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扶月山附近,竟出现了百草枯死之相,山下大片大片的桃花树都成了死树。

    楚照流三人才靠近扶月山的范围,便被一群巡逻弟子发现了,惊喜不已:“褚师叔、楚师叔和谢前辈!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楚照流朝他摆摆手:“我们这一路都没碰到人,边走边说吧,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弟子忧心忡忡的:“大约在十日之前,各地都发生了异象,出现了异常的灵力漩涡,汲取周遭的灵力与生命力,甚至会将人卷进去,察觉不对后,代宗主亲自去探查了一番……”

    楚照流和谢酩同时心道:堕仙。

    谢酩眸光微敛:“继续。”

    小弟子连忙继续道:“代宗主探查了多个地方后,与魔门和妖族的领头人都见了一面,之后便暂时休战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这种事情让这些小弟子知道,的确徒增恐慌。

    但眼下的情形,恐怕也不得不让所有人知道了。

    楚照流心里感叹一声,摸摸小弟子的脑袋:“知道了,安心,天塌下来还有我们顶着。最近辛苦啦,你们也要小心。”

    小弟子晕乎乎地对上他温和的笑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嗫嚅着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是、是,多谢师叔关心,师叔也请万事小心!”

    谢酩不咸不淡地看了眼他。

    小弟子刚热血上头,下一刻就觉背后一阵无名阴风刮过,疑惑地左右看看,不小心触及到谢宗主凉凉的眼神,莫名打了个寒颤,行了一礼,赶紧退下了。

    三人踏进扶月山,顾君衣就察觉到了,不用他们去找,顾君衣就自己寻了过来。

    “大师兄!”一见褚问,顾君衣感动得差点当场跪下,“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来我真的撑不住了!”

    褚问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怎么了?”

    一时不慎,冰凉的玉扳指就被套上了拇指。

    顾君衣长长地舒了口气:“物归原主了。这什么破宗主,我承受不了了,天天和一群老头儿掰掰扯扯,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耐性,每次一听他们吵起来,只想抄起剑痛痛快快打一架。”

    褚问:“……”

    楚照流忍不住偷偷笑了。

    顾君衣敏锐地察觉到他偷笑,眉尖一竖:“笑什么,当宗主比跟堕仙打一架还累,不信你也当几天宗主试试。”

    楚照流哭笑不得:“你当这是街头小孩儿玩游戏呢,还轮流当。”

    褚问垂眸看着那枚由扶月仙尊亲自传到他手中,代表宗主之位的扳指,无声叹了口气:“二师弟,我已不再适合……”

    “大师兄,”顾君衣打断他的话,“这段日子,我在忍宗门和天道盟里那堆老头,他们也在忍我,并且忍得比我辛苦得多,因为他们打不过我。现在所有人都盼着你早日归位呢,谁能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

    褚问被说得一愣一愣。

    楚照流眼底含着薄薄笑意,抱着手偏偏头,凑到谢酩耳边:“谢宗主,你和宗门内那群老古董打交道时,也是这般头疼吗?”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畔,痒痒的。

    谢酩不动声色:“不会。”

    “哦?”

    “他们不敢。”

    楚照流想象了一下谢酩面无表情开宗门大会的画面,顿时乐不可支,活像被戳到了笑穴,趴在谢酩身上笑得停不下来。

    闲话说完了,顾君衣带着三人到了师兄弟几人常赏花的望风亭,没有急着问他们在极北之地的经历,先讲了讲眼下的情形。

    “适才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也碰到巡逻队,了解一些情况了。”

    见楚照流点头,顾君衣沉吟着道:“那些异常的灵力漩涡,是一种上古邪阵。”

    陆汀雪从顾君衣识海里出来,坐在他身边,看魂体的情况,比先前又凝实不少:“我在花涧门时,曾见雀心罗研究过那种古阵。”

    顾君衣笑了笑:“也多亏了阿雪,翻阅了许多上古卷轴后,我很快确定了那是什么阵法。”

    陆汀雪平淡颔首。

    “根据各地探查的消息,邪阵已遍布了中洲、西洲、离海各地,共有一百零八处。这种阵法吸食灵力与生命为养分,一旦阵成,整个人界恐怕就要成为死地,无人能独活……事出严重,魔门和妖族才很快和我们休了战。”

    魔门和妖族的目的都是想在中洲争地盘,但若是大阵成了,所有人都得玩完,争地盘也没意义了。

    所以在察觉不对后,都爽快休了战。

    凭借一己之力,想要毁灭一界确实太难,纵然是仙。

    堕仙这万年来,恐怕一直在布置这种阵法。

    楚照流眉心突突直跳:“阵法图纸呢?”

    顾君衣早有准备,从戒指里掏出递给他:“我去探查了十数处,可以确定,再过半月,就会大成,届时无人能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如何破阵,也有些眉目了。”

    楚照流接过图纸,就地钻研起来。

    褚问的脸色微沉:“就算研究出了大阵的破解之法,统共一百零八处,遍及天下各处,仅凭中洲修士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在阵成之前拆除的,必须与魔门和妖族联手。”

    但正魔两道、人族与妖族之间仇视已久,要三方齐心协力合作,恐怕并不简单。

    顾君衣脸色衰衰的,要死不活地摊在陆汀雪身上:“大师兄一语中的,魔门曾背信弃义,妖族又有血海深仇,我最近就是在和天道盟那群老不死的吵这个,没人相信魔门与妖族会真心与我们合作,妖族和魔门那边也迟迟没有表态,头疼得不行。”

    陆汀雪淡定地伸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妖族的问题比魔门大。”

    谢酩道:“恐怕不难。”

    众人的目光转到他身上。

    “玄影回妖族,”谢酩淡淡道,“应当就是为此事,他头脑简单,但知道轻重。”

    楚照流差点把这头蠢狼忘了:“对啊!大师兄身怀人妖两族之血,在此时站出来,反而更能信众。”

    褚问怔怔的:“当真?”

    “当真!”楚照流笑道,“至于天道盟的那些人,让谢宗主一起去,难道我们谢宗主还镇不住那些老顽固?”

    谢酩不轻不重地捏了他的手一把。

    顾君衣松了口气:“你们能及时赶回来,真是太好了。还有一件事,扶月山周遭虽然没有布下邪阵,但山上山下的花草树木尽皆枯死,也不知为何。”

    楚照流道:“因为这里是对堕仙最特殊的地方,传闻里的仙门,就在扶月山上空。”

    而且当年,无数餍族也是被浊气侵蚀,痛苦地死于此地。

    褚问凝眉道:“最近几日,加派人手先撤离扶月山附近城池的民众,将宗门内的典籍秘宝都收起来,除了几位掌事的长老,其余弟子也一并转移。”

    顾君衣连声应是,注意到褚问的神色,很有眼色地没有追问极北之地的事,将命令传下去后,笑笑道:“你们来之前,我已经与魔门那边的领头的约好了,后日在泠河会见,相商此事。既然大师兄来了,那也就没我的事了。”

    谢酩问:“魔门领头人是?”

    “原本是蚀月老鬼,不过那老鬼本来就不想参与这些争斗,我听说他和小师弟打了一架,负伤回到西洲,说三百年内不会再踏足中洲,顶上来的是个这百年来才声名鹊起的一个魔君,我交过手,实力也就那样。”

    楚照流一心两用,边听他们商量,边琢磨着破阵之法。

    陆汀雪也凑过来,跟他低声讨论起来。

    啾啾啥也看不懂,啾言啾语一阵,见楚照流不陪自己玩,就扑腾着翅膀跳下石桌,去玩白狼王留下来的分身小白狗。

    顿时又一阵啾飞狗跳。

    褚问望着望风亭中众人,一时有些恍惚。

    虽望风亭外,曾灼灼盛开的百花已经枯朽,远处的山尖之上,扶月仙尊也已不复。

    但在这一瞬间,即使周遭危机重重,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顾君衣精通上古之术,楚照流又是位阵法大家,陆汀雪则对这些邪门的玩意颇为精通,三人合力,本来就有些眉目了的破阵之法又明晰了不少。

    “还差一点,”顾君衣摩挲着下巴,“明日天道盟的人来,那位天下闻名的阵法大师也会来,他若是也参与破阵应该会更快。就是这老头脾气古怪得很,对世事并不关心,这次会来也很出乎意料。”

    楚照流懒懒地翘着腿,若有所思道:“哦,你说的是陆坤吧,这老头脾气确实很怪,明日我们拿着阵图去请教请教,他若是不答,我们就上麻袋。”

    顾君衣嘿嘿一笑:“小师弟,英雄所见略同啊。”

    褚问听着俩人的大声密谋,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后默默闭上嘴,没有反对。

    事急从权。

    “好了,你们从极北之地赶回来,披星戴月的,也劳累得很,今夜就好好休息吧,明日和天道盟的人扯皮完,就得赶去泠河了,还有的忙。”

    顾君衣抻了个懒腰:“我也回去歇着了,你们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可是一刻都没敢合过眼。”

    面对堕仙那样的对手,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顾君衣带着陆汀雪施施然走了,楚照流也揉揉酸涩的眼睛,起身道:“我和谢酩也先走一步,师兄,早点回去歇息,这连日来,你从未闭过眼。”

    褚问笑了笑,点点头:“好,你们去吧。”

    楚照流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了几句,和谢酩离开了望风亭。

    离开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着褚问孤零零的背影,又有些不忍。

    谢酩却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让师兄一个人待会儿吧。”

    从极北之地到这里,褚问虽有些低沉,但从未露出过其他神色,想来也是对着楚照流,不愿意让他担心。

    现在让他一个人静静,反而更好些。

    楚照流哦了一声,带着谢酩慢慢地从熟悉的山间小道上,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说起来,你也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谢酩:“倒也不是,不久前曾来过。”

    吱呀一声,两人轻轻推开了院门,走进了多日无人居住的院子,往日师兄弟几人,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院中还有一棵褚问亲手种的梅树,在扶月山上下都百木枯朽之时,这棵梅树竟还活着,并且还盛开着灼灼的红梅。

    楚照流看到院中的红梅,愣了一下,瞅他一眼,反应过来,好笑道:“幻境里的事怎么作得数。”

    谢酩握住他的手,冷峻的眉眼难得带有一分笑意:“不作数吗?”

    楚照流挣扎了片息,没有再迷失在美色中,故作严肃道:“不算!明媒正娶、昭告天下才符合我的身份。”

    “好。”谢酩的嗓音和缓,温醇如美酒,“待此间事了,我来扶月山下聘。”

    楚照流忍着笑为难他:“一般的聘礼我不答应。”

    谢酩沉吟了一下,伸手摘下一枝梅花,插入楚照流发间,俊眉微扬:“用它作聘如何?”

    “还不够。”楚照流嘴角翘了翘,“至少也得是离海的月亮。”

    上次楚照流就提到这个,但此月亮,似乎并非彼月亮,谢酩问了楚照流,楚照流却只是笑而不语。

    这次又提到,谢宗主难得露出了几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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