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哪怕他想放轻些,闻欣也是死命拽着,就是这样子经受不住又爱缠人的脾气。

    虞万支再无奈,说出什么话来都像是得便宜还卖乖,只得哄着说:“睡吧。”

    闻欣更觉得是自己在哄他,也是困得不行,没多会真的睡过去。

    那些暧昧的声息好像还在回荡,空气里却只余安静。

    虞万支望着天花板,几乎是一夜未眠。

    他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就是忍不住打哈欠,心想好在今天是监工,不然哪个机器要是给自己霍霍两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想着,他喊道:“都打起精神来,手上小心点。”

    生产安全,再怎么耳提面命都不为过。

    廖兴站在车间门口瞅着,突然觉得轴承厂连续三年“安全标兵”保不住。

    他是忍不住叹气,却也知道虞万支已经是仁至义尽。

    对两个人来说,都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朋友,是一同奋斗过的亲密战友。

    思及此,廖兴道:“万支,你来一下。”

    机器的轰鸣声把他的话音盖过去,不过车间里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很快有人提醒。

    虞万支先是侧过身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又嘱咐工人们几句这才过去。

    廖兴哥俩好地拍他的肩说:“中午一块喝两杯。”

    虽然还在一座城市,日后相见的机会还是很多,但离别的意义不仅在于此。

    虞万支应下来,莫名抬头眺望着空地上旗帜的方向。

    看的不是鲜艳的国旗,而是四米长的杆子,是他亲手焊上去的。

    这一茬,廖兴是不大记得的,毕竟不是当事人,可要叙旧的话,这十年里头哪一桩都能提。

    午饭时分,他三杯酒下肚,猛地一拍桌子说:“你还记得老赵不?”

    轴承厂始建之初的老员工,据说现在在老家干得也是风生水起,东浦每年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跟张退潮时的海水一样。

    虞万支道:“记得,就是沾厂里光的那个。”

    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点就是偷厂里东西。

    那会轴承厂刚起步,四周只有矮矮的围墙,小偷小摸们最爱光顾,尤其八十年代初,整个东浦是一片混乱,几次严打之后才有所收敛。

    饶是如此,各厂也是自卫为主。

    往前那些年,就是把小偷吊树上都没人管,路过的还得吐口水,因此老赵没得什么好是,过后自然不高兴,叫上好些个老乡,几乎把厂里砸了。

    没错,偷东西的就是还这样理直气壮,现在想来是有些不可思议,虞万支摸着自己的脖子说:“架打得留疤了。”

    他长得黑,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明显,也只有枕边人会追问,只是他没敢实诚,愣是糊弄过去的。

    可不是,别看廖兴这会发福得圆滚滚的,以前也是把好手,颇有些感慨道:“那会我就觉得你够意思。”

    还帮他扛过一下。

    多少年没提过这事,虞万支想想诚实道:“没办法,要不是你收留我,我还在坟地住着呢。”

    那时他刚来东浦,暂住证查得很严,身上压根没多少钱,连馒头都只敢一顿吃一个,好不容易有份工作,豁出命去都可以。

    廖兴酝酿起点气氛吧,消失殆尽。

    他没好气举起杯子说:“娘的,我矫情几句也不行。”

    还知道自己是矫情呢,虞万支故意抖抖道:“少恶心我,这话也就是我爱人说我才听得下去。”

    跟谁没媳妇似的,廖兴翻个白眼说:“显摆什么啊,我没有吗?”

    他们少年夫妻,如今也算是中年伴了。

    虞万支得他们夫妻照顾良多,说什么话都不嫌不客气,杯中酒一口闷后说:“主要是你不好看。”

    廖兴不服气,拍桌子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的一棵草。”

    俊得很。

    虞万支认识他的时候,反正是没看出什么草的痕迹来,敷衍地哦哦两声。

    什么人啊,廖兴抬手叫服务员道:“再来三瓶。”

    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当然,他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不会有真的醉过去的时候,看上去是走得东倒西歪的,没忘往虞万支口袋里塞东西。

    虞万支的不清醒烟消云散,精神起来说:“你这是干嘛。”

    论推让,他哪里有廖兴的功夫深,三两句就被说服,捏着感觉得出厚度的红包说:“妈的。”

    还骂人,廖兴挥挥手说:“好好干。”

    男人有泪不轻弹啊,虞万支从未如此清晰感觉新生活在自己眼前拉开篇章。

    他同过去告别,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那些窘迫、沉默、喜悦、痛苦的回忆重新排列组合,最终被一个人占据。

    就在这一秒,他很想念闻欣,带着点酒意去找人。

    因为他提前打过电话来说,闻欣午饭是自己吃的。

    她吃完趁着没客人,正在踩缝纫机改衣服,听到推门声抬起头。

    孙颖本来在叠衣服,眼神转来转去很识趣地退出去,背对着店开始吆喝。

    闻欣则是鼻子动动,站起来说:“你这是喝了多少?”

    虞万支下意识解释说:“散伙饭,跟老廖多喝几杯。”

    散伙散伙,听上去有几分悲凉。

    闻欣哪里还能责备,只说:“晕不晕,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

    虞万支不知道被触动哪根神经,伸出手说:“嗯,带我回去吧。”

    闻欣跟孙颖交代一句,这才牵着他往家里走。

    虞万支的意识渐渐回笼,进家门后才说:“老廖给了我一千六百八。。”

    一路发,好兆头啊。

    闻欣摸摸他的脸说:“因为你特别好,才有的。”

    好像托儿所老师给发小红花,虽然虞万支没上过。

    他有些疲倦地直接席地而坐,靠着墙说:“一次都没想过,自己这份工作会做十年。”

    毕竟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哪怕比同龄人更稳重一点,也总有些豪气冲天的想法。

    闻欣依偎着他说:“那证明你是个长情的人。”

    长情啊,虞万支指腹蹭过她的脸颊说:“是啊,特别长。”

    说着正经话呢又这样,闻欣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也带入离愁别绪里,还是在他手背上拍一下,没好气说:“我真的揍你啊。”

    谁说恃宠而骄的只有她,虞万支也是有恃无恐,轻声说:“你揍吧。”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眼睛里带出多样的情绪来,难得有脆弱的意味在。

    闻欣自然是舍不得的,索性在他虎口处咬一口说:“等你酒醒你就知道。”

    说得气鼓鼓,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虞万支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心想未来还有好多十年,前路仍需努力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81章 风格

    明天见

    拿到散伙钱, 虞万支就不往轴承厂去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但想到有可以腾出来装修新房的时间,也是松口气。

    接下来, 每天早上他都往锦绣城去。

    摩托车突突突,风拂过他的脸,过往也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眼前的琐碎。

    第一步, 就是砸墙砌墙。

    房子是毛坯, 他没打算动原有的格局,一来几乎是最合适的, 二来毕竟经费有限。

    不过抠出来的钱, 也得把厨房门的开口方向从朝着客厅,改在进门处的左手边,然后原来门的位置砌半堵墙。

    因为只有两个人, 以后餐桌也会挨着墙放,墙上装窗户后还方便端菜,但这个角度是能看到两间卧室和洗手间的门,感觉上多少有些奇怪。

    虞万支一边拎着大锤子咣啷啷, 一边琢磨着回头还是拉个帘子挡一挡。

    他人微微后仰, 用眼睛丈量着门框的宽度,心想主卧和洗手间是对门倒算方便,而且每个地方都有窗,即使照不到太阳也能通风。

    就是次卧略显阴暗,不过他们暂时只打算用来放东西, 毕竟现在孩子八字都没一撇, 哪怕是有, 等小朋友能独立睡觉也是好些年后的事情, 他总该搏出套大房子来。

    思及此,他觉得这个小小的两居室虽然逼仄,却不失为避风的好港湾,和家属院的小房子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港湾啊,真是个好词。

    他放下大锤子喘口气,只听得楼上楼下此起彼伏的喧闹,也不知道是哪家都使上电钻了,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想急着住,连电梯都快过劳,开关门的声音没停过。

    也不知道这个月的公摊电费要多少举凡要花钱的地方虞万支都有些惆怅,盘算着商品房真是吃不消,

    先是房本上面积差一茬,五十平愣是剩下四十三,可物业费却偏偏是按照五十来计算,每平要两毛钱,还得一口气先交仨月,也不知道怕谁住一半跑掉。

    可有人管总是件好事,毕竟楼道里老是黑乎乎的也受不了。

    虞万支心疼之余,只能用些好话来说服自己,毕竟他们这代人的梦想就是住上电梯房。

    当然,他眼前也只看得到这房子的好,连把碎砖挑到楼下都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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