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烟霞
    烟烧到尽头,掐掉时灼到掌心,肉被烧焦的刺鼻气味涌过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伤口狰狞可怖,表皮泛着灰白打卷,露出内里的血色,陆离铮反应了一下,将手抄进兜里。

    钟浅夕夸赞过许多次他手好看,平素无事喜欢捏着一根根把玩,变丑会不被喜欢吧?

    呼啸的北风透过空洞的躯体,归往天涯。

    某种万念俱灰又无能为力的自我厌恶感如藤蔓,盘根错节,最终包裹成茧,把呼吸都掐断。

    这是彼年陆离铮最后一次见到钟浅夕。

    ****

    金盏‍‎菊‌‎‎花‍‍‌‎在滚水里沉浮翻滚,最后舒展开来,将整壶茶染成漂亮的明黄,白玉屏风透光,茶具边打出竹节的错落影像。

    闻越蕴用镊子加了两块冰糖扔进水晶茶壶,冰糖块预热炸裂,“噼里啪啦”地

    好像在为谁鼓掌。

    对面的乔卿久杏眼莹润,她着身雪青镜面缎旗袍,素色绣纹自领口下延,外罩了件真丝烂花绒的纯白斗蓬,姿态慵懒如猫咪,全然没有银幕里人气顶流的气场。

    她给乔卿久倒茶,慢悠悠地说,“我想请你下次直播时候穿我这条刺绣的裙子给我带货行吗?”

    “可以唉。”乔卿久小口抿茶水,“只要姐姐裙子给我做得多,下次跳舞我也能穿呢,只不过得按舞服做哦。”

    闻越蕴乐了,“我们久宝怎么这么软妹啊?”

    乔卿久瘫倒在桌面,指尖滑着手机屏幕,“因为蕴蕴送我漂亮裙子啊。”

    可以,逻辑大师。

    闻越蕴这次亲自去苏州实地考察了小半月,发现了苏绣式微最重要的几个原因。

    秋冬季的苏州旅游业式微,天气亦阴冷,行业内传承青黄不接,多家绣庄绣工的年龄层都在45至60岁区间,少有年轻绣工,体力与气温骤降易生冻疮,使得秋冬季产出更少。

    而苏绣的评定标准是“精、细、雅、洁”,精细技艺贯穿始终,要从手勾稿勾线开始,极其考验美术功底,是周期慢、回报慢的工艺,非常讲究慢工细活。

    多数人要钻研十数年才能达到专业级别的水平,即便如此,技艺好的绣工年均收入折合下来,月薪也只有五六千,一般的则只有三四千,对于那些位于行业金字塔中下端的绣娘来说,与她们大体量精细劳动对应的则是微薄且没有保障的弹性工资。

    技艺水平难以迅速提升和薪资待遇都成为了吸纳年轻群体进入行业过程中的巨大障碍。

    不是没有年轻人尝试过“自救”,闻越蕴这次就结识了位很有想法的绣娘,叫苏凝。

    苏凝祖代都是做苏绣的,从前是前店后坊的夫妻店,多年扩张后变成了间小小的绣庄,她和闻越蕴的理念相和,都希望苏绣能够蓬勃发展。

    当下的互联网直播平台兴盛,苏绣尝试过直播苏绣工艺,奈何一副绣品直播时间长,没有大热的爆点,平台限制流量,不少点进来的人看个热闹,销量平平。

    苏凝不得不的让年近耄耋的外婆出镜劳碌,来博微弱的热度,看的人心酸。

    闻越蕴用自己的手机刷同时段的热门视频,有爆炸点的热舞、社会正义性话题的老年相亲、无论哪种都比苏绣制作更为吸引眼球,想单兵作战在电商领域杀出天地确实难成气候。

    手工从艺者稀缺断代,模仿大热产品粗制滥造,苏绣的颓势如大江奔流。

    闻越蕴想逆潮流挽狂澜,就必须别出心裁,好在她现在很有钱,朋友们都很宠她。

    近年来人气最高的两位顶流,一个是舒悦窈亲哥池妄、另一个是应长乐闺蜜乔卿久,有现成的资源可以利用。

    热心群众宋知非更是表示等她手头活忙完以后看情况可以以“苏绣”为蓝本创作个电影剧本,但是手替之类的需要闻越蕴亲自下场。

    茶室落地窗开阔,空中撒盐般飘起细雪。

    帝都的初雪悄然而至。

    闻越蕴回来不过月余,准备好了出国的申请材料、和明姑姑商量好了福利院的新址、去过趟苏州考察、还给远在沪城的奶奶交代了自己的家世。

    完成了条绣面占八十的晚礼服,还抽空做了点心给在帝都读书的季舒白做下午茶。

    她马不停蹄的连轴转,每天睡前会计划好第二天要做些什么。

    保送后在沐城那段悠闲无所事事的时光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偷来的欢.愉,连带着时光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都被抹得八九不离十。

    乔卿久难得休息,同她相熟,自不必表演,就软趴趴的托腮玩手机,轻声嘟哝,“我要看萧恕的比赛,耳机忘带了,你的借我一下?”

    “你直接外放就好。”闻越蕴也没带。

    她正在随心所欲的画甜品草图,算不上专心,最近发现刺绣可以与现代元素的叠加,而非拘泥于传统山水花鸟。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场地飘起了小雪花,这个程度的雪还不足以影响专业车手比赛……”

    赛车解说员激情澎湃地以大白话做着解说。

    闻越蕴莫名地走神儿听了下去,拜某人所赐,她近年看过许多场赛车比赛的直播或转播。

    哪种速度与激情能透过屏幕也能致使肾上腺素狂飙到最顶点。

    很适合在需要熬夜通宵的深夜看一场醒醒神。

    这位解说员算是体育频道的金牌解说,风趣幽默,澎湃激昂。

    她勾出最后一笔甜甜圈的轮廓,起身去卫生间,出来时接到通直播推广方面的电话,聊了许久,再回来时茶盏冷彻。

    突然不想再工作,于是直接换到乔卿久那侧,嘟哝着讲,“久宝直接投屏,一起看会儿吧。”

    “啊?”乔卿久反应不及,闻越蕴人已经捋着衣角落坐,顺手按开了茶室包厢的挂壁电视。

    屏幕猝不及防地弹出个您是否需要投屏的选项,乔卿久发懵中选错,手抖按到了同意的按钮。

    闻越蕴好整以暇地捻起块桂花糕,才咬第一口,糕面洒的糖霜沾染指尖,便僵住不再动了。

    陆离铮的身影跃然4k高清电视大屏间,黑红赛车服衬得那张脸更为冷峻,他臂弯里夹着头盔,对蜂拥而上的记者漠然无事,逆着人群往休息处去。

    侧边露出比赛成绩,lizheng lu,本次成绩第一,总积分第一。

    他边走边低头去启唇去咬下手套,露出还纱布的右手,自旁人手里接过只黑色皮筋,黑白反差色扎眼无比。

    陆离铮若无其事地把皮筋在腕骨处箍好,不知道是谁家的摄影,竟然给到了个特写,露出戴歪、掉漆的银金色小月牙。

    闻越蕴眉心一挑,旋即没什么情绪的将剩下大半块桂花糕囫囵吞下。

    乔卿久拿新烧好的水彻茶,为她添杯。

    屏幕里体育记者将入口处堵得水泄不通,陆离铮被迫停下来,面无表情地接受采访。

    “已知您这赛季的积分已经足够,缺赛也不会影响夺冠,为什么还要带伤参赛呢?”开口就是锐利而极具讨论性的问题,“……是因为竞技比赛的胜负欲吗?”

    冷风把额前的汗珠吹散,陆离铮掀眼皮,凤眸满是淡漠,平静答,“因为我喜欢的女孩子不会喜欢一个废物。”

    这句回答实在毫无竞技精神,还狂妄到按着对手的脸在地上反复摩擦。

    堪称嘲讽之最。

    乔卿久耸肩,咂舌感慨讲,“还好萧恕和他不是同个赛车项目,否则我都想骂他了。”

    闻越蕴蹭掉糖粉,去取块厚重点儿的抹茶生巧,含在唇里化开,苦涩里带着清香,随口回,“就算不是也可以骂吧,陆离铮的确很欠社会毒打。”

    乔卿久从那张笑意无虞的脸上窥看到闻越蕴并不反感,才小心地问下去,“你的啊?”

    精妙绝伦的提问法。

    不带主语,不答也行。

    “我的。”闻越蕴点头,平和的承认,“他从前抢到的。”

    赛车手在比赛时候不能佩戴任何的配饰,所以陆离铮会在比赛时取下,另外取下的时候是她掉皮筋那会儿。

    总是很小气的记得再问她讨要回去,闻越蕴还叫钟浅夕那会儿逗他,说你哪天家道中落去卖皮筋,一定是市场里卖得最丝滑顺手的那个。

    雪花终于结片,开始变得有存在感了些,落地窗里洪炉暖茶,闻越蕴靠在乔卿久的肩头,轻声同她吐槽。

    是真的都已经过去了,能够心无旁骛地提及。

    从前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作者有话说:

    女鹅:狗给我,你人可以走啦=w=。

    乔卿久x萧恕,专栏有完结文《与卿缠绵久》=装乖实飒初恋脸x‎‌‎‌‍腹‎‎‍黑‎‍‌痞坏大魔王=顶流舞担x赛车手

    [1]改自黑格尔“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教训”

    本文的苏绣相关资料来自于互联网、采访纪律片、论文等公开途径。

    第65章 、烟霞(三更)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帝都二代圈子不大不小, 但那天以后闻越蕴都没再见过陆离铮,据说是因为被家中禁足,直接跑去北欧参加冰雪拉力集训了,

    时隔十年,闻越蕴再度于帝都跨年。

    无事的朋友们齐聚在顾意的顶级观景酒吧, 大家多是从家宴或公司年会直接来的,或西装革履、或晚礼服奢华, 妆容造型皆正式,与之不匹配的是散漫神色。

    这间酒吧的装潢和外景闻越蕴透过陆离铮的视频看过太多次, 以至于刚踏进来时被铺天盖地的熟悉感惊住半秒。

    如今的帝都禁燃, 无缘再见盛世烟花。

    所有事都在稳中向好的发展下去。

    家人竭力补偿缺失她的那些年,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有了破冰般的缓和,闻越蕴每天温床软枕,睁眼就有丰盛的餐点, 汪崽很适应这边的生活环境,目前胖了两斤, 且晋升为闻落行第二宠爱的宠物。

    ——第一是舒悦窈养的竖琴海豹。

    推门有寒梅迎风招展,多走两步就能拐到舒宅录自己的指纹进门, 扯开鹅绒被钻去舒悦窈的被褥里再睡个回笼觉, 醒了看情况, 是她留在舒宅画草图, 还是舒悦窈拎着写词本来闻宅,在她的绣台旁边发呆想词。

    陆芷萝常常跑过来找她,有时是陆离铮送她来, 可他是不被闻宅接待的人, 无法入内。

    三人一狗总是很安静的在窗明几净地屋子里各做各的。

    绣台与画板向阳, 薄窗纱把光糅了几度才落进来, 舒悦窈产词姿势全凭缘分,最少用桌子,地暖充足,她惯瘫或者趴着纸面上炼字。

    闻越蕴与季舒白和寻旎说明了一切,原意是求得好友原谅。

    结果两位好友都非常洒脱的表示,“你这人叫什么、姓什么都根本无所谓,都是我最最可爱的小宝贝儿。”

    仿佛她的无奈欺骗在这段真挚的友谊里根本不值一提。

    明柳与钟明满载而归,收到了明姑姑代为转交的、她亲笔诉明一切的信,闻达与卢欣怡携闻越蕴同去沐城和这对给了女儿新生的好心夫妻见面。

    明柳宠爱地搂着闻越蕴,连声说,“真好啊、真好。”

    夫妻俩坚定地拒绝闻家的帮扶计划,钟明咂着高度白酒,掏心窝子认真讲,“浅浅的出现给我们夫妻俩死水无波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期冀与乐趣,因为有了她,生活才更有奔头,与其说是我们再照顾她,这几年更多的是她在照顾自己,懂事得补贴家用。她将会成为我们夫妻俩最强大的倚仗,现在还不需要,某天劳作不动了、有病有灾了,我们俩一定开口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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