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此玉佩乃夫人所赠。”

    邢风:......

    他知道。

    “邢大人也曾佩戴过,但应当还不知其中作用,此为顾老将军......”

    邢风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得意劲儿,忍无可忍打断,“下官知道。”

    裴安神色有些意外,顿了顿,“既如此,我也不必再解释,邢大人乃文官,守在这襄州也无用。”

    邢风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踩上一脚,过不得了。

    “邢大人是个明白人,朝堂的兵马能不能来,谁也不知道,若北国一意攻城,单靠本官手上的人,抵御不了多久,邢大人文采非凡,有谋有勇,拿此玉佩,去各州跑一趟,将朝堂当年遣散的顾家马召回。”

    朝中形势邢风自然清楚,但想不明白他裴安为何突然如此大度。

    “邢大人召到兵马后,不必再回襄州,即便朝廷的五万兵马当真支援到了襄州,也无法与北国如今的兵力抗衡,邢大人从光州潜入北国,扮成胡人或是贼寇,先扰乱北国,趁乱杀了二皇子,栽赃到三皇子的人身上,引起内乱,如此,我南国尚且还有一丝希望。”

    果然。

    这等馊主意,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杀二皇子......

    他索性直接让自己去送死得了。

    “并非我有意刁难邢大人,此任务只有邢大人能完成,三皇子死后,北人立马封住了关口,明阳必然还在北国,谁去她都不会放心,唯独邢大人,到了北国有明阳领路,再以邢大人的聪明才智,定能成事。”

    邢风脸色彻底变了。

    裴安将玉佩又往前一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南国千万百姓,还等着邢大人解救呢。”

    第89章

    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功地将邢风送上了去城外的马背上,天边泛着青,还未完全亮开,裴安点了一位明春堂的副堂主和两名侍卫跟着邢风,将其送到了城门。

    裴安看了一眼那块重新回到他腰间的玉佩,终究还是有些刺眼,不拘小节者,又何止他邢风一人。

    “邢大人保重。”裴安没再看他。

    “裴大人也保重。”尽管很不待见跟前的这个人,想起芸娘那日担忧的神色,他要当真死在了战场上,她必然会伤心,同那日和芸娘说的话一样,再一次自戳心窝子,“她在等着你。”

    裴安意外地抬头,邢风已勒住缰绳,转过了身,马蹄一扬,正准备出城,赵炎突然追了上来,“邢大人,邢大人等等......”

    赵炎跑着到了邢风马匹前,将手中短刀递了上去,喘着粗气道,“知道邢大人使不惯刀剑,我特意让人打造了一柄短刀,此一去,路上定不会太平,拿着防身用。”

    邢风没同他客气,弯身接了过来,“谢过郡王。”

    “客气啥。”赵炎经历了几战大战,脸上比之前多了几分儿郎的硬气,冲他一笑,“邢大人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在船上许下的承诺?”

    那日两人在北人的船只上,亲眼见到了被倒卖和强抢去的南人,是如何被北人欺凌虐待。

    还有那位妇人饱含泪水,递给他们的纸条。

    邢风点头,念道,“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两人承诺过,待南国他日强盛,一定会接他们回家。

    邢风自然没忘。

    从健康到江陵,两人死里逃生,赵炎早就拿他当兄弟,“既如此,我等邢大人平安归来。”

    邢风抱拳,“郡王保重。”说完没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肚,快速地出了城门。

    —

    彻底看不到人影了,赵炎才回头,裴安已经走出好远了,赵炎赶紧追上,“裴兄,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了,嫂子呢?”

    没等他应,赵炎又道,“裴兄,你不知道嫂子有多厉害,我都不敢惹她......”

    裴安终于侧目过来。

    赵炎嬉笑道,“以后我讨媳妇儿,也讨嫂子这样的,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邢大人眼红成了什么样,这要是我,到手的好媳妇儿让给了别人,我也难受啊。”

    适才还拿人是兄弟,难舍难分,转个眼就将人卖了。

    裴安懒得看他,突然问,“圣旨是你传的?”

    赵炎一巴掌拍在胸膛上,一脸自豪,“身为男人,就该有担当,我总不能让嫂子背上违逆的罪名,且我姓赵,吃了这么多年的皇粮,不能被百姓白白供养了.......”

    “谢了。”

    和裴安相处了这么些年,赵炎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感谢,一时心花怒放,忘了挪动,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应该的......”

    裴安脸色却无笑意,“以皇帝的性子,瑞安王府恐怕已尽数入狱,你做好心理准备。”

    假传圣旨,诛九族。

    但他姓赵,九族是诛不得了,否则陛下也得被斩,但瑞安王府必然会被他牵连。

    赵炎的脸色到底是变了一些,自姨娘死后,府邸内已没了自己在意之人,可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家人,他一咬牙,“待击退了北人,我回去认罪,要杀要剐,我赵炎一人担着。”

    当初被芸娘拽去城门上,他看着底下惊慌失措的百姓,多半是凭一腔热血,可如今手刃过敌人之后,他愈发坚定当初的决定。

    大不了被五马分尸,痛过了就好了。

    他不后悔。

    裴安对他这股傻劲儿倒也见怪不怪。

    儿时曾替人出头,带头的人都走了,他还留在那,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里还在嚷着,“有事冲我来,别伤我兄弟。”

    这么多年,毫无长进。

    裴安去了明春堂所住的宅子,带着赵炎一道,之前赵炎忙着杀敌,被留在了后方,压根儿注意到最后来的那些援军到底是些什么人,如今进院子一看,竟然见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血色顿时一退,指着跟前一众‘死’去的臣子,“这,这,鬼,鬼......”

    兵部尚书余大人是个急性子,“鬼了个头,见过敢在光天化日下出没的鬼?”

    赵炎瞪着一双眼睛,转头看向裴安,“裴兄,你,你能看到他们吧?”

    裴安难得捉弄起人,“有人吗。”

    赵炎吓得猛往后退,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个狗吃屎,跟前顿时一阵哄笑,“没想到小郡王胆子如此之小,堂主可别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人都到齐了?”裴安收起玩笑,正色道,“堂屋议事。”

    一行人吵吵嚷嚷,跟在裴安身后又开始七嘴八舌。

    “这次进攻还是太急,若是能提前布阵,损失更小,魏将军呢......”兵部余大人问。

    “见顾老将军去了。”

    “等他回来,下次进攻的战略,要从长计议。”

    “粮草之事得跟上,早听说附近几个州府富得流油,战事一起,定会私藏粮食,得去几个厉害点的,务必要让他们吐出来......”

    “那好办,我明春堂哪个不是厉害的主。”

    “杨大人,咱财政这块,还缺多少......”

    赵炎彻底地呆在了那儿,比见鬼还惊愕,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不是做梦,这不是临安朝堂,这儿是襄州。

    “嘶——”腿上传来一阵疼,赵炎终于拉回了几分神智。

    秦阁老去了一趟茅房回来,见赵炎傻愣愣地歪在门槛上,伸手扶了他一把,“小郡王怎么在这儿。”

    赵炎:......

    此时太阳出来了,跟前秦阁老的影子落在阳光底下,比他自己的还清晰。

    裴兄是神仙吗。

    还能续命的。

    —

    北人损失了四万兵马,南人这边算上残兵尚不足一万,对于实力悬殊的南北两国来说,简直是惊天奇闻。

    裴安没杀北人的将军阿迭瞑,而是让他亲自挂起了白旗,同之前的温敦将军一样,一左一右各失一条胳膊。

    寓意,砍掉北国的左膀右臂,振奋军心。

    包括北人所有的被俘,裴安也没有杀,将其排在了新筑在北国境的盾墙前,这些人是死是活,全看他们北人要不要进攻。

    接连五次,一次比一次惨重,在未商谈出更好的战略前,北国不会贸然再开战。

    南人借此休整。

    有了裴安带来的那群臣子,乱成一团的襄州,迅速被治理得井然有条。

    兵部,户部在,再加上顾老将军,王荆,筹粮草,造兵器,排兵布阵,事事都规划得仔细。

    去各州要粮食的人选,最后归到了秦阁老头上。

    论资质,论人脉,都非他莫属。

    且是秦阁老主动自请前去。

    前朝戚太傅,又连夜编了一曲鼓舞军队士气的曲子,天没亮就开始让人跟着他唱,教会了明春堂的人,又去教顾家军,裴家军。

    两日后,曲子传遍了军中,所有的人一哼上周身都是劲儿。士兵们时不时吼两嗓子,越唱越兴奋,士气确实高涨了许多,连营帐中伤员的痛吟声也减少了,一痛起来立马高歌。

    裴安耳朵长出了茧子,好不容易趁着安静,歇了个午觉,廊下的赵炎一嗓子唱开,裴安眼角一抽。

    赵炎丝毫不知情,推门进来,“裴兄,嫂子来信了。”

    裴安昏头昏脑的瞌睡瞬间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赵炎将送信之人放进去,那人立马上前问安,禀报道,“夫人先回了临安,夫人说让堂主放心,她知道分寸,要大人一定要保重,只要大人一日活着,她和老夫人都安全。”

    裴安看着跟前的送信人,目光恍惚,半晌都没回应。

    同他一样,她没往回走。

    回临安了......

    仔细一想,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早该想到。

    之前她缠着自己要回临安时,便说过,“我既然嫁给了郎君,便是裴家的人了,郎君给我的好处我都沾了,责任我也应该背负,郎君要同阿舅阿婆两个小叔子报仇,我岂能去躲清净,待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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