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沉声吩咐道。

    张霖和骆无忧应声退下。

    -

    陆渊回到卧房。

    房中灯火微晃,松香淡然。

    他无声走入内室,透过屏风,依稀看见宋云凝躺在榻上,她怀里抱着衾被,但身子却缩成了一团,似乎是有些冷。

    陆渊迟疑了片刻,终究走了过去。

    他立在床榻边上,微微俯身,拉过宋云凝怀中的衾被,细细为她铺开。

    宋云凝似乎有所感知,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还是顺着他的力道,展开了手臂。

    青丝如瀑,铺了半张床,还有些调皮的发丝,拢到了她脸颊一侧。

    陆渊坐在床边,盯着宋云凝看了一会儿。

    漆黑的发,嫣红的唇,还有如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是浑然天成的美。

    她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皮肤吹弹可破,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陆渊第一次见她时,她被朱魁控住,从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往外挣扎,向他求救。

    那漆黑的诏狱之中,唯有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所在。

    离开诏狱之后,她又只身来到东厂,以两年侍奉为约,求他救出王博。

    陆渊本来也不愿内阁一党称心如意,便顺势应下了她。

    他早就知道,宋云凝来到自己身边,

    但今夜,他见夏知恩绑架宋云凝之时,杀意腾然而起。

    她那双眼睛那么好看,哪怕是曲意逢迎,讨他开心之时,也如小鹿一般灵动。

    但今夜,却蓄满了恐惧与惊惶,那眼中含泪,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让陆渊焦躁至极。

    若不是她挡在前面,他一定要杀了夏知恩。

    此刻,眼前的姑娘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划出两道漂亮的弧线,眼睛旁边,还搭着一绺秀发。

    陆渊下意识伸手,轻轻拨开她面上的发。

    宋云凝好像好像舒服了几分,眉眼舒展开来。

    陆渊见了,唇角也轻轻勾了勾。

    “汪汪!”

    雪团儿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突然对着陆渊吠了两声,陆渊还未来得及制止它,却见宋云凝秀眸惺忪地睁开了眼。

    宋云凝见陆渊坐在床榻边上,一只手还撑在自己耳边,有些惊讶。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陆渊连忙挪开了手,握拳咳嗽一声,道:“宋小姐霸占了咱家的床榻,睡得可好?”

    宋云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无辜:“不是掌印让我睡的么?”

    说罢,她便想坐起来。

    陆渊又道:“没让你起来。”

    宋云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到底让不让她睡?

    宋云凝侧目看向雪团儿,雪团儿见宋云凝醒来了,便高高兴兴地在床榻边蹦跶起来。

    陆渊无语地看着它……狗东西。

    宋云凝既然醒了,睡意便逐渐消退下去,索性坐了起来。

    陆渊看了宋云凝一眼,道:“过两日,咱家要去一趟江南。”

    宋云凝问:“掌印为何突然要下江南?是不是与夏知恩刺杀一事有关?”

    陆渊缓缓点了点头,道:“夏知恩也是温之慎的人,之前房书祝和孙鸿知联手构陷你舅父,温之慎应该也是知情的。”

    “他一面躲在背后,拿房书祝和孙鸿知做垫脚石,一面又安插人手埋伏在东厂,伺机动手。”

    “但他在江南的动作很不寻常,咱家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陆渊甚少与宋云凝这般认真说话,宋云凝看着他的眼睛,问:“掌印将如此重要之事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么?”

    陆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云凝,道:“宋小姐会么?”

    宋云凝一笑,道:“那可不一定……所以,安全起见,掌印最好带着我一起下江南。”

    陆渊挑眼看她,轻笑起来:“闹了半天,宋小姐是想同咱家下江南?你是担心夏知恩去而复返?”

    一提起夏知恩,宋云凝叹气,道:“掌印何必说出来?怪没意思的。”

    陆渊见宋云凝又恢复了平日的俏皮,唇角微扬,道:“带宋小姐下江南,对咱家有什么好处?”

    宋云凝笑得人畜无害,道:“我少时便生活在江南,对那一带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说不定还能帮上掌印的忙,况且,有我也会尽力照料掌印的膳食。”

    陆渊笑了下,道:“这般说来,日后咱家去哪儿,岂不是都得带上宋小姐了?”

    宋云凝道:“掌印乐意么?”

    陆渊凝视她一瞬:“宋小姐乐意么?”

    房中灯火闪烁,谁也没有回答,倒是雪团儿一脸兴奋地看着两人,小短腿来回踱步。

    -

    这一夜,宋云凝在床榻上睡了个好觉。

    而陆渊则躺在了外间的矮榻上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晨曦微亮,陆渊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来,回过头。

    隔着屏风,他看见宋云凝还在榻上睡着。

    她依旧将被子抱成一团,四肢仅着单衣,露在外面。

    陆渊沉默起身,走了过去。

    如昨晚一般,帮她拉开了衾被,轻轻铺开盖好。

    然后,陆渊便转身出去了。

    待门关好,宋云凝才微微睁眼。

    昨晚,他也是在给自己盖被子?

    -

    陆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之后,便出了明心斋。

    张霖和骆无忧已经在门口候了一会儿。

    骆无忧见到陆渊,神情有几分古怪,但一对上他的视线,却又立即低下头来。

    陆渊问:“青枫的伤势如何了?”

    骆无忧忙道:“已经好多了,小的已经同青枫说了下江南一事,青枫坚持要去。”

    陆渊点头,淡声道:“那便为他备一辆马车罢。”

    骆无忧:“是,掌印。”

    陆渊又道:“咱家先行入宫,若夏知恩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骆无忧和张霖目送陆渊离去。

    待他走得远了,陆渊才捅了桶张霖的胳膊,道:“那个……掌印和宋小姐……当真共处一室?”

    张霖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稀奇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骆无忧眼角微抽,那他和青枫下江南之时,岂不是错过了很多好戏!?

    -

    “共处一室?”

    青枫坐在榻上,手里端着药碗,一贯平静的脸上,是藏不住的讶异。

    骆无忧正襟危坐,一手撑着膝盖,道:“那还有假!又不是第一次了!”

    青枫眼皮跳了跳,道:“难怪,掌印明知宋小姐是内阁大学士的外甥女,还愿意让她留在身旁……”

    骆无忧笑道:“我就说,她一定不是普通的厨娘!”

    普通的厨娘哪有那么好看!?

    青枫瞧他一眼,立即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便道:“骆无忧,你若是不想眼珠子被挖,就老老实实地,别老盯着人家看。”

    骆无忧皱了皱眉,道:“你还说我,上次见到宋小姐,你不是也盯着看么?”

    青枫面色僵了僵,将空药碗扔给他,道:“我能一样吗?我心怀坦荡,看看怎么了?”

    骆无忧笑了:“你又怎知我不是心怀坦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好看的姑娘摆在面前,就是单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青枫:“……懒得同你说。”

    骆无忧见青枫不高兴了,便摸了摸鼻子,道:“不过,这么多年,掌印一向独来独往,如今多了个宋小姐,对他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枫抬起眼帘,瞧了骆无忧一样。

    他明白骆无忧是什么意思。

    陆渊上位以来,仇家有如过江之鲫,一直对东厂虎视眈眈。

    他一贯我行我素,不能有任何的缺点和软肋。

    这一次,陆渊为了救宋云凝,眼睁睁地看着夏知恩逃走了……那下一次呢?

    青枫默默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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