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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知宜有些疑惑地看他,梁徽的眼神少见地诚恳与偏执,甚至是……哀求,使他不得不郑重思考。

    他当然不怨梁徽,这是真的,若是梁徽因私情置江山百姓于不顾他反倒觉得遇上了庸愚之君,会让他看不起。

    祝知宜想了想,说:“那在臣回答皇上之前,皇上先回答臣的问题。”

    “你问。”

    祝知宜目光清明地望着他:“在城门前,臣看到皇上几乎是在钟延说完话就即刻招了影卫。”

    梁徽也很坦诚:“是。”

    “皇上问了什么?”

    梁徽知道他知道了,自嘲一笑,祝知宜啊祝知宜,多么体察入微的一个人,一双清明眼,七巧玲珑心,梁徽往日的百般算计巧言辞令都通通散了个干净,坦诚地说出颇为伤人的事实:“问他们从内城到峻岷峰的最短脚程。”

    祝知宜点点头,至少这一次梁徽没有对他说谎。

    那他也没有对梁徽撒谎,他对梁徽真的没有一丝怨恨,或许……他只是感到有点惊讶——或许连梁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出于本能反应地做好了选择——即便最后也确实是这个结果。

    从那时起他就己经在为祝知宜找脱身的退路了——峻岷峰山峦叠嶂,是唯一的突破口。

    也就是说,从钟延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他便已经下意识做好了决定。

    祝知宜震惊于梁徽那种脱胎于血骨和本性中的果决取舍、趋利避害,也感到佩服和欣慰,或许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失落,他必须承认,如果梁徽非要那么较真地问他的话。

    他以为,梁徽至少会迟疑那么一下,虽然他们都明白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祝知宜觉得换做是他,或许在有人拿梁徽威胁他的时候,他已经做不到那么当机立断的警醒和反应。

    梁徽反应得……太快了。

    而祝知宜又太观察入微了。

    但此些种种也不过是祝知宜的稍许好奇和讶异,不至于埋怨,更谈不上什么怨恨,祝知宜很少会埋怨怨恨什么,不怨天不尤人是他的本性。

    何况,这本就是他想做的、他应该做的。

    祝门家学自小教育祝知宜立心立命开万世太平,他自小到大兢兢业业,一刻不敢负先辈所望,存圣心、立仁德,为官为后,都不敢有一丝懈怠,这种事关江山社稷黎民苍生的关头,他更不可能当贪生怕死的逃兵。

    那种与生俱来和自小耳濡目染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告诉他,这就是他的本职和义务,去当人质就是他应该做的,当仁不让舍他其谁,理应如此。

    他不欲深究这些,很多事情都经不起深究,祝知宜努力跟自己说不用太在乎这些,人之常情。

    可况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在家国动乱、苍生浮乱面前,任何个人那些细微朦胧的情绪感受都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被梁徽问得太深、太真,他也把自己心中那点无足轻重的好奇和疑惑一并敞开问了罢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

    第67章 我们里应外合

    且凭他对梁徽的了解,梁徽已经很“手下留情”了,如果梁徽想,其实有一百个说辞可以骗他,骗得他更心甘情愿、骗得他更死心塌,他完全可以等着自己“请缨”,虽然他主动请缨也不是因为这个。

    但是如果这样,梁徽便可以连祝知宜那份感激和人情都赚尽,还算令人欣慰的是,对方没有把这最后一点情感都全盘算计。

    不过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些在风雪呼啸动荡不安的战乱里都不重要了。

    因为祝知宜明白,正是因为梁徽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杀伐绝情和果断机敏狠舍可以让他从冷宫弃子成为今日的九五之尊,或许还会是明日的九州霸主。

    祝知宜“圣人”当惯了,他甚至会为自己这点微乎其微的“多想”、“在意”感到矫情和羞愧,不该这样的,这是不对的。

    他刻意模糊、亲手抹平这显得有些难堪的失望和低落。

    却不知道那根伤人的刺其实在城门关外就种下了,蛰伏在心底最柔软那一块肉上,生根发芽,等时移事迁再回头去望,它早已疯长成根深蒂固、难以逾越的心魔。

    而此刻,他说服了自己,也说服梁徽。

    “那臣没有问题了。”祝知宜看着他漂亮的野心勃勃的眼睛,“皇上,遵从你的内心,那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诚恳地说:“臣绝不会怨恨皇上,并且由衷为皇上的果断感到欣慰,皇上肯这般大局为重、杀伐决断,来日一定得偿所愿。”

    祝知宜是在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启程的,钟延不许带人入城关,梁徽派一支精锐影卫护送他,并再一次与他核对入关之后的对策——对于这一场人质交换,无论是钟延还是梁徽祝知宜都心知肚明。

    谁都不可能真的像承诺中那样做,彼此都不过是在赌一个时间差罢了。

    梁徽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拐走祝知宜远走高飞并且永不派兵追击,钟延也不可能在接到祝知宜之后就真的放弃那根作为最后救命符的火线。

    他们赌的是兵荒马乱里那点微乎其微玄而又玄的天时地利——梁徽要在钟延劫持祝知宜出境之前把城关内所有的火筒暗器排查拆除。

    钟延赌的是他能在梁徽在做完这一切之前离开大梁,并且去到一个梁徽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带着祝知宜。

    祝知宜只是一个倒计时的沙漏,赛跑从他入关那一刻开始。

    城关内的境况情形他们一无所知,对方会带多少人、有没有密道、打算去往哪个方向、是否已经同异国接洽……甚至祝知宜的内力和剑法与钟延不是一个量级,只能见机行事以智取巧。

    “影九会带着‘飞燕’一直守在城关,你一发暗号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入关找你。”

    “若是对方挟持你出境,不必与他硬碰硬,跟他走,同他周旋就好,我会第一时间追上你。”

    梁徽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依旧是冷静镇定有条不紊的。

    狼崽拼命地嗅祝知宜,仿佛是怕自己记不住他的味道到时候找不到他。

    祝知宜也像每一次接受任务离别时一一应下,平静温和,临危不惧。

    只是看着梁徽阴郁的眉眼,祝知宜不知道自己最后还能为对方做些什么,他想了想,抬起双手扶住梁徽的肩膀。

    祝知宜鲜少在人前主动和别人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因而显得颇为生疏。

    梁徽僵了一下。

    “梁君庭,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是主帅,你现在这样,让底下的将士怎么想?”

    梁徽迅速敛了神色,祝知宜道:“臣很信任皇上,皇上是不是也该对臣多一些信心。”

    梁徽眯起眼,祝知宜的眼睛明明那么清澈纯粹,却仿佛会蛊人似的:“臣希望做皇上最猛锐的弓箭,因为臣知道,皇上永远是臣最强大的后盾。”

    “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攻城好不好?”祝知宜朝他伸出手。

    梁徽松开拳头,把手放上去,祝知宜欣慰地弯了下唇:“臣在城里等皇上。”

    梁徽面无表情,握他的手,很紧很紧:“我一定第一时间攻城,用最短的时间的找到你。”

    祝知宜笑笑:“好,臣等着。”

    月凉如水,战地寒霜,一路人马潜夜入城。

    祝知宜认出了他身边的将士是那日在姬宁身边的那个影卫,挑眉道:“你是皇上的人。”

    影卫顿了一下,不知道君后是如何看出来的,因为这支送行的队伍全都是姬宁手下的精锐,他想起平日里上头对他们“君后为重”的要求,如实回:“回君后,是。”

    祝知宜心道,果然没有人能逃脱梁徽的掌控,他对那影卫笑笑:“那你的将军怕是要生气了。”

    影卫抿唇沉默,显然也是颇为愁苦的模样。

    祝知宜弯了弯嘴角,心里竟然有些羡慕他。

    入城门前,祝知宜最后嘱附影卫:“保护好皇上,保护好姬将军。”

    “是。”

    祝知宜独自入城,黑夜的雪地中,大梁最骁勇善战的精锐列成一排注视着那个挺拔如竹墨衣飘扬的身影彻底融进夜雪之中。

    这个悲壮的背影他们久久不能忘记,从某种程度来说,正是从这个顶天立地的背影开始,开启了大梁接下来数十载的熙庆中兴。

    第68章 破城

    梁徽目送那抹挺拔清峻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那抹月白彻底隐入夜色不见才肯掉转马头。

    姬宁、石道安、隋寅都远远跟在后头,不敢言语。

    夜雪难行,梁徽偏要一路疾驰,疯魔般冲进风雪中,汗血马受了惊,梁徽被重重摔下来,滚至路边,影卫想要上前搀扶,被石道安止住。

    梁徽是在发泄,再憋下去人怕是要真的疯了。

    他眉宇阴沉,被摔了也不觉得疼,很快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命令:“举全军之力排查拆卸火筒,按照地形分配兵力,天亮之前完成。”

    军营亮起千帐灯,梁徽自己也和所有将士一起,一头扎进冰雪中。

    忽而,隋寅面色惊恐,飞奔来报:“皇上——山头那边的树桩被移动过位置!!前些天冰太厚给封住了,看不清下边,现在凿深了才发现,这样冷的天土竟然是松软的!这说明——”

    梁徽瞳孔一缩,这说明,城内或许有地宫,福王早就在密谋图反之前便留了地道作为后路。

    原来他们之前一直无法探测察觉火筒,是因为它们根本不是藏在土壤表层,而是存储在地宫仓。

    暗藏一座地宫,可见福王在先帝时就已经开始暗中蛰伏。

    隋寅急切高声催促:“恳请皇上速速传令君后回营!”

    他本就对梁徽派祝知宜去当人质心怀怨念,如今更是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面红赤目:“所有的地宫地道都一定会设置重重关卡,若是在陆上还有君后逃生的余地,但在封闭空间,几乎是一旦合上就形成固若金汤的完整闭路,永远无法以外力开启,他耗不到援军来的,皇上再不召回君后就晚了!”

    梁徽呼吸急促起来,心下涌来铺天盖地的慌乱与不安,脑中闪过无数妄念,去他的江山社稷,去他的皇权一统。

    石道安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喝住隋寅这鲁莽后生,惯来慈祥的脸极其严肃,额筋毕露字字泣血:“皇上三思!!开弓没有回头箭,敌军已经知道君后启程,此时贸然召回,无异于出尔反尔挑衅戏耍,君上不顾城中数万百姓也要顾及君后安危!”

    副将也忙阻止道:“皇上,按照行车脚程,君后此时已临入关,我军恐已……鞭长莫及,若是硬闯只怕一切部署功亏一篑。”

    梁徽垂眸看着冰雪,面无表情,一动未动。

    石道安摸不准他在想什么,生怕他一个冲动在这种关节眼上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直接拦在他前头,跪下,目光铮铮,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皇上!”

    “皇上还记得臣当初的话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无论选择了什么都要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皇上这般朝令夕改心血来潮只会害了君后。”

    梁徽脸色异常难看,石道安为彻底打消他的念头,不惜冒着大不敬之罪将话说得更难听:“君后是绝不愿临阵脱逃的,您想让君后作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逃兵么?你想让君后变成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么?您这样做就不怕君后恨您吗?”

    石道安顿了顿,语气沉重:“皇上,别让君后看不起你。”

    隋寅到底年轻,祝知宜是他心中的信仰,心头火起,顾不得昔日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同僚之情,口不择言:“去你娘的鞭长莫及、千古罪人,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伪君子不过是想牺牲君后一人换得自己安身无忧罢了!”

    他情急焦切,副将想把他拉住反倒被挥了一拳,两人竟就这般在皇帝面前扭打起来。

    姬宁看着这一团乱,又想起祝知宜决绝的身影,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梁徽面无表情看着麾下将帅扭打搏斗,拔出佩剑狠重地立在雪上,淡声问:“闹够了么?”

    两人终于停下来,只见他们的君王像以往每一次率领大军出征沙场那样镇定沉着,有条不紊地分工:“三军继续排查拆卸,加快进程,确保万无一失。”

    又朝另外几个副将命令:“天亮之前把地宫地道分布走势摸清楚,提前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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