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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桓被人押着走进陵园,他瞧见沈邵的背影,瞧见他忽然冲上前,将墓前的香案掀翻,他几乎咆哮着:“挖!给朕挖开!”

    “沈邵,你疯了!”沈桓大骂,试图挣脱身后两个壮如牛的侍卫。

    庞崇等人皆因沈邵的话愣住,他们一时迟疑不前。

    沈邵转头,瞧着犹犹豫豫的人:“都愣着做什么?给朕挖开!”

    沈桓见庞崇等人真的上前开挖,他忍不住眯眼,瞧向沈邵大喊:“沈邵!活着的时候你让她痛苦,如今人走了,你就不肯给她一个清清静静吗?”

    沈邵几乎崩溃,他冲到沈桓面前,再次一拳重重捶在他面上:“你住嘴!朕的永嘉没死!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死!”

    沈桓又挨了一下,他咬牙奋尽全力挣脱开禁锢,抬拳还手,他一拳砸下去,沈邵的唇角也破出了血。

    两人似要厮打起来,侍卫连忙冲上前,再次将沈桓锢住,牢牢困住他的双臂。

    “好?”沈桓嗤笑:“你说她好?她因为你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她的身子都是被你折腾坏了,你现在还有脸说她过得好?”

    沈邵懵怔:“永嘉怎么了?永嘉怎么了?她的身子怎么了?”

    “她被何家人刺杀流了孩子伤了身你不知道吗?她被困在深宫里,你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尊严,只为了你心里那点龌龊的私欲,不管不顾,恣意放纵,你可有想过,她心里的压力,她的难过她的煎熬?”沈桓红眼盯着沈邵:“你现在这副模样,在我眼里,不过惺惺作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如今我们更不欠你一分一毫,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管阿姐的生活?”

    沈邵怔怔听着沈桓的骂,他让人意外的不曾动怒,他双目盯看着沈桓,眼下的红似要溢出血来,嗓音几乎带了哀求:“你只告诉朕,永嘉还活着,告诉朕她还活着,朕马上就让他们停手。”

    沈桓嗤笑:“陛下若不怕亡人不安,尽管去挖,反正对不起她的事,生前的都做尽了!”

    “啊——”沈邵忽然双手抱头,仰天痛苦嘶吼,他突然转身,奔向陵墓,他随着众人一起挖。

    地上的土被挖开,露出内里的棺椁来。

    沈邵怔怔瞧着沾满灰土的棺椁,突然大喊退下,他命全部人退远,只自己站在棺椁前。

    沈邵愣站许久,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沈桓双目不禁瞪圆,他是万没料到,沈邵竟会行至此步。

    沈邵站在棺椁前,他颤抖抬起双手,触上上头沾染的尘土,他触着棺身,慢慢双手落到棺盖上,他用力去推。

    沈桓欲开口阻止,却忽听一旁的庞崇急呼‘陛下’。

    沈邵用力之时,腔中忽然一疼,一股腥甜涌上,不受控制的从腔中喷洒出来。

    场面乱做一团,所有人都跑向墓前去救天子。

    沈桓虽松了禁锢,却是愣住,他看到浑身是血被救上来,已经昏迷的沈邵,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庞崇将沈邵移到琅琊行宫,连忙召请太医,抢救整夜,呼吸才终于稳定下来。

    庞崇原以为陛下在御门晕倒已是严重,他如何都不曾料到,会有今日这番情景。

    天子一直昏迷不醒,似乎烧糊涂了,口中一直说着胡话,弱弱的听不清,侧耳贴近,才听到是长公主的名讳。

    昏迷后三日夜里,行宫上下惊喜,见天子终于醒了。

    沈邵躺在陌生的榻上,他双目空洞的望着床顶,望了许久神色忽然一动,眼里似有了光,他侧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庞崇:“备车。”

    庞崇看着虚弱至极的沈邵一愣:“陛下您是要去哪?”

    “陵园,朕还没看到永嘉,朕要去看永嘉。”

    庞崇听着沈邵的话,又看了看一旁暗暗摇头的太医,瞬间跪地:“陛下,您现在的身子不宜折腾,陛下您要以龙体为重啊!”

    “备车!”沈邵勉强着从床榻上撑身坐起,踩着鞋便下榻:“朕现在就去。”

    庞崇从地上爬起,扶住脚步踉跄的沈邵,陪着他向外走。

    太医见沈邵衣衫单薄,连忙寻了披风,跑着追上,披到沈邵的肩头。

    深夜里,行宫燃起了火把,庞崇命人匆匆备车,他将沈邵扶坐到车上,从旁骑马跟随,命人前去陵园。

    众人皆心里发愁,陛下前日险些没在陵园里丧了命,如今好容易醒了,竟还要去。

    车轮辘辘,响声溶在深夜里,赶到陵园时,那里还如先前一般狼藉。

    沈邵下了车,他看着不曾复原的墓,眯了眯眸,他下令:“推开!”

    庞崇连忙命人下去推棺材。

    烈烈火焰环绕,将周遭照亮的通透如白昼,沈邵站在高处,棺盖一寸一寸推开,内里的全部展露。

    沈邵看着棺材里齐齐摆放的衣物,他隐隐颤抖的双眼缓缓闭上,沉寂许久,他忽然仰头大笑,他虚弱着,连笑声都不甚明朗,满含着沙哑,劫后余生似的庆幸。

    一旁跟在的太医从旁扶住沈邵,生怕他这般大喜大悲的再晕过去。

    沈邵虚弱的笑声渐渐止住,他再睁眼,眼下一片冰冷狠厉:“沈桓在哪?”

    有兵士犹犹豫豫的开口:“回陛下,三日前有人看见惠王殿下骑马出城了……”

    跑了。

    沈桓跑了。

    沈邵低头冷笑,他幸而知道跑,不然此刻他恨不得将沈桓宰了。

    “给朕追,各路关口打听,只要发现疑似他踪影的,就一路追下去,朕不信,他还能逃到天上去。”

    侍卫领命退下。

    沈邵再次看了眼装满衣服的棺椁,转身离去,他路过墓碑时脚步一顿,他侧眸看,上头‘永嘉’二字格外刺眼。

    “把这碑给朕毁了。”

    沈邵话落,头也不回的离了陵园。

    有快马加鞭从京中递来的信。

    是王然从宫中传信来,说那日天子在御门晕倒,皇后前来看望,几番逼问天子晕倒原因,送信的人藏不住,说了实情,被皇后娘娘知晓。

    天子当时从御门离宫走的太急,王然来不及上禀,后左思右想向南递信,却不想送信的人即便快马加鞭还是未能追上天子的御驾,拖到今日才送到,王然在信中禀明了经过,又向沈邵请罪。

    沈邵垂眸看过王然的信,庞崇从旁知情,犹豫询问:“陛下可要向皇后娘娘解释,长公主其实……”

    沈邵将信纸放在烛火上,信纸燃起,火光燎燎,沈邵在火光中侧目,他看向庞崇,冷冷道了句:“不必。”

    庞崇看见天子的眉眼,连忙垂头称是。

    信纸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化成片片灰烬。

    “朕便是要让皇后知道,让皇后母家知道,让京城知道,让全天下都知道,永嘉长公主病、逝、了。”

    第96章 陛下正在等您

    沈邵毁了碑, 将假墓平了,又命人清扫修缮陵园。

    去追沈桓的人久久没有消息,沈邵决计回京, 临行之前,去淑太妃墓前上了炷香, 他跪在墓前看着墓碑上那略有冰冷的字迹, 忽然想起幼时, 他随着沈桓跑去淑太妃寝宫玩闹,打碎了父亲新赏给淑太妃的玉如意, 听说那东西珍贵, 整个后宫独一份, 连母后都没有。

    他害怕父皇母后责罚哭起来,宫人们瞧见地上的狼藉吓得都跪在地上,淑太妃急急赶来,他以为她要责骂他,却不想她一把将他抱起来, 只仔细检查他可有受伤,哄他不哭,还拿酥饼给他吃。

    沈邵缓缓闭上眼睛, 藏住眼底的酸涩, 许久他从地上站起身,转身一步步出了陵园。

    沈邵走时特意叫来当地郡守, 命他仔细看护淑太妃的陵园,不得有失。

    ***

    沈桓在沈邵昏迷当夜便策马逃跑,他着实没料到沈邵会疯到如此地步,他更怕沈邵醒后自己跑不掉,反成他拿捏阿姐的把柄。

    沈桓决定要跑, 出城前特意乔装去见了宋思楼,请他待沈邵走后,帮忙修缮陵远的狼藉,将他布设的假墓损毁掉。

    宋思楼起先是大惊,本想询问来龙去脉,但见他着实着急,便先一口答应下来。

    沈桓没了后顾之忧,趁夜离开了琅琊。

    待行到淮中地界,果然发现了沈邵的追兵,沈桓几番乔装,陆路又改水路,甚至跑到大山里躲了两日,在京西绕了大半地界,几路追兵才算彻底跟丢。

    即便如此,沈桓也未敢直接回到茶马镇,先去了疆北停留几日,几番确认无人尾随,才回到西疆的茶马镇。

    陆翊在北疆战事结束后,又被沈邵派到西疆领兵。

    自沈桓离家至今,数月过去,永嘉几乎每日提心吊胆,期间有很长一阵子,陆翊与沈桓齐齐失联,若非陆翊江湖上的朋友递消息过来,永嘉险些冒险跑去北疆寻人。

    回到茶马镇后,日子复归从前的平静,沈桓没有告诉永嘉在琅琊发生的那些事,只说是自己贪玩,一来躲避沈邵的人跟随做障眼法,二来顺便去琅琊看了看母妃。

    永嘉原本恼他久久没个消息,但现在见他平安回来,又不免开始心疼他瘦了一大圈。

    陆翊时常来茶马镇,他驻军的镇上有间茶点铺子,铺子掌柜的妻子是从江南嫁来的,做的一手正宗软点。

    永嘉和姜尚宫都喜欢吃,但因为行动不便,沈桓许久才乔装去买一次。

    自陆翊来后,知道永嘉喜欢,他每每前来,都要带上一大包,他来的勤,慢慢点心堆积的吃不过来。

    这日傍晚,陆翊又从军营中脱身,提了一大包点心来茶马镇。

    姜尚宫下厨,做了一条很肥的江鱼,西疆深居内陆,少有江流,江鱼是稀罕物,鲜活的更是难得。

    这鱼还有沈桓英雄救美换回来的。

    昨日他出门替永嘉买药,正撞上三两个突厥浪子在大街上调戏大魏女子,沈桓路见不平,将那女子救下,女子竟是从东边来看望亲戚,家中本是带了一车活鱼,但赶路至此,一车鱼只剩两尾是活着的。

    女子为了感谢,赠了一条活鱼给沈桓,沈桓几番推脱不成,接受了女子好意。

    陆翊借着鱼,半是玩笑的打趣沈桓此番英雄救美,沈桓被他闹的害羞,便指着点心:“别以为我不知你打得什么坏心思,想娶我阿姐,光靠几块点心可是不够。”

    他说时,永嘉正从厨房捧着碗筷出来,听着沈桓的胡话,不由暗瞪了他一眼。

    陆翊见沈桓的话被永嘉听了去,一时害羞起来,红了耳朵,埋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茶水。

    姜尚宫端着热气腾腾的鱼出来,沈桓开了坛酒,几个人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夏日晚风徐徐,夕阳落却十分,天光柔和朦胧,晚霞醉人。

    席间,陆翊忽然想起什么,与沈桓和永嘉道:“不知你们近来可有察觉,突厥不甚太平?”

    “出什么事了?”沈桓问。

    “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陛下让我们这几位驻边将士多多留意边疆动向。先前陛下与何长钧在北疆开战时,突厥就已趁机有所动作。”

    沈桓不禁蹙眉:“北疆战事刚停,朝廷不宜连续开战。”

    陆翊闻言点头:“陛下也是这般意思,但只怕突厥变卦。”他说罢举起杯盏,先引了一口酒,随后又开口:“如今我只怕这茶马镇不太平,你们住在这会不安全。”

    “可沈邵与地方都通着气,旁得地方,我与阿姐也没办法藏身,只有这茶马县人员混杂,还能躲藏一二。”沈桓叹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二位殿下,觉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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