家的媳妇教育着的。

    冥想间,听到池奈央以袱纱轻拭茶具,不急不缓,恰到好处,他赞许点头,张开眼,看她微执振袖,动作轻柔以竹制茶刷调匀茶粉和热水,“力蕴其内,不错。”

    坐姿端正的池奈央动作连续,一气呵成,将泡好的茶碗转向,以正面花纹恭敬奉在高阪胜丰面前。

    “动作非常标准,现在只剩味道了。”高阪胜丰端起茶碗,十指优雅的旋两圈,徐缓的以三口半饮完,拿出袱纱,擦拭碗口饮处,“很好,味道也很道地。丫头,你出师了。”

    “谢谢高阪爷爷的教导。”池奈央恭身弯腰。

    高阪胜丰满意的点头,“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谢谢高阪爷爷。”

    比起自己的家,她更喜欢待在高阪家里,因为高阪爷爷看起来虽然严肃,但相处之后发现他老人家其实很好相处,还有高阪伯母,就跟妈妈一样亲切。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池奈央是真心把高阪爷爷和高阪伯母当作家人了。

    “高阪爷爷,我有事想跟您说。”她已经满二十岁了,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严峻的爷爷。

    她想要成为高阪哥哥的新娘!

    高阪胜丰睿智的眼看穿她的心思,“你真的决定了?”

    “嗯。”年轻的眼迎向老人的了然,“我想趁早解决,隆司哥是好人,我不想浪费他的时间。”

    “这样也好。你的身分一日不变,阿拓那孩子就一天不可能正视你的存在。只是你爷爷那关恐怕不好过,要我帮忙吗?”

    池奈央轻轻摇头,“谢谢高阪爷爷,我自己就能处理了。”

    她是为了高阪拓而解除婚约的,于情于理,都不方便让高阪爷爷出面。

    真是体贴的孩子!高阪胜丰点头,不禁想着,如果开始用不一样的处理方式,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后果?如果让阿拓知道这孩子的心意,会不会也喜欢上她?

    要是阿拓喜欢着奈央,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帮她解除婚约,这孩子就不需要独自面对了。可是,他们不能赌,万一阿拓心里把友情看得更重的话,那奈央就算解除婚约,依然没有机会,不就更糟了?

    唉……现在只希望池老弟别太为难这丫头。

    ******

    池亲兵卫双手交握在盘着的腿上,垂眉敛目,看着桌上白玉佩及桌前伏身在榻榻米上的日向隆司。

    “退婚,是你的意思?”话声又淡又轻,却蕴着沉厉。

    日向隆司半趴的姿势未变,抬头,勇敢仰望着严肃的老人,

    “不是退婚,是解除婚约。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池家发布消息。”

    他不会看错人,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也是真心喜欢着奈央,要说哪一个会想提出解除婚约,他认为绝对是奈央会做的事。

    “不管是解除婚约还是被退婚,奈央的名声都已经受到伤害。这些年来,我苦心让她习会茶道、插花,甚至连书法绘画都堪称上手,没想到,竟然落到这种结局。”池亲兵卫想到就觉痛心。

    “奈央小姐十分贤慧,是晚辈配不上她。”严厉的视线停在他脸上,日向隆司勇敢承担下所有可能的责罚。

    这么温和肯担当的孩子,是奈央福分不够!池亲兵卫悠然起身。

    “老爷子?”

    池亲兵卫停在门口,头末回,“白玉佩就搁着,至于墨玉佩,应该已经还到你手中了吧!”

    “是的。”日向隆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即将到来的询问。

    池亲兵卫并没有多问,他早料到必然是奈央先去找人家提出要退婚的,而隆司这孩子心地善良,才会一肩担下两家长辈的责怪。

    这孩子既然明白奈央无意完成婚约,就算自己强力介入,要求奈央回心转意,善良的他也不会答应勉强得来的婚事。

    事已至此,来不及挽回了,与其造就一对怨偶,不如就随孩子们去吧!

    他们还年轻,卸下未婚夫妻的桎梏后,说不定奈央能公平看待隆司的善良。

    池亲兵卫双手负在背后,徐徐踱回房间。

    一直伏身着的日向隆司目送老人离开后才缓缓起身,叹气,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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