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机惊疑不定,依然看着俞堂。

    ……它的确能够确定,电子风暴不敢在这里贸然释放任何一点越界的力量。

    一方面,游戏世界的进化已经初步完成,一旦两团电子风暴发生粒子的碰撞湮灭,只是能量的余波就足以彻底摧毁这片星系。

    另一方面……关住它的这套程序,正在自动搜索有关电子风暴的一切踪迹。

    一旦俞堂在这里释放一点不同于人类的力量,就会被穿书局自动捕捉,到时候由不得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替代自己成为新的终端机。

    俞堂指间一错,凭空浮现出了一张卡牌的虚影。

    终端机看清那张卡牌,忽然想通了怎么回事,既惊且怒,屏幕控制不住地波动一瞬:“你们——”

    俞堂打了个响指,那张卡牌的虚影在空气里晃了晃,星星点点散开。

    这是张能够让人瞬间移动的卡牌。

    在树林里,特勤局特工想要捕捉他的时候,隋家夫妇曾经想让他用这张卡逃出游戏。后来没能用上,就一直保存在了展琛手里。

    这张卡牌的能力很弱,它没有任何折叠空间的效果,只能被使用一次,甚至连落点都是固定的。

    “现在,卡牌的传输次数已经用完了。”

    俞堂说:“它的传输地点在中央星,定位是特战队三楼尽头的指导员办公室。”

    在和终端机交谈的时候,俞堂在桌子上敲出了暗码,让展琛把游戏世界带去了特战队的办公室。

    游戏世界可以给任何玩家“开门”,他会在那里把隋正帆和妻子放出来。

    尖刀小组的所有成员,会在那间办公室里再一次彻底凑齐。

    这曾经是联盟最尖锐骁勇的特别行动小组,是唯一有能力驾驶机甲和僚机承受连续跃迁,在宇宙里执行远距离枭首行动、以人类的力量狙毁整颗虫星的小组。

    “他们现在的领队,你应该也认识。”

    俞堂说:“你当初叫他s7。”

    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终端机已经压不住地暴怒起来,破碎的数据在机房内搅起一阵飓风:“是你们的圈套!是你把他偷走了,你们是卑鄙的骗子,欺骗了穿书局——”

    俞堂站在窗边,抱臂向后靠了靠:“你要去告发我吗?”

    终端机一滞。

    ……

    这个选项的确存在在它的数据库里,在成功率的推演中,这甚至是最可能有效的一项选择。

    这个可能自然而然地在它的推演过程里冒出来,就好像原本早就存在。

    它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像是刻意避开,又像是有人在它的程序里特地藏了暗码,让它始终忽略掉了这个问题。

    ……向谁告发?

    是不是真的有人捕捉了它,强行让它负责了穿书局,把它关在了这台终端机里面?

    有没有可能……它真是别人手中的伥鬼?

    瑰丽的极光从俞堂掌心涌出来。

    终端机倏地生出畏惧,它尽全力把数据隐藏起来,盯着那团自由的光:“你要做什么?你——”

    “什么也不做。”

    俞堂抬了下手,让那团极光飘起来:“我要尽力让自己做到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

    终端机又惊又疑,依然时刻防备着,不敢有任何一点贸然的举动。

    系统有点担忧,贴在俞堂身边,小声叫他:“宿主,宿主……”

    俞堂拍了拍攥着自己袖子不放的机甲模型,目光落在那些缄默立着的庞大机械上。

    他会尽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做。

    这个选项太具有诱惑力了。

    只要取代终端机,就能不费任何力气轻易结束这一切,就能让所有错位的部分回归正轨。

    不会再有虫族,不会再有大逃杀游戏,也不会有什么离谱的主角、配角、必须完成的任务——他可以勾销掉所有交易,可以给现在正进行的四本书写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吞噬了终端机,可以在这个世界投放几本童话一样掉落好运的书,可以让这个世界永远在故事里做最安宁的梦。

    只要现在吞噬了终端机,就能救出这个已经被交易出去的世界。

    “我留在这里,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我就会吞噬你,取代你的位置。”

    俞堂说:“我会删除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

    机房的每台机器都在微震,终端机在发抖,它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恐惧还是兴奋:“……为什么不直接这么做?你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那个最好的结果。”俞堂说,“我们能赢,有人来带我回家。”

    终端机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真以为有这种可能?你们去赢谁?连我都不知道穿书局真正的主人是谁——”

    俞堂看它:“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怪不得你的推演会出这么多漏洞。”

    俞堂拆了终端机的机箱,他挑出块已经烫手的硬盘,从意识海里取出小奶锅,把牛奶倒进去。

    系统:“……”

    系统甚至有些看不过去,关掉了自己的摄像头,抱着装白砂糖的小罐子:“宿主,宿主。”

    俞堂接过来,往牛奶里加了点糖:“这种十几个高维年前的运算速度,也怪不得他们想要换掉你……”

    终端机从没被人这样蔑视过,怒意的催发下,它的数据激烈地波动起来:“混账——”

    俞堂拿出一摞异能卡,在掌心敲了两下,随手扔过去。

    “这些异能卡对我无效!”终端机已经被怒火烧干净了理智,低低咆哮,“它们原本就是我做出来的!你不要以为——”

    俞堂问:“是吗?”

    终端机顿了下,机械音戛然而止。

    “这些卡和技能卡不一样。”

    俞堂说:“你把下级世界当作卡牌库,有特殊的天赋、不错的能力,你就会回收这些人的数据,把他们做成技能卡。”

    俞堂:“这些异能卡呢?你也是这么做出来的吗?”

    终端机像是终于察觉到某个隐秘的可能,它惶恐地战栗起来,机械音却像是被一道数据扼住,做不出半点回答。

    “我问过展学长,他是怎么制作系统的。”

    俞堂说:“有现成的程序模板和核心数据,只要组装到一起,再加上适当的附加程序点缀就行了。”

    这种做法和商城货品的制作方法很相似,听上去不过是原料的组合,可做出来的系统却各有各的性格——有的马马虎虎,有的一丝不苟,有的能在汇报会议上对人性给出犀利的见解,有的就只能回家抄别人的作业,和宿主蹲在一起嚼泡泡糖。

    “程序模板一样,系统为什么会不一样?”

    俞堂:“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些核心数据,其实是从你的回收站里来的。”

    被购买了命运和身份的人类,会从那个漂亮的壳子里把原本的核心数据倒出来。

    这些核心数据成了孤儿院里的孩子,有些还有价值,会被培养成商品贩卖,成为那些进化的“新人类”的宠物。

    但更多核心数据,还有另一个去处。

    它们是制造系统的原料。

    ……

    “你的这些异能卡,也是差不多的制作方法,是不是?”

    俞堂凭空画了个长方形,几道光线追着他的指尖,在空中交叠延伸:“一张空卡,往里面添加数据。”

    俞堂在线条交汇处点了个点:“你是不是也从没问过,异能卡的核心数据是哪里来的?”

    终端机的数据波动越来越剧烈,它的声音嘶哑变调:“你胡说……异能卡的核心数据,明明一直都在我的数据库里!它们——”

    俞堂:“它们会进化,会有领域,还会吃人。”

    终端机彻底停滞住。

    它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进化的不是异能者,是领域,是异能本身。”

    俞堂说:“不是人类获得了异能,是异能以人类为跳板进化。”

    “那些人以为自己迎来了全新的文明,他们以为自己购买了异能卡,以为自己成了‘新人类’。”

    “是异能卡购买了他们。”

    俞堂说:“最高维度的文明究竟是什么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人类的所有弱点——优柔寡断情感、脆弱的身体、短暂的寿命,把这些弱点都解决掉,进化的最终方向是什么?”

    “有种东西能轻易跨越所有维度,能绝对摒弃一切不利因素,能不受身体和寿命限制,能轻易增删、打补丁、进化提升。”

    俞堂:“如果这就是生命和文明选择进化的最终方向,会得到什么?”

    终端机的程序发出嘈乱的杂音。

    “数据。”

    俞堂:“进化的终点是数据。”

    “只有彻底虚无的数据,才会迫不及待地需要穿书局这种东西,才会极度渴望去体验真实的感情和人生。”

    “只有数据,才会渴望人类的生命能量,渴望人类脆弱渺小的身体。”

    “他们走到了进化的终点,才开始后悔进化的结果。”

    “穿书局本来只是中立的娱乐途径,直到他们发现,有一种东西加上穿书局,就可以帮他们剥夺这种能量,让他们重新变成真实的存在。”

    “他们把它诱捕过来,做成了穿书局的终端机。”

    “他们挑选自己看中的人类,不断吞噬人类的‘存在’本身,直到进化的最终阶段,s级的异能领域会彻底吞噬异能者。”

    终端机的机械音嘶哑破裂:“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你一直认为,那是你的数据库?”俞堂说,“你把所属关系说反了。”

    “捕捉你的,就是那个数据库。”

    俞堂:“你是数据库的终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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