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会儿。”

    祝温书轻声应了,令琛才站起身走向令思渊。

    小孩受了惊吓,也哭累了,这会儿看起来懵懵懂懂,梦游似的。

    “别怕,叔叔来了。”

    他弓腰摸令思渊脑袋,“睡一会儿吧,醒来就没事了。”

    令思渊本来感觉自己眼泪已经哭干了,听到令琛这句话,眼眶又红了。

    但他没真的哭出来,只是揉揉眼睛,点头哽咽着说“好”,抽着鼻子把脸埋进保姆怀里。

    令琛最后再看了一眼祝温书,朝审讯室走去。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他推开门,没看里面一眼,转身很轻地关上门。

    当外面的视线完全被隔绝,令琛垂着头,手还抵着门把手,没回头。

    外公外婆早已和警察说得口干舌燥,两人看见令琛进来,急急忙忙起身。

    “阿琛!阿琛!你终于来了!你快跟警察说啊,我们是你外公外婆,哪里就是绑架了!”

    “你说话啊阿琛!你跟他们说啊!”

    许久,伫立在门边的男人回过头。

    他似乎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侧脸逼视桌边的人,凌厉的轮廓被头顶的白炽灯映得越发冰冷。

    这个眼神,他们好像见过。

    是十几岁的令琛发现总有几个地痞无赖欺负他爸爸时,握着棍子挡在他爸爸面前的表情。

    那是他们冷眼旁观,不以为意。

    可如今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消瘦的少年了。

    他伫身几米远的地方,穿着黑色外套,肩膀宽阔,不似当初羸弱,阴影投射在地上,压得老两口突然说不出话,怔然望着眼前的人。

    令琛凝视他们许久,眼底怒意翻涌,原本静谧的审讯室霎时冷了好几度。

    密闭的空间里,两个老人感觉到体温在急速下降,四肢都僵了起来。

    令琛一步步走过来,双手撑桌,俯身时阴影笼罩过来,逼得老两口连连仰身后退。

    “这不是绑架,是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怒吼,令琛的声音格外平静,却让人感到森然绝望。

    面前的两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令琛,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须臾后,外公拍桌而起,“你这是要六亲不认?”

    他颤抖的手指着令琛,转头看着警察,“警察同志你们看着啊!他是个明星他六亲不认!他现在是不认了啊!他忘恩负义啊!”

    两个警察一言难尽,“喊什么,肃静!”

    见警察没有偏帮他们,外公踢开椅子颤颤巍巍地要往外去,“都看着啊!令琛他——”

    胸口衣襟忽然被用力拽住,外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令琛拎着往外扯。

    “来。”令琛另一只手指向门外,“跟所有人说我令琛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你看我会不会皱下眉。”

    沿路的凳子发出连串的碰撞声,慌乱间外婆哭喊去扯令琛的衣服。

    “阿琛!这是你外公啊这是亲外公啊!”

    一旁的警察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场面,连忙上前阻止。

    在他们发声之前,令琛手腕用力,突然转向把老头摁在上墙。

    外公双脚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几乎都靠衣领吊着,快要喘不上气。

    “动我身边的人来要挟我。”令琛声音极低,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极寒的夜,“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那是当初为了自己爸爸能跟人豁出命打架的人。

    但他们以为现在的令琛,定会在乎他那一身荣光。

    “阿琛啊……啊琛啊!你算了吧!”外婆见状扒着令琛的手臂哭着求他,“我们真的不是绑架啊,我们只是想找到你,你就跟警察说说吧!我们不想坐牢啊!我们都七十了……”

    令琛不为所动,唇抿成直线,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砸上去。

    “外婆求你了,外婆给你跪下了!”

    老人拉着他的衣服,人已经半蹲着,眼看着就要下跪,连警察都来拉人,令琛却只是垂头看着她。

    “跪。”他侧头冷冷看着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人,“跪啊。”

    外婆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冷血的陌生人,“你、你……我可是你亲外婆啊!”

    令琛偏着头笑,一字一句道,“亲外婆,你今天就是跪死在这儿也别想拿一分钱。”

    “还有你们那孝顺的儿子孙子。”

    令琛手上力道忽然又加重,死死抵着外公,“记得让他们来给你们送饭。”

    -

    令兴言赶到时,已经过了凌晨。

    校领导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教导主任还没走。

    他风尘仆仆地进来,进来的时候表情慌张又茫然,张望一圈后看到令思渊的身影,急匆匆地跑过来伸手就要抱。

    保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令兴言手臂顿在半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地蹲下,盯着熟睡的令思渊看了许久,才垂下手,轻轻摸他。

    和保姆说完话,他又来找祝温书。

    见她憔悴狼狈的模样,令兴言垂肩弯腰,哑声道:“祝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嗯?”

    祝温书又累又困,介于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令兴言的话,她花了几秒拉回意识,“没事的,我应该的。”

    令兴言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脚步声,转头见令琛跟着一个警察出来。

    见监护人来了,警察示意已经做完笔录签好字的其他人可以先离开。

    令兴言看了祝温书一眼,没和令琛说别的,“你先带祝老师走吧,这里交给我。”

    随后他便去了审讯室。

    令琛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蹲到祝温书面前,“我们回去吧。”

    “好。”

    祝温书喝了两口水,起身的同时脱下外套,拿给教导主任,“张老师,衣服还给您,谢谢。”

    “不用,你穿着回去吧,这天这么冷,明天——”

    教导主任话没说完,便见一旁的令琛脱下外套盖在祝温书身上,并对他说:“谢谢。”

    “不、不客气。”

    然后,他便半张着嘴,看着令琛牵着祝温书,一步步走出大厅。

    -

    令琛和令兴言原计划出差半个月,司机便休了假出去旅游。

    谁都没预料到今天会出事,来不及通知司机,都是从机场直接打车过来的。

    他牵着祝温书走出警局,刚刚站稳便有出租车开来。

    上车后,司机扭头问:“去——”

    看清后排坐的人,年轻司机突然定住,眼也不眨地看着令琛。

    “光华路。”

    令琛一边给祝温书系安全带一边说。

    “啊?噢……”

    司机半晌才回神,松了刹车。

    出租车启动后,窗外夜景飞速倒退。

    令琛看见路边开着一家24小时药店,转头问祝温书:“家里有感冒药吗?”

    祝温书下巴缩在令琛的外套里,小幅度摇头。

    “师傅,前面药店停下车。”

    令琛说完没多久,便下了车。

    祝温书见他一路小跑向药店,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下自己额头。

    温度倒是不算高,但嗓子很疼。

    令琛怎么看出她感冒了的?

    正疑惑着,祝温书慢慢转回脑袋,冷不丁和扭头看她的司机对上视线。

    “……”

    她清了清嗓子,别开头。

    过了会儿,令琛拎着一大包药上车。

    他把袋子放在腿上,一个个翻出来看包装上的用药指南。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抬头问:“你室友在家吗?”

    祝温书又摇头。

    就在前不久,应霏见她没回家,还发消息问了。祝温书只是说学生出了点事,等下处理好就回家。应霏也就没多想,说自己下楼吃个海底捞。

    “嗯。”

    令琛没再说话,专注地研究这些感冒药。

    几秒后,祝温书突然意识到令琛这话的意思,猛地扭头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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