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只见黑雾中瞬时飞出若干条裹挟着黑色雾气的软肢,几乎全部朝着师兄所在之处袭去。

    漫天诡异红光间,师兄独立一块浮砖之上,墨发轻扬,满面肃容,他的双眸渐渐化做燃烧着一般的金黄焰色,袍袖翻飞,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一圈淡金法印。

    那法印逆势而成,几乎是随着他往前推掌的动作一格一格不断扩出,逐渐光芒大盛起来。

    就在那道金光大盛的法印之间,一道并不起眼的灵光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朝着浓雾中心射去,柳千千观察到后会心一跃,瞅准时机踩着断壁浮砖奔至浓雾背后。

    几乎就在她刚刚跳上最接近的那块浮壁时,黑气之中倏然一团荧蓝被细线一般的灵光勾着破雾而出,正正被她接住。

    诵经一般的威慑口号戛然而止,紧接着却是浓雾大涨,黑色断肢仿若回光返照般想要在最后的存活时间里撕碎些什么似的更加疯狂躁动,却又因为被金色法印所锢,轻易不能转移方向过来攻击她。

    她不敢耽搁,飞快点出符引,很快便发现那团荧蓝与符引相吸,于虚境之中形成一处慢慢扩开的涡流。

    这应便是从虚境离开的通道。她被涡流卷着升高,于半空中回头,望见师兄踩着奔腾断肢借力,向着她这一处赶来。

    那轮巨大的金色法印就在他背后熠熠生辉,如同虚空汪洋中的一轮日出。

    她能感觉到,这轮法印对师兄消耗极大,尽管他仍勉力维持着轻盈快速的身姿,可师兄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

    柳千千心跳得厉害,抬手不断帮着师兄处理路上的阻碍,就在她又一次打掉想在背后偷袭师兄的残肢时,师兄富裕出一点精力在那个间隙与她对视片刻,冲她露出标志性的小小笑容。

    发丝飞舞间,他在仿若日出的辉光里笑意清浅,眉目柔和,像是在安慰她不会有事。

    她抿唇,心跳更急,察觉到涡流吸力越来越大,忍不住不断在这块浮砖边缘向前倾身,伸出手去迎接越来越近的师兄。

    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已经离她不过几丈距离,只要再借力跃起一次,她就能抓到师兄的手了。

    师兄没有说话,他只是足尖一点,同样面带笑容地朝着她探出手来。

    柳千千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被高高提起,只恨不得能把手伸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然而就在她快要抓到师兄的那一刻,一声破空巨响传来,柳千千被震到近乎耳鸣。

    她只在仿佛被无限放慢的时间里,看见师兄背后那轮日出般的法印倏然破裂炸开,如同被箭矢击碎的琉璃块片缓缓分崩离析。

    原本笑望着她的金色双眸微微一颤,她眼睁睁望着面前师兄的心口穿出一道冷光——仿佛是什么一直潜伏于暗处的钩锁,在这个师兄最没有防备的时刻突然出手。

    有金色的热液溅到她脸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她已经抓到师兄的手了,那只苍白秀美的手近在咫尺,然而就像是个玩笑,他的指尖从她掌中滑落。

    钩锁缠着师兄的身形如断翼蝴蝶猝然坠落,离她越来越远。

    她抓不住他。

    柳千千的眼前一片猩红,她正想尽全力挣脱涡流的吸引跳下去。脑中突然又似被劈开一般传来熟悉的声音。

    【千千!千千!你快离这里远些,我马上过来。】

    心跳狂乱之间,她猛然抬头,眼前红色退却,这才惊觉方才的一切竟似只是她脑中想象。

    如今她手上正抱着那团荧蓝色灵体,灵符还未点亮,涡流也没有出现。仿佛上一秒才不过是她刚刚跃至浓雾背后而已。

    师兄依旧站在远处,正与浓雾对峙,那轮金色日出般的法印依然在生长般不断壮大。

    然而她却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想象中的画面,或许是某种预示。

    柳千千当机立断,放下了原本准备点亮灵符的手。

    若灵符一亮,涡流便起,她会被涡流吸引禁锢于此。

    但如今师兄因要正面辖制浓雾中心,在法印背后与她相隔太远。涡流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人,更何况,暗处还有他们未曾设想过的陷阱。

    而她不能忍受方才想象中的事情发生,不能忍受自己被禁锢不动,错失师兄伸过来的掌心。

    无论如何,他们中间似乎总有一个人需要趟过这片黑色汪洋。

    不知是不是某种通灵感应,她怀中属于江悌的灵体躁动起来,似乎是想冲开她的怀抱自行点亮灵符。

    果然真如师兄所言,脱离了魇思的江悌本人,其实也是想要离开这个梦境的吧。

    只柳千千轻轻施术,眼神晦暗,指尖光丝很快将那躁动不安的灵体囚了起来攥入掌心。

    “江大人,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才对,”柳千千垂着眼睛看那团荧蓝,明明还是软和的语音,却流露出森森的偏执意味:“只要能确保师兄的安全,我会不惜一切。”

    事到如今,如果方才她的想象是真,或许从他们开始为江大人诊病开始,他们就已经踏入某个编织好的陷阱之中了。虽然她目前还不知道为何一定要选择这样迂回复杂的方式。

    但毫无疑问,这是冲着师兄来的。

    她一边密切关注师兄那边的动静,一边攥着江大人的灵体,察觉到对方在她的灵丝操控下痛苦挣扎,只加快语速低声道:“这既是江大人的梦,还请江大人带我过去。”

    那钩链一定有独特的隐蔽方式,不然以师兄的功力不会完全察觉不到,但江悌身为梦境之主,有越过他们的权限,不可能感知不到异样。

    那团灵体闻言似乎下意识顿了顿。

    柳千千眉心一跳,心知自己定然是猜对了。

    她胸口发寒,克制不住手上灵丝的折磨更用力了些,同时也感觉到灵体成倍反馈回来的挣扎。

    “你带我过去,只要告诉我在哪,我就会送你离开这个梦境,不过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就是了。”柳千千盯着灵体神色冰冷:“我不介意大家一起困死在这。”

    【千千,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点开灵符?】

    虽然与江悌的对话不过片刻,师兄催促的声音已经响在脑海里。

    柳千千抬眸,遥遥望见对方立于浮砖之上的修长身影,如今师兄的面容在法印之后有些模糊,但她好像还是能清楚看见那双燃烧着金焰的漂亮眼睛。

    他在担心她。

    如果之前的想象都是真的,那么她得先把师兄送出去。

    她不能让师兄留在一个针对他织就的陷阱里。

    灵识一动,她察觉到江悌的灵体以某种隐晦方式告知了她此处虚境的异样,很快做了决定。

    胸口生出无尽的冲动,她的右手手腕在隐隐发热,不知道究竟是害怕失去师兄的恐惧还是想要保护师兄的愿望在作用,那种澎湃而生的情绪如海潮汹涌。

    【千千,你要做什么?】

    师兄或许是通过灵契感应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在她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染上了焦急。

    柳千千没有回应,只是重新站直,积蓄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纵身一跃跳入黑色幻肢的汪洋。

    【千千!】

    师兄大喊她的名字,却不能松懈手中的法印多做什么。她清楚,师兄也清楚,如果此时放松法印,她马上就会陷落。

    她学着想象中师兄的样子,不断借力在奔腾的幻肢之间跳跃,向着师兄的方向前进。

    可惜她到底灵力微薄,那轮金色法印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那么,只有下下策了。

    “我把灵符附到你身上,”柳千千一面缠斗,一面抽空叮嘱江悌:“待会我会把你打到师兄那边去,你把师兄带出去。”

    直到此刻她仍不忘冷森森威胁:“如果你是在骗我,我就算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

    一语毕,她也不在乎江悌的回应,用尽最后的灵力,抬手将附了灵符的灵体推向远处。

    涡流在空中逐渐成型,遥遥扩至师兄身边。他看起来急得厉害,却不敢放下法印,又被涡流吸引禁锢,无论如何都无法抽身的模样。

    柳千千不想死,她也不会死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真如江悌所言,在此虚境中身死,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会被拖入下一层隐藏空间。

    而只要师兄出了梦,身为魇兽,他或许能唤醒她。

    在被断肢吞噬前最后的视野里,她看见师兄的身形变淡,是涡流吸引起了作用,他现在应已是动弹不得。

    那轮金色的法印也在逐渐黯淡消散,虚空中的红光漫天,浓黑上涌,墨色汪洋如同涨潮般翻滚起来。

    只是隔得那么远,她明明应该看不清,却觉得师兄的眼睛也红了。

    但他应该不是在流泪,他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师兄难得凶神恶煞地狠狠盯着她,看起来愤怒到像是什么想把她撕咬着吃掉的猛兽。

    她有些舍不得闭眼。

    最坏的结果,哪怕江悌坑了她,亦或师兄发现在现实世界中叫不醒她,至少她也把师兄好好送出去了。

    等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柳千千终于阖上了眼睛。

    就在被黑色浓雾彻底吞噬前,她胸口一紧,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穿胸而过,带来一阵令人咬牙的痛楚。

    果然有钩链。

    很真实,不管是这穿胸的痛觉,还是喷溅而出的鲜血。

    但柳千千现在只觉得庆幸,幸好师兄不用遭这个罪。

    仿佛有不断下坠的失重感觉,她像是穿过一层又一层绵密云团,尽管身上在痛,柳千千却并不太在意。

    江悌告诉她,这处虚境有另一破口,只与未知空间相连接,他隐约能感受到,却不曾知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柳千千猜测,冷光钩链便是由那处来。

    显然,那一处未知空间定是比江悌与鹿儿之梦所成的虚境层级更高。

    这便像是可以于暗处窥伺着梦中一切的发展,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时机出手。

    只不知为何对方要针对师兄。

    联想到自他们下山起种种与秘境生灵相关的经历,难道是因为……师兄是魇兽吗?

    想到这,柳千千顿觉心中一凛。

    原来在不知何地的暗处,还有觊觎着师兄的存在吗?

    当她终于自黑暗中触及地面停止下坠,发现自己此刻竟然端端正正落在了一个昏暗石洞之内。

    不过一室大小,正中搁了张石床,四角分置火把,除此之外竟再无一物。

    她这算是,从一个梦进入了另一个梦么?

    柳千千胸口的贯穿伤还在淌血,疼痛也真实,尽管她现在能清楚意识到,对应现实中的自己理应是灵识受创,可她还是被这虚幻的痛感俘虏,只能撑着手充满警惕地挪着尽量缩进角落,鲜血滴落,留下有些可怖的痕迹。

    她一边扯下裙摆包扎胸口强逼着给自己施术疗伤,一边继续观察。

    洞中好像暂时只得她一人,但这个石洞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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