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不太习惯直呼雌父的名字,齐羿提问的语句不太流畅,就位于他正前方的雌虫闻声明显一怔,那双与他对视的眼睛里先是流露出茫然,接着才慢慢多了几分考虑。

    捕捉到这番神色变化齐羿的包子脸一皱,心想,居然还真的就没有想过!

    他皱脸的小表情同样被前方雌虫收在眼底,雌虫看出小家伙的不满,表情里带上歉意:“对不起,我们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幼崽,你又突然提到了言的名字,信息里一时太大,我们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才一直忘了问你们的关系。”

    雌虫的道歉温和又诚恳,对于已经洞悉他身份的齐羿来说,这无论如何也是名长辈,听长辈这么认真的对自己表示抱歉,小雄虫反倒为自己的不满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抬起小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他两只小虫爪顺势把脸一托:“虽然我长得更像雄父,大家都说我像是雄父小时候的翻版。”

    一屋内所有成虫都静静看着他,有几虫仿佛若有所悟,眼底渐渐浮起不可置信。

    齐羿继续说:“可是雄父说我的眼睛和雌父一样一一您看。”

    雌虫没有立即接话,他反复琢磨着小家伙话语里“雄父”和“雌父”,又循着话音对上那双和自家幼崽如出一辙的蓝眼睛……

    他仿佛被兜头一道惊雷给劈中了,又好似转头就发现这道“惊雷”实则为一块过于庞大的天降馅饼,一下砸的他有点晕头转向。

    他整只虫傻住了般定在原地,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黏在齐羿身上。

    小雄虫眼神明亮:“您叫淞,对不对?那边的几位是您的好朋友,他们都带过小时候的雌父,如果这里是您的……您的房间的话,那么他们几位应该分别住在你隔壁和后排。”

    虽然眼下获得的信息还十分之少,但齐羿在觉出自己是到了哪里,又听对方反复提起几回这里不该有幼崽后,他综合众虫身上的军装,与军部职工宿舍相似的大楼,还有“单间”的房间设计以及对方提到的“片区”划分大致判断出,这里可能正对应着双亲才带他和哥哥去过的那处公墓。那是一处专门安置殉职士兵的烈士公墓。

    之所以说是“对应”,而不是肯定这里就是那处公墓,是因为刚刚有虫提到了“这边”与“那边”的区别。

    真奇妙。

    齐羿悄悄地想,他在参透了这一层关联后,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淞呆了半天才回过神,他的朋友也丝毫不比他好上多少。

    所有方才还谨慎保持着距离的成虫都不自觉走到了齐羿身边,他们就像又重新认识了小雄虫一回似的,将小家伙从头到脚又都仔细看了个遍。

    齐羿大大方方任由长辈们打里,他期间还偏头指了下桌上的花:“那些花是我和哥哥一起摆上去的,并不是雌父突然决定要提前送花,是雄父做的准备。”

    “你……”淞张了张口,然后又顿住,他分明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体感上的不适,可他此时却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声音发涩。

    指完花的小雄虫回头看向他,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体,朝他伸出了胳膊:“我觉得雌父应该也很想您。

    身体的行动远快于大脑和语言,等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接过了伸出双臂的齐羿,把小雄虫抱进了自己怀里。

    雌虫的手臂环得很紧,力道也有些过大,但齐羿安静呆在这个紧密的怀抱里,没有出声做任何抗议。

    他还努力伸长了自己的小短胳膊,把它们环过淞的脖颈,回抱住了这位没能看见他的雌父长大成家的“雌父的雌父”。

    “雌父现在过得真的很好。”齐羿在淞的怀里轻声开口,他猜想对方应是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们家的情况,“雄父和雌父的感情也很好,我长得比较像雄父,但眼睛和雌父一样,哥哥是只雌虫,他和我正相反,他的五官和发色都更像雌父,但眼睛和雄父一样。”

    淞托着小雄虫软乎乎的小身体,听幼崽的幼崽与他讲起家里事,他没见过长大后的言是什么样子,只能从小家伙的讲述里去拼凑起一个成年幼崽的形象,再对照着齐羿的小圆脸去想象幼崽伴侣的模样。

    从小雄虫的愉快讲述中辨出对方一家当是真的和乐又幸福,淞面上不知不觉带了笑,他在齐羿的讲述间歇里捋了捋幼崽的背:“真好,你们一切都好就好。”

    因为心情放松,雌虫先前紧紧抱着齐羿的手臂也松了不少,齐羿抓紧机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他眼角无意间一扫,视线便不小心落进淞解开了最上三颗纽扣的衬衫内。

    他看见了一道依稀是横贯了雌虫整个胸口的疤。

    “那道疤……”齐羿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长的疤痕,不自觉就出了声。

    尽管伤口已经愈合,那一处皮肤表面只留下这么一条长疤,可不难通过它想象到,当时的伤势该是有多么严重。

    淞顺着小雄虫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幼崽面前的形象可能有些不庄重,遂飞快单爪扣上了扣子,顺便道:“没事,别担心,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这是当初……”

    雌虫的话仅说了一半就蓦地顿住,胸口这条长疤就是当初送他来到此地的那道致命伤,他这时见了这疤,才终于想起又一个严重问题一

    言的幼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着淞的表情忽然变了,围在周围的虫起初还有些疑惑,不过数秒时间,就有虫和淞一样反应过来。

    “虽然能听到言的真实近况很高兴,看见言家的小家伙也很高兴……”先前还满面欣慰听家长里短的虫之一脸色开始发绿,“可是言家的小雄虫怎么,怎么这么早就,就过来了这边?”

    心情瞬间不美妙起来的雌虫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整个房间内的气氛急转直下,方才飘荡在空气里的温馨不复,成虫们都情不自禁开始联想起言在发现痛失幼崽后的情形,很快就不只一虫脸色发绿。

    淞比在场任何一虫都要更紧张齐羿的安全问题,他动作慌忙地把齐羿抱回了小椅子上,直接半跪在椅旁对小雄虫左看右看:“你还记得过来前出了什么事么?”

    淞还记得齐羿刚刚报出的地址,那是个属于“那边”世界的地址,这意味着小雄虫是才从“那边”过来,只是不知为什么到了他们这一片区。

    齐羿老实回答:“我记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就是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一睁眼睛就到这里了。

    这话落在几只成虫耳中,更增添了他们的忧心。

    能够生出虫长官那么一只脑洞深不可测的虫,淞的联想能力实与自家幼崽不相上下,他的大脑自行“翻译”了一下小雄虫的话,便是一一未知危难在睡梦中悄无声息降临,他可怜的小孙崽无知无觉中就被送到了这边世界,而他暂时还没见到自家幼崽及其伴侣,还有小雄虫的哥哥,那三虫可能是逃过一劫,也可能是正在过来的路上。

    淞:“……”

    脑补功力深厚的大家长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就在他的心痛指数快要突破上限,心疼齐羿心疼的不行时,外间走廊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有虫快步走到了他们门口,只礼节性地敲了一下门,随即语速飞快地说:“有其他片区的虫过来了,他们说是感应到了自家血脉,追着血脉联系过来的,应该指的就是那只小雄虫。”

    淞和朋友们先一起扭头看向门口,又看了眼齐羿。

    他代表朋友们询问:“请问他们是来自哪个片区?”

    前来报信的虫答:“你应该问‘是哪两个。”

    ……两个?”

    盘踞心头的疑问很快就得以解惑。

    不多时,佩戴着奥家及左家家徽的虫就出现在淞房间门口,这新增的两拨虫将房间里外都挤了个满当。

    走进房间之前,佩着奥家家徽的年长者还在和身旁佩着左家家徽的虫争执一一

    “不可能,这绝对是我们奥家的血脉,我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相近波长了!”

    “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应该是只左家族虫,我不只感受到了他的波长,还觉得他的波长和我有些相像。”

    “呸,你都入土三百年了,新生代的小家伙还能波长和你像?”

    “说得好像你走的比我晚多少似的!”

    “你这个…”

    这场高位者的口舌交锋最终止戈于齐羿映入两虫眼帘,他们不约而同收起了方才还争锋相对的态度,神情骤然一变。

    齐羿已经从自己的小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仰头看着进门的两只年长雄虫,发现这又是他才去看望过的两名长辈。

    佩有左家家徽的雄虫抢先奥家雄虫一步走到齐羿近前,他嘴唇隐约有点颤抖,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后才开口:“孩子,你认识左卅吗?”

    齐羿点了点头:“认识。”

    奥家雄虫在齐羿应声时也走到了他身边,齐羿偏头看了眼这位面上虽已有了皱纹,但和他家爱捉弄虫的爷爷一样有着一头金发的长辈,他想了想道:“我还认识奥齐和左鸣。”

    两只地位非凡的高阶雄虫对视一眼,他们不知是在无声中达成了什么共识,各自向跟随而来的虫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暂且都退至外间,然后他们才又看向齐羿,十分自觉的在屋内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并示意小雄虫也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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