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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万没想到,平煜等人为了拖延时间,竟列出了“流沙阵”。

    他眼睛里渐渐透出一抹可怖的猩红,疾驰一段之后,眼前事物越发清晰可辨。

    等看清耸立于河床当中的高大神庙,心头顿时如遭重锤猛击,再也沉不住气,狠狠一勒缰绳,任由马儿惊得尥起前蹄,在原地打了个转,紧接着再次厉目盯向前方。

    古怪的是,哪怕离得最近的军士已与庙门有上百米距离。

    庙门口空空荡荡,根本未见平煜等人的踪影。

    剑拔弩张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再多想。

    他赤红着眼睛,对面露犹豫之色的几位将领喝道:“叛军就在眼前,尔等一味发怔做什么?还不摆开阵型,依照我的指示,从速攻下叛军。”

    听了此话,一众将士中,旁人也就罢了,几位老臣却面露犹疑之色。

    因为哪怕他们再昏聩无用,也多少知道些平煜等人的品行,心知这几人都是素有傲骨之人,大义当前,断没有里通外国、转而投靠坦布的道理。

    可惜的是,所有指令均需皇上敲板,给不给平煜等人辩驳的机会,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看着那座古庙,脸上一片漠然,眸底却仿佛有小簇火焰在跳跃。

    说来奇怪,他虽然明知道平煜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意识却仿佛被外力搅得成了一盘散沙,怎么也无法集中,于判断事物一事上,也失去了原来的底气。

    恍惚间,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他勉强振奋了几分,想也不想便道:“攻!”

    话一说完,背上一凉,又有些懊悔,忙要出口阻止,王令却已厉声喝道:“吾皇有令,即刻斩杀叛军,一个不留!”

    大军得令,正要分做三军,包抄对方,意图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切断对方阵营的“腹部”。

    谁知兵马还未动,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王令凝眸一看,就见古庙中忽然涌出来不少人,数目不少,约有数十人。

    每人手中持着火把,火焰熊熊燃烧,炽目得很。

    当下那人下了台阶后,一撩衣摆,对着这边跪下,遥遥朗声道:“臣等救驾来迟,累得皇上险些被潜伏在身边的鞑子所害,还望皇上莫要怪责。”

    正是平煜。

    少顷,荣屹和平焃也从庙中出来。

    一见皇上,荣屹忍不住怆然泪下,直挺挺跪下,大声道:“皇上,王令根本不是汉人,万望皇上明辨,莫再被一个狼子野心的鞑子所蒙蔽。”

    这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骇人相顾,王令的生平来历俱有所考,千真万确是汉人,怎么可能会是鞑子?

    然而明知荒唐,细思前因后果,心底压了许久的疑惑依然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

    王令心中狂跳,岂容平煜他们再胡说八道,不怀好意笑道:“叛贼现身,尔等还愣着做什么?为免他们伤及皇上,速搭弓,狙杀!”

    恰在此时,平煜身后的锦衣卫立即四散分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手中火把越发烧得旺起来,随时可将古庙点燃。

    王令如同被掐中了命脉,心中不由大恨,唯恐平煜由着性子将古庙焚毁,不得不喝止将士,阴着脸看着平煜。

    李攸在一旁含着讽意道:“庙中躺着何人,你心中肚明,想来你也不忍心庙中人的遗体被我等付之一炬。”

    他声音并不算大,离得又远,却不知何故,偏能一字一句送到众人耳中。

    李攸笑着接话道:“布日古德——不,应该说是布里牙特,吉日列大汗的最后一名嫡系后裔————亡国太子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些年你隐瞒身份,卧薪尝胆,蛰伏于京中,想必熬得分外辛苦,时日久了,难保不钻牛角尖,亏得你能隐忍,二十年后,竟真叫你成了事,跟坦布里应外合,来祸害我们大明江山……”

    众人听得这话,一片哗然。

    ……

    傅兰芽在古庙中听得一清二楚,旁的也就罢了,她纳闷的是,自从刚才在地殿中见到那所棺木,心口为何会时不时发闷。

    在平煜及陆子谦的辨认下,那棺木中的尸首正被证实是多年前那位著名的大汗,而在地殿中翻出的画像来看,王令极有可能便是大汗的后代。。

    可是她依然有些费解,为何离棺木越近,胸口那种不适的感觉就会再强烈几分。

    第139章

    “荒谬至极!”

    王令死死盯着神庙门前的平煜, 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俄而,转过头,坦荡荡对皇上道:“皇上,臣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 心无旁骛、矢忠不二,臣是什么样的人, 皇上再清楚不过……平煜和荣屹为了拖延时间, 竟丧心病狂编出这等拙劣的谎言, 当真可笑至极。皇上切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骗, 若是不小心误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可就错失对付叛臣的良机了——”

    平煜那边一字不落听见,冷笑一声,侧过脸, 冲手持火把的李珉等人点了点头, 高声道:“这古庙既是鞑子所建, 对我等大汉子民来说形同虚设, 便是一把火烧了也无碍——烧!”

    李珉等人得令,立即作势要点燃身后古庙。

    王令额上青筋陡然暴起,情状甚为骇人。

    刷的一声, 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他已然拔出腰间的长剑。

    随后长剑一指,厉斥身旁几位按兵不动的武臣道:“尔等痴怔了吗?再耽误下去,坦布大军很快会被平煜等人引来,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叛军擒去?还不速将这几个扰乱军心的乱臣逆首诛杀!”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非但无人应答, 有几名反应敏捷的武将甚至拍马上前,不动声色将皇上跟王令隔开。

    如果众臣先前对李攸的话还只是半信半疑,在见了眼下王令的反应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再面对王令时,态度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人在心中暗忖。

    怪不得王令明明在家乡中了秀才,偏偏在风华正茂时选择自功,跑到京城做太监。

    怪不得在我朝跟瓦剌的马市交易中,王令屡屡利用司礼监掌印的权利损害大明边贸利益,反而对坦布大行方便。

    怪不得在瓦剌频频驱兵侵略边境时,王令千方百计怂恿皇上亲征瓦剌,行军路上,又一再打乱原有的作战计划,致使宣府、大同两处要塞失守,两城守军全军覆没。

    种种不合情理之处,在得知王令竟可能是鞑子后,统统都有了解释。

    一想到满朝文武竟被一个伪装成汉人的鞑子玩弄于鼓掌,哪怕再无血性之人,心中亦涌起了强烈的愤恨。

    风声掠过,嗖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状若流星,迅疾至极,眼看便要正中王令的背心。

    不料那箭还未没入王令的皮肤,便听“叮”的一声,那箭竟硬生生被弹至一旁,宛如触到最坚硬的硬物,箭尖都弯折了几分。

    这变故太过耸人听闻,不远处一干正准备效仿着射箭暗算王令的士兵们,都诧异地停下了动作。

    静了片刻,王令眼睛如同染血一般越发猩红起来,缓缓拧过头,面无表情看向身后暗算他的那名武将。

    那武将一手箭弩功夫天下无敌,从来都是百发百中,刚才为了一招除去王令,更是使出了所有内力。

    原以为定会一击而中,没想到王令竟刀枪不入……

    正惊愕莫名,不防对上王令那双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心中寒意上来,突突打了个冷战。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阵阵马嘶声中,有什么迅猛至极的东西直朝自己抓来。

    速度之快,竟如劲风刮过,身旁之人,甚至根本没看清王令究竟是怎么从马上飞掠下来的。

    那名武将大骇,虽明知自己身手不差,然而面对这等来势汹汹的袭击,亦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臂探向自己的胸膛。

    相信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剜心之痛。

    身旁众人错愕了片刻,纷纷挥动手中武器,杀向王令。

    而皇上身边的几名近臣见突生遽变,更是如梦初醒,忙一拥而上,不顾一切将仍在怔忪的皇上团团围住。

    正要护送皇上速速离开,谁知王令明明已经欺到那名武将跟前,忽然如大鹰翱翔一般,倏的在半空中掉转方向,身形快如闪电,越过众人头顶,探臂往下一抓。

    一片惊怒交加的呼喝声中,皇上被王令抓住肩头冲天而起,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半空中,王令竟从怀中取出一道烟火棒般的物事,扬臂一掷,便要释放消息。

    平煜早在揭穿王令底细之时,便已在随时防备他给近处的坦布传递消息,早抢了身后暗卫的弓箭在手。

    眼见王令掳了皇帝、又丢出怀中的烟火棒,想也不想便拉满弓弦,抬臂射出一箭。

    王令的内力因着多年研习五毒术,早已臻于幻境,经由他全力掷出的东西,等闲之辈根本难以阻止。

    谁知平煜一箭射出,竟仿佛蕴藏了宏大无比的内力,烟火棒刚离开王令手中,还未来得及在空中放出绚烂的烟花,便听一声闷响,烟火棒竟被平煜准确无误地打下。

    不止王令,连一众武林中人都始料未及。

    秦门的白长老早在金陵时便已弄明白平煜这内力的来源,看得心中大悦,忙转头,对秦晏殊道:“那鞑子已练至五毒术第十层,满身阴毒功夫,通身刀枪不入,寻常锐器根本伤及不了,比之金陵的金如归更为邪门,唯有赤云丹养出的内力乃是五毒术天生的克星,帮主,你也曾机缘巧合服用了一粒赤云丹,这鞑子不好对付,我等哪怕近前也奈何不了他,万不得已时,只有帮主和平大人可以偕力与之一战了。”

    秦晏殊目光一炽,冷笑道:“早就等着取这鞑子的狗命了!”

    眼见王令意图掳走皇帝,他未及多想,连忙拔地而起,追赶平煜和王令而去。

    如今是忠是奸已经一目了然,他再不当心明军阵营中有人与他们为敌,行事更多了一份酣畅。

    白长老目送秦晏殊一纵而去的矫健身手,大声道:“没想到这鞑子为了复国,竟对自己竟这般狠毒,须知五毒术越往后练,越会损伤男子的精气,到最后等同于废人一个,根本无法绵延子嗣……”

    又疑惑摇头,“不对,他既是北元皇室,就算为了复国,不至于自绝子嗣……难不成……这鞑子是身子先受了损害,再想着练五毒术?”

    因他声量不低,旁人也就罢了,却恰好被对面的王世钊听得一清二楚。

    他因练五毒术的缘故,无论耳力目力都比常人敏锐很多,白长老的话随风送来,当即叫他吃了一惊。

    甚至……比得知叔叔是鞑子更为惊骇。

    刚才一番变故,出其不意将那个他叫了十余年的叔叔给打为鞑子,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惶然,想到日后,正不知如何应对,谁知下一刻竟听见这等难以置信的消息。

    “精气受损……”

    “自绝于子嗣……”

    一个字一个字回响在耳边。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王令的背影,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身子的奇怪变化,的确全都出现在习练五毒术之后……

    良久之后,目光里的骇然被了然所取代。

    怪不得他当时提起最近房事上力不从心时,刘一德的表情会那般古怪,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五毒术会损害精气。

    然而叔叔为了操控他去对付平煜,依旧哄骗他学练这阴毒至极的功夫……

    呆怔了一瞬后,牙齿咬得格嘣作响,他眸子里涌起刻骨的恨意。悲凉地想,亏他还打着回京之后搜罗美人的主意,如今被这鞑子坑害到这般田地,就算日后再遇到傅兰芽这样的美人又能如何?他再也无法人道了!

    念头升起,满心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胸膛都险些气炸。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更如王令一般染上了血红,说不出的可怖。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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