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彤醒来时听到皇甫夜正在和什么人发脾气──

    “堂堂东岳皇都,居然让几个摩诃人在朕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伤了朕的人!你这个九城总督是怎么当的?”

    “微臣失职,请圣上治罪。”

    “据说今天晚上他们在东街市口还有集会,你带着人去,将他们全都抓起来,朕要一次办!”

    “圣上,请息怒。”她挣扎着爬起来,“摩诃人的集会未必有什么大恶,如果抓起他们,反而可能引起更大的暴动。”

    “你起来做什么?”皇甫夜将她重新按倒,伸手摸着她的额头,“额头怎么这么凉?”

    他火热的手掌印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让她浑身轻颤。

    “怎么了?”他捏住她的肩膀,“本来就这么单薄的身子骨,刚才还被那个该死的摩诃人欺负。给朕看看你的胳膊。”他不由分说就将她的袖子卷起,在她纤瘦雪白的胳膊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黑紫的指印。

    皇甫夜的眉心凝成几道深深的盂。“让太医院的人拿紫金活血膏来。倾故,我看那摩诃人还抓住你的腰,你把衣服拽起来我看看,那里伤到没有?”

    顾青彤惊惶失措地说:“没事没事,我的腰上不疼。圣上,微臣刚才说的话请您三思。我听那两个摩诃人对话,似乎他们有一个头目。您可以派人找到那个人问清楚,好过这样全族连坐似的制裁。您刚刚登基,要树立一个仁君形象是当务之急,不要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坏了大事。”

    皇甫夜的眉峰还是不能展开,“朕最恨他们居然在朕的眼皮底下伤人,你居然还替他们说话?”

    “微臣也从不会饶过欺负微臣的人,但是这不是私事,而是国事,微臣必须将私人恩怨暂且放到一边。”

    皇甫夜眯着眼睛瞅她,“倾故,你是帝王身边一颗很清澈的心,难得有你这样的人为朕这样细心谋划,好,朕就暂且放过摩诃族一次,照你的意思,擒贼先擒王。李大人,童大人的话你是听到了,朕暂时留着你的乌纱帽在这里,如果你能抓到摩诃族的那个头领,就算是你将功补过,否则,朕还有后话等你。”

    九城提督连忙谢恩走了。

    太监捧着药盘走进来,低声禀报,“苏贵人那里还等在圣上。”

    顾青彤低垂着眼,伸手去拿药盘上的药膏,却被皇甫夜抢先一步将药膏拿到手里,他不悦的声音竟让她躁动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下来。

    “她在催朕吗?告诉她,朕今天晚上有事,让她不要等了。”

    虽然违心,顾青彤还是张口说:“圣上要是还有政务就请先忙去吧,微臣可以自己上药。”

    “你那只手臂受了伤,一手上药不方便,朕来吧。外面的事情有李大人去办,朕暂时不管了。”

    他将一块药膏涂抹在她手臂上青紫的盂处,那清凉的感觉立刻沁入肌肤。

    “那,圣上不如去陪陪苏贵人,她刚承君恩,独守空闺的滋味一定很难熬。”

    “朕后宫的事情要你来管吗?”皇甫夜的声音陡然一沉,像是动了怒。

    顾青彤只好闭上嘴,默默地接受他为她上药。

    过了片刻,他又柔声问道:“是不是朕话说重了,气到你了?”

    “微臣怎敢和圣上生气?”

    皇甫夜却噗哧一笑,“真是孩子脾气,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在生气。”

    “微臣没有……”她想为自己辩白,一抬眼对视上他漆黑的眼,那眼中复杂的情绪让她心悸。

    “以你之才,放你在朕的身边也许太屈就你了。若不是舍不得,朕应该放你到外面去做个封疆大吏。”

    “微臣没有雄心壮志。”她急忙推拒。

    “暂时就是你想去,朕也不会让你去的。”他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这安抚的动作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说你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位老奴,是不是平时吃得不好,所以身子这么单薄?刚才朕抱起你的感觉就像抱着一朵花,比苏贵人还要轻一些。”

    皇甫夜的无心闲聊让顾青彤心跳加速,强笑道:“我的身子就是这样,自小单薄,生过几场大病,一直也胖不起来。”

    “以后朕的御膳也给你准备一份,就住在宫里吧,起居和朕一起。”

    “这……如何使得?微臣毕竟是外臣,皇上的起居就是您的妻子都不能和您相同。”

    “又在和朕虚情假意的客气了。”皇甫夜取笑道:“还怕朕的卧龙宫住不下你吗?这样你也省了早晚跑来跑去的麻烦。有时候朕批阅奏折忙到很晚,如果想找你说话,还要叫人开宫门去找你。就这样定了,西殿的房间暂时给你住,你有什么东西要从家里拿的,朕派人去给你取。”

    “家中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几套换洗的衣物。”她思虑着,生怕自己露出马脚。

    “衣服就不用了,庆毓坊的人刚刚到京,就让他们给你做些新衣,一年四季的都做出来。他们的做工还是不错的。”

    “微臣岂不是要欠圣上很多银子?四品官一年的俸禄才不过一百两银子,庆毓坊一件成衣几乎就要花掉微臣半年的俸禄了。一年四季的衣服做下来,微臣真的是卖身帝王家至少二十年。”

    她似慨叹似抱怨的玩笑话让皇甫夜又笑了,“你以为你只是卖身二十年吗?这辈子你都要卖给朕了。”

    许君一生,执手偕老。

    不知怎的,顾青彤忽然想到这八个字,脸颊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

    “脸又红了?不是发烧了吧?”皇甫夜低头审视,一手托住她的脸颊,“看来还要让太医院的人给你把把脉。”

    “不必,只是这宫里有些热。”她这才顾得上打量自己的所在。这里应该是卧龙宫的中心殿,四周柱上都雕刻着精美的盘龙,而她身下的床铺居然都是黄缎床单,床头还雕刻着两条双足相抵,面面相对的龙。

    原来她竟然躺在龙床上。

    她赶快翻身下了床。

    “怎么又下来了?再躺会儿。”皇甫夜本来坐在一张桌案旁写着什么,见她下了床,又来劝阻。

    “龙床不是微臣这样的人能睡的,再多躺一会儿,微臣就要折寿了。”

    “你总喜欢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自己。”皇甫夜笑笑,没有再继续阻拦,“当年先祖潘皇后也睡过这里,朕看她妥妥当当活到七十岁,也好得很。”

    “潘皇后毕竟是皇后,皇后者,鸾凤也。天子龙身,只有凤凰可以比翼,微臣哪里比得上?”

    “凤凰也未必能比得上龙,不过朕的确不会让皇后睡在这里。”

    顾青彤思忖一阵,大胆问道:“圣上似乎对女人总是有无穷的轻视与不信任?请恕微臣大胆问一句,是她们曾经得罪圣上了吗?”

    “这个问题算不上大胆,不过你又是在企图揣测朕心了。”皇甫夜放下笔,静静地想了想后才答道:“不要以为朕是在仇视女人,所以才轻视她们。朕说过,她们在朕的眼里是玩物,是朕疲倦后可以为朕带来放松和愉悦的床伴,仅此而已。所以不要胡乱猜测朕是不是被什么女人骗了,然后愤世嫉俗?不,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可以骗到朕。”

    附和着他自信的笑容,顾青彤也想笑笑,但是他后面的话又让她笑不出来了。

    “朕不会原谅骗朕的人,如果哪个女人真的愚蠢到要骗朕,朕也绝不会让她有安宁日子过,而且会让她一辈子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即使那女子曾经让圣上……得到满足?”

    皇甫夜看着她明显泛红的脸,邪邪地笑了,“你今年多大?”

    “十……十八。怎么?”

    “有过女人吗?”

    顾青彤觉得嘴唇干涩,费劲地撒谎,“还没有。”

    “所以你不能明白,女人在床上都是差不多的,朕虽然可以在她们的身体上得到些享受,但是并不会为了她们放弃自己的原则。”

    “连苏贵人……都包括在内吗?”她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身为女人的自己伤感,或是说点什么挽回些面子。

    皇甫夜已经淡淡点头,“包括任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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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彤知道自己已经走入一个危险的境地了。从皇甫夜那里探得他的心声越多,她就知道自己距离危险越近一分。但是她就像是开弓上搭好的箭,没有回头之路。

    次日,九城总督果然在摩诃人的集会地抓到他们的头目,一个同样高壮,皮肤黝黑的摩诃人,说着一口口音更浓重的东岳官话,即使被抓进皇宫,站在东岳国主面前,依然是满脸的桀骜不驯。

    “我犯了什么罪?难道东岳国不允许我们外族人做生意吗?”他大声质问,声如洪钟。

    “正当的生意人,我东岳从来都是大开城门以示欢迎,但是违法乱纪,作奸犯科的,我东岳就绝不会对他留情。”皇甫夜锐利的眸子含着冰凝注在那摩诃头领的身上,“你既然是他们的头儿,应该知道昨天在东岳的街上,你的族人做了什么。”

    摩诃头领五官堆紧,一连串的摩诃话忽然脱口而出。

    “不要在朕的面前故弄玄虚的说朕听不懂的语言。”皇甫夜无心和他啰唆,看向身侧的顾青彤,“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手下人昨天犯了点事,这也不是他所想要,他已经教训了那几个手下,下令他们回摩诃去了。圣上不应该为了他们两个人就捉捕了全东岳的摩诃人,他不服气。”

    摩诃头领怔怔地看着顾青彤,忽然用摩诃语问她,“你这个丫头是谁?他的嫔妃吗?为什么会懂我们摩诃的语言?”

    顾青彤脸色大变,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眼就识破自己的性别。转念一想,她又很快想明白了,摩诃人的身材都比东岳人高大魁梧,在摩诃人眼里,她这样清瘦的身材,过于俊秀的容貌,又无男性特征的喉结,在在都暴露了她的真实性别。只不过在东岳国像她这样文弱清瘦的少年男子有很多,所以才很容易的蒙混过去。

    好在殿内懂得摩诃语的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故作镇定的用摩诃语回答,一我是他的通译官。我有位亲人是摩诃族人,所以我懂得一些摩诃语。”

    这位高大的摩诃人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像是因为听到她说她有位亲人是摩诃人,而把她也当作自己的亲人似的。

    但是皇甫夜困惑地看着两人交流,见顾青彤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让那摩诃人喜笑颜开,心中一阵难言的不悦强烈的翻涌上来,立刻打断他们的话。

    “既然如此,朕就给你摩诃族一个面子。你必须和朕约法三章,严管你手下的族人,不许他们再做违法乱纪之事。如果他们安分守己,朕不会在乎你在东岳赚走多少钱,否则,朕就会驱逐所有在东岳的摩诃人,而且永不许你们踏入东岳的土地一步。”

    摩诃头领看了眼皇甫夜,又对顾青彤说了一句,“这个皇帝脾气很臭,我们摩诃人不喜欢听人摆布,但是既然你和我们摩诃族有亲,你告诉他,我也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顾青彤莞尔一笑,没有立刻将他的原话翻译给皇甫夜听。

    等摩诃头领被带下去之后,皇甫夜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和他刚才叽哩咕噜的说些什么故意让朕听不懂的话?”

    “他问微臣为何懂得摩诃语,微臣便据实回答。”

    “仅此而已?”

    “还有,他说他们摩诃人本来是不听外人摆布的,但是既然微臣和摩诃有亲,他愿意遵从圣上旨意。”她将对方的话婉转转述,却依然引得皇甫夜满脸不悦。

    “怎么?他还不服气了?都是你为他们求情,否则朕才不会让他这样耀武扬威。”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以后不要冲着那种人笑起来没完,朕没有让你向他示好的意思。”

    “微臣没有。”她辩白了句。哪有笑起来没完?她又不是个只会傻笑的傻瓜,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而已。

    “难道朕是瞎子,看不到你刚才对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笑吗?”

    低下头,她低声嘀咕了句。

    皇甫夜沉声道:“说什么?不要又故意瞒着朕。”

    “微臣说……圣上是无理取闹。”

    这话真的说重了,她似乎都可以听到身后的皇甫夜骤然屏佐吸,然后沉重的脚步声从宝座上踏着缓慢的节奏走下,停在她的身旁。

    “你说朕无理取闹?”他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朕是不是有点太宠你了?”

    “微臣知罪。”因为肩头上以及他声音带来的压力让她很不自在,站起身,她平静的面对他的质问。

    “朕看不出你认罪的诚意。”大手忽然攫住她的下颔,将她深埋的脸颊抬起,逼她对视他目光灼灼的眼,“童倾故,你的胆子应该比你表现的大得多,所以,朕到底怎么无理取闹,你倒说说看。”

    “圣上,微臣已经认罪了。”不想再和他对上,她姿态更低,而且,皇甫夜逼得如此近,近到她感觉彼此的呼吸都可以被对方感觉到。她忽然有种很强的不安,似乎会被他看穿什么。

    “怎么?怕了朕了?”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这可不该是你本来的面目啊。童倾故,不要让朕小瞧了你。”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又开始干涩的唇角,“圣上,微臣……”

    忽然间,她的唇角被一种压力压住,原来是他的拇指按在那里。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忽然荡漾出深邃的潭水,那暧昧不清的情绪,张扬且清晰地暴露于他的眼底。

    老天,他真的察觉到什么吗?为何她感觉呼吸困难,连自己的心似乎都被他用眼睛定固在身体内,不会跳动了似的。

    他眸子仿佛更加深邃,忽然低喃道:“还好你是个男人,否则朕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嘴巴不受控制地问:“圣上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朕不喜欢女人太聪明,那会让朕很不舒服,但是……”

    “什么?”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你真的让朕很惶惑,”他的手指就按在她的唇角不动,然而那里的热度似乎越来越高,“即使是女人,都没有像你这样,让朕生出这么多愿意亲近的感觉。童倾故,上天把你带到朕的身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微臣帮助圣上。”

    “仅仅于此吗?为什么朕觉得好像不是?”皇甫夜凝着眉,望着她白皙柔嫩的面庞,和他拇指边那一点嫣红润泽的唇瓣,他必须强烈克制自己,才不让他的那份“亲近之情”演变成跨越常情的“肌肤之亲”。毕竟童倾故是个男人,而他又怎么可能去吻一个男人的嘴?

    “圣上,几位贵人到了。”

    太监的声音将他们的神智拉回,顾青彤迅速退后一步,挣脱了他手指的禁锢,但是她不确定殿外走进的那几个人是否看到了他们刚才的动作。

    皇甫夜露出笑容,“既然要庆毓坊给你做衣服,所以就一并给她们做了。庆毓坊的人呢?让他们来量尺寸吧。”

    许娉婷笑盈盈地说:“臣妾早听说庆毓坊的衣服好,但是我爹从不许我穿那些衣服,说浪费银子。”

    “在朕这里,朕当然要让你们穿最美的衣服。”皇甫夜毫不避嫌地搂了搂许娉婷的腰肢,让她受宠若惊地绽开笑颜,一直笑个不停。

    张月薇静静地走到顾青彤面前,深深地望着她,那眼神让顾青彤非常不安。“听说童大人昨夜受伤了?现在如何?”

    “已经没事了,多谢贵人为微臣操心。”她欠身致谢。

    “童大人是国家栋梁,圣上非常倚重您,本宫以后也许也有求于大人的时候,到时候还请大人多关照。”

    “娘娘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

    张月薇的目光闪烁,“童大人让本宫一直觉得很面熟,不知道童大人是否有姊妹?”

    顾青彤心头猛跳了几下,但她还是抬起头,迎视着张月薇的目光,微微一笑,“微臣孑然一身,大概娘娘记错了。”

    “是吗?也许吧。”张月薇侧目看着正依偎在皇甫夜身边低声轻语的苏秀雅,忽然转移了话题,“苏贵人实在是人间绝色,身为女子,大概再也无人能在容貌上超过苏贵人了。”

    顾青彤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说这些。

    “做臣子和做帝妃大概都一样,若想得到帝王的垂青,便要另辟蹊径,对不对?”

    张月薇好似了然的询问眼神让顾青彤陡然紧张起来。

    她不该低估张月薇。这是一个在京中颇有才名的女子,也许徒有美貌的苏秀雅和个性直率的许娉婷都是头脑简单之辈,但是张月薇却与她们完全不同。

    莫非被她认出了自己?但是她却选择了暂时的沉默?

    顾青彤沉吟片刻,也微笑道:“娘娘是聪颖之人,微臣比不上娘娘万一。”

    “大人不要太自谦,也许日后大人会让我们每个人都刮目相看。”张月薇放下这句话便走过她身边,去和许娉婷聊天了。

    不久庆毓坊的裁缝来为每个人量尺寸,顾青彤心中有所顾虑,担心被那裁缝发现自己包在厚厚冬装下的真实身材,于是不等那裁缝出手,她就随口报出自己的衣服尺寸,婉拒了裁缝的丈量。

    裁缝不明就里,笑道:“童大人还是让小的量一下比较好,毕竟是做一年四季都穿的衣服,童大人又是圣上的重臣,万一做出来的衣服尺寸不合,圣上怪罪下来,小人可是担待不起。”

    皇甫夜在那边看着苏秀雅选料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便插话道:“倾故,脱了你的大衣吧,庆毓坊的人只要看看你的身材就能掐算出你的尺寸,你还怕他们呵你的痒吗?”

    “微臣……不习惯被人打量身材,或者近身碰触,自小如此,大概是个怪癖。”她搪塞着。

    皇甫夜走过来,往地上的丝绸上掠看一圈,用脚尖踢了踢一匹湖蓝色的缎子。“给童大人就用这个色系,他不适合太张扬的颜色。衣服也不必做得太贴身,他比女人还怕羞。”

    这是句戏谑的玩笑,但顾青彤明显感觉到不远处的张月薇又在用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向她投注。

    “圣上,臣妾选紫色好不好?”苏秀雅在那边娇娇柔柔地唤着皇甫夜。

    他回头看了一眼,“随你,娉婷就鸯色的,像她那飞扬跋扈的性子。至于月薇,月白色合适她。”

    张月薇淡淡一笑,“圣上有些偏私啊。”

    “哦?朕哪里偏私了?”他不解道。

    “圣上为童大人选了蓝色,而蓝色不是圣上最偏爱的颜色吗?”

    张月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皇甫夜怔了怔,随即笑道:“你的心思真会转,这都能扯到一块去?月薇今天在你的拜月宫等着朕,朕要给你好好讲讲穿衣用色之道,你就会明白朕其实并不偏私任何人了。”

    即使张月薇向来温婉沉静,听到皇甫夜暗示今晚将要临幸她也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只是她顾忌到好友许娉婷的心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顾青彤看到许娉婷刚才还开心的笑容立刻又黯淡下去,而她自己的心情也好像和许娉婷的笑容一起,一层层,黯淡无色。

    不想让他去抱其他的女子,原来她的心也变得如此的狭隘自私,原来她并不如她想像的那样大度。

    最可怕的是,原来她并不如自己坚信的那样无情,只为了谋得后位而接近他。她想要的,竟然是这么的多,这么的沉重。但是,她却越来越没有把握可以称心如意的得到这一切,因为她的心已经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这一夜傍晚时分忽然下起蒙蒙细雨,顾青彤在细雨中悄然出了宫,回到东市街的那个掩身之处。这是她要母亲临时租的一个小院子,在这里照看的就是她那位摩诃族的老家仆。

    当年这位家仆因为年纪太大而离开卫家,但是一直住在京城没有远走,一生都没有嫁人的她膝下无儿无女,顾青彤就如同她的半个女儿一样,所以当顾青彤决定在外面藏身,并找人帮她掩饰身份时,这位家仆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今夜,她回到这里,摩诃老妇人有点惊讶地问:“小姐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您要一直住在皇宫里?”

    “今夜我想回来睡。”她淡淡地说:“帮我煮点粥吧,我很想喝您做的青菜白玉粥。”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堆得更深,“这么多年了,小姐还是那么爱喝这道粥吗?好,我这就去给您做。只是小姐可不要不开心了。”

    “什么?”她有点怔愣。

    “从小到大啊,小姐只要心情不好就想喝这道粥。”老妇人念叨着去了厨房。

    顾青彤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她没有好好掩饰住自己黯然的神情,连老嬷嬷这么昏花的眼睛都看出了她的心情。

    这道青菜白玉粥做法其实非常简单,只是用一些油菜和一点豆腐,连同大米熬煮,味道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正如老妇人所言,每次心情不好时,顾青彤就会想起这道粥,好像只要肚子里填饱这些粥,人就懒懒的,不愿意再动脑子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她刚把粥碗端起来就口,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会来敲咱们家的门?”老妇人不解地看着顾青彤,“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也许是娘来。”

    “但夫人敲门是有暗号的。”老妇人的警惕性更局,“该不会是你外公那边的人吧?”

    顾青彤也紧张起来,“那就不要开门。”

    “可是外面的人一直在敲,如果不开门,只怕他们要闯进来。”

    顾青彤叹口气,“算了,是祸躲不过,你开门好了。无论是谁要带我走,都要等我把这碗粥喝完。”

    她坐下来,看着老妇人去开门,手上舀起一勺热粥,在唇边吹了吹,然后慢慢喝下。即使外面的天塌了,她也要喝完这碗粥。

    有人走了进来,老妇人笑咪咪地大声说:“小……少爷,是你的客人。”

    她不解地抬起头,想不通自己会有什么客人来访。

    “好啊,倾故躲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喝粥,让朕冒雨来找你。”

    这熟悉的声音简直让顾青彤不由得大吃一惊,她怔怔地看着那从外面走进,挟着一身风雨的男子脱下斗篷,笑盈盈的看着她。

    “朕猜你在这里,果然没有猜错。”

    “圣上怎么……”

    “朕怎么会来找你?先不说这个,嗯,这粥的味道好香,朕也要喝一碗。还有吗?”

    “还有,老奴去盛。”老妇人很懂眼色的出屋去盛了一碗粥来,“家里的碗破,圣上只能将就着用了。”

    “出宫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皇甫夜喝了一大口,“和宫里粥的味道不一样,你就是为了偷喝这粥才溜出来的吧?”

    “唔……是有点想念了。可是圣上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顾青彤还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缓过神来。现在他不是应该在拜月宫?

    “半夜三更,突然想问问你关于摩诃族的事情,于是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你居然不在卧龙宫,问了宫门守卫,说你出宫了。倾故,你真是好大胆子,出宫也不和朕说一声。”

    “微臣以为圣上今晚会很忙。”

    她一语双关,惹得他大笑起来,“是啊,朕丢下张贵人,是不是又要让你说朕薄情了?不过张贵人看起来虽然懂事,但是一听说朕要找你,非要让朕等到明天早上。朕才不要听她的话,想来想去,你只可能逃到这里,干脆亲自来抓你了。”

    那一瞬间,她心中涌动的情愫里肯定有感动,也有几分得意,于是她所有的愁云都从脸上散开,“圣上喝不惯这种粥的,这粥是穷人喝的,您要是喝不惯可千万不要勉强。”

    “可朕看你刚才喝得挺开心的样子,难道你那碗放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从她的碗里舀起一勺,放在嘴里尝了尝,“一样啊。那就是喝粥的心情不同,所以喝出的味道不同。”

    “是的。”她点点头,为他刚才的动作动容。贵为天子,皇甫夜每次吃的都是御膳房精挑细选的食材所做的料理,自己用的饭碗也绝不会与人分享,更不会从别人碗里取用食物。这不仅是为了干净,也是为了安全,防止被人下毒。

    而今他在她面前全然放下戒备,犹如家人一般亲匿,除了感动,她心中又多了一份不安。

    “圣上想知道摩诃族的什么事情?”

    “朕想那些摩诃族身大力足,为什么只是在东岳杂耍卖艺、做小买卖?难道他们自己不能强国强族吗?”

    “摩诃族是游牧民族,没有自己的土地,所以从来都是这样走到哪里就随便赚点钱吃住,然后继续走下去。”

    “如果朕把他们留住呢?”

    顾青彤眨眨眼,“圣上想把他们纳为己用?”

    “是啊,如果把他们组成一支军队,说不定会所向无敌。”

    “是个好想法。”她思忖着,“不过圣上不要想一开始就让他们为您卖命,他们是不愿意随意被人摆弄使唤的。不如圣上颁布旨令,在东岳境内开辟一块摩诃族的专属地。给他们一块家园,教他们耕作生活,让他们慢慢融入东岳,成为东岳真正的一员,渐渐的,他们就会以东岳的荣辱为自己的荣辱,您说什么,他们就都会照做了。”

    皇甫夜高兴地拍起手来,“真是好点子,朕就知道找你商量准没错。”他一时忘形,手掌扫过桌面,不小心打翻了粥碗。

    顾青彤惊呼着急忙上前帮他掸拂,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别又烫到你的手。你放心,朕穿得厚,没有烫到,只是这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老妇人忙走过来说:“圣上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圣上宽衣,让老奴为圣上清洗一下,只是家中没有适合圣上穿的衣服。”

    皇甫夜大方地将外袍脱下,笑道:“是啊,你家少爷这么单薄瘦小的身材,他的衣服我肯定是穿不上的。”

    “外面有人跟随圣上一起来吧?微臣叫他们回宫去为圣上取一件衣服来。”她要向外走,被皇甫夜又抓了回来。

    “外面雨都下大了,你就这样出去啊。”

    他用的力气太大,而她又没有防备,一不小心就跌进他怀里。蓦然间,两人都愣住了。

    “朕不是第一次抱你了。”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从她的耳后飘过,“每次一抱你,朕的心跳似乎都不一样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圣上……没有和男子这样亲近过,是不大习惯吧?”顾青彤费力地解释着。这感觉很像白日在卧龙宫时,但比那一刻更让她惶乱不安。她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皇甫夜的手指不知何时扣住她的腰。

    “只是这样吗?但是朕不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除了你,朕没有想过会抱其他的男子。童倾故,这辈子也许朕真的要把你锁在身边了。”

    这一句话像圣旨,又像是誓言,让她轻颤着,手指一阵冰凉。

    “只要圣上不嫌弃,微臣……当然愿意一生追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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