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总是轮流转的。

    当初裴云朝看古尚远被他撞破之后那副尴尬模样觉得多有趣,如今他自己就有多尴尬。

    他只能一边胡乱擦着身上,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对门外的人喊道:“师兄你等一等,我换衣服呢。”

    门外的人似乎是笑了下,直接推门而入,“云朝,你跟我还……”

    后半句话在他和正在系腰带的裴云朝视线相对时又咽了回去。

    当他看到床边坐着的海寂时,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凌终于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他尴尬地背过身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更多的是震惊,他和海寂在燕青山上虽只有那一面之缘,但却印象极为深刻,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裴云朝会跟她有什么牵扯。

    裴云朝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纯粹的武痴,对其他大事小事通通不感兴趣,也向来是目中无人,只对他这个师兄还有几分敬崇。

    他父亲曾是安国公手底下的副将,战死在了沙场上,安国公便把他接到了国公府里养着,他的武艺也是安国公教导的,因着和裴云朝年岁差距不大,便以师兄弟相称。

    早听说裴云朝回了京,他前几日忙着宫中的事没空来找他,今日休沐便想着约他去喝几杯聊聊天。

    不想就被他撞上这样的事。

    这谁能想到,不说从来没见裴云朝对女子起过心思,单说这青天白日的,谁知道她们这般等不及。

    陈凌也是个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虚长裴云朝几岁,没成想先告别童男身的竟还是裴云朝。

    裴云朝整理好仪容,忍不住又埋怨地看了海寂一眼。

    她就是故意的,她说什么“下回”,分明是早就听见陈凌的动静了,偏还要欺负他,还拆了他的发髻,就是要他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

    海寂看着陈凌宽厚的背影,他一身黑色锦袍,暗金色缎带束在腰间,脚蹬一双黑底红纹短靴,腰间只别了一把样式简单的匕首,身形高大,腰背挺直,在门口随便一站也像是在站岗似的,下盘稳当,纹丝不动。

    单论相貌,陈凌也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美男子,裴云朝见海寂玩弄完他就把他随意往外一推,这会儿又盯着陈凌打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他又不敢真发脾气,低头给海寂整理了下她皱巴巴的衣衫,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爷爷本想是留你用晚饭的,你要是不想留也无妨,省得看见他又惹你心烦。”

    他眼底还有些未散尽的雾气,面颊红润,唇也水灵灵的,下唇上还有他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海寂也不贪他们国公府一顿饭,自然不打算再留,就着他低下的头,扣着他的后脑勺,印了一个吻上去。

    她只是想尝尝味道,所以浅尝辄止就放开了他。

    说不上甜,但气息清冽,加上他反应青涩,却又很乖顺,所以味道并不坏。

    裴云朝顾及着陈凌还在房内,既不敢推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辗转。

    这吻太短暂,柔软的触感只和他厮磨了一会儿就分开了,裴云朝失落之余,又赶紧偏头去看陈凌,见他还背着身一动不动,才略微放下心来。

    殊不知陈凌从对面墙上锃亮的剑身上反射的影像中,已经看到了背后两人一切的动作。

    ——

    海寂已走了有一会儿了,裴云朝还有些失神地总朝门外望,连喝进嘴里的茶水都凉透了也丝毫无觉。

    “云朝,云朝?”

    “啊?怎么了师兄?”裴云朝茫然地看向陈凌。

    陈凌看着一再走神的裴云朝,无奈地劝了两句:“云朝,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师兄,我也视你作亲生兄弟,有些话不得不说,国公爷对你寄予厚望,又向来身子不好,你早些入朝做出些事业来,撑起国公府才是要紧事。”

    裴云朝何等聪敏,立刻听出了陈凌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让他做些正事,离海寂远一点。

    他当初嘲讽古尚远的话,今日倒又换成别人来劝他了。

    但裴云朝本就是天生反骨,就算没有海寂,他也无意官场仕途,不经意撇了撇嘴,“我实在不明白这国公府到底有什么好撑的,左右不过爷爷和我两个人,其余人就算离了国公府就过不下去了?爷爷他少操些没用的心,身子才能早点好起来。”

    “云朝,话不能这样讲,国公府好歹也有上百年的基业了……”

    裴云朝嗤笑一声:“那前朝还叁百多年呢,不也说没就没。”

    陈凌本也不善言辞,被裴云朝噎住了,只能无奈摇头。

    只是他心底还有些许说不上来的不甘。裴云朝出身这么好,却从来对权势富贵不屑一顾,而他年少时为了能得安国公的青眼,只能拼命练武,却还比不上当时比他小好几岁的裴云朝。他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也每天悬着心生怕出一点差错,而裴云朝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等着继承国公府的家业。

    要是他出身再好一些,有更多倚仗,也不必上了六皇子这条半点都不稳妥的船。

    这样想着,陈凌又觉得,或许就放任裴云朝和那个女人纠缠好了,也煞煞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

    ——

    国公府不远处的一间茶棚,在海寂进府前,就坐着叁位头缠布巾的女子,在她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她们还在坐在那里。

    明明看着像在闲聊,海寂却知道她们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在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时,为首的女子抽出腰间的长剑向她袭来。

    她招式虽凌厉,但并没有杀气,且另外两位女子也只是在一旁观望着,没有上前加入的意思,因此海寂只是简单和她过了几招。

    女子却越战越兴奋,招式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收敛,至少敢冲着海寂要害出剑了,不再担心会伤到她。

    巷子两旁的墙壁全是她深深的剑痕,然而在她这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笼罩中的海寂却始终毫发无损。

    过了起码有几百招,两人各自收了招,女子累得有些喘了,扶着腰急促喘着气,额头上大颗的汗珠顺着麦色的面庞流到颈窝里,她用衣袖随意擦了擦汗,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痛快!”女子用满是赞赏的眼光看着海寂,“白茴说得果真不错,你这身功夫,真是绝了。”

    “裴姑娘承让。”海寂本来只是猜测,可对方提起白茴,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人,正是裴文墉多年前就失去下落的女儿裴兆英。

    裴文墉大概不会想到,国公府的大小姐,在离了国公府之后,居然落草为寇,做了山大王。

    如若不是白茴偶然救了她们寨子里的姑娘,被裴兆英奉为了座上宾,海寂她们也不会得知裴兆英的消息。

    然而裴兆英性格虽刚烈,却十分谨慎小心,对顺宁公主抛出的橄榄枝一直没有明确回应。

    不过裴兆英这回出现在了京城,想必很快就会给她们一个答案了。

    裴兆英利落地收了剑,冲海寂笑得爽朗,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和裴云朝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眼角还有细细的纹络,她一手负于背后,一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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