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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垒的那座石堆已经十分庞大,见的主人从前在族人中的声望。

    眼前悲壮的场景令齐绍深受震动,他按狄人的习俗拾了一块石头,俯身用额头深深触碰,中默诵悼念的经文,而后将石块扔向属于那人的石堆。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来,贺希格也他一样。

    二人沉默着牵马走在草原上,谁也没有开说话,星垂野阔,天地间一片寂寥。

    直到回到王,齐绍还是没有给答复。

    贺希格却也并不追问,因为他有笃定的把握,齐绍既对岱钦有情,便绝不会对他无意。

    而他则还有大把的时光,以等齐绍将那些过往淡忘。

    齐绍回到贺希格为他准备的帐篷里时,苏赫正守在帐前等他。

    苏赫之前跟着齐绍在战场上立了不战功,因杀敌十分卖命,还受了几次伤,最重的一次差点丢了性命。

    齐绍问苏赫想要什奖赏,年却什都不要,只说想留在他身边,就是只做个小厮也心甘情愿。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齐绍再不忍心赶他,便真留了他跟在身边。却也不像是对待亲兵小厮,倒还是从前一样,似徒弟又似孩子般养着。

    夜色已经很深,年似有些困倦,蹲在门眯着眼睛捧着脑袋,还一点一点地往磕。

    齐绍看得无奈一笑,轻拍了他的头一记,将他唤醒了,方才撩开帘幕走进帐中。

    苏赫本还以为齐绍不会回来了,他与贺希格一起离席那久,夜会留宿王帐也说不定。

    此时见齐绍竟一个人回来了,年顿时喜上眉梢,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腾地一子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帐篷里。

    他早备好了醒酒汤、沐浴洗漱的热水干净的衣物,只等着齐绍一回来便用得上。

    忙前忙后地折腾了半晌,忽然听见身后披衣坐在榻上的齐绍问:“苏赫,你为何会喜欢我?”

    这问句一,年手里的醒酒汤差点洒在地上,顿在原处愣了半晌。

    但男人的语气十分认真,苏赫亦慢慢站直了,转过身去,认认真真回答道:“因为你救了我。你还待我好,教我学剑、教我识字、教我懂得道理,天底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所以我喜欢你。”

    年望向他的灼灼目光赤忱无比,面上神色近乎虔诚,就像是随时都把心剖来给他看一般。

    齐绍第一次没有回避对方的表白,而是坦然地迎上了那道视线,接着问:“若换做别人救了你,别人待你好呢?”

    “没有别人,只有你,只是你。”苏赫拼命摇头,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只因为是你。”

    齐绍看着他,眸色深沉,声音仿佛喟叹:“我还是不明白。”

    “既然喜欢,为何还以和旁人分享?”

    齐绍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透过他问别的什人,苏赫想起己死去的父王,想起如乌洛兰王的新主人,也想起那个尚不知所踪的异母

    兄长。

    “我没有去过中原,却听我娘说过,你也说过,南面富庶安乐、沃野千里,不会朝不保夕,然有漫长的一生去寻一双人长相厮守。”

    他语气坦诚,毫无作伪:“狄人和夏人不一样。在这草原上,活着就已经不易,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更何况珍贵的宝物,一个人护不住,多几个人,也不算坏处。”

    齐绍垂眼帘,沉默良久,终是叹息道:“我不需要谁保护我。”

    苏赫闻言,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脸色一变,立放醒酒汤,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齐绍面前,矮膝蹲仰着脸眼地问他道:“师父,你要赶我走吗?”

    齐绍看苏赫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忽而哧地一笑,了一把年的脑袋:“……你这傻小子。”

    其实从他接那道圣旨、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起,他就已经回不去了。

    就算他如打了胜仗,平定了北疆,也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而太平时节的王朝,亦不会需要一个战功赫赫、功高震主的大将军,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亘古不变的道理,齐绍再明白不过。

    靳奕与他是幼的交情,齐绍心中将靳奕当做此生挚友,也正因如此,他才不希望将这份情谊打碎。

    他已经完成了己的使命,一时间反而没有了别的目标,若是回朝,他也不知道己该做些什。

    倒不如留。

    齐绍说不清己对贺希格的感觉,就像说不清对苏赫的感觉一样。

    大概他真的已经被狄人的风俗改变,那些在中原违逆理、惊世骇俗的情事,在这草原上不过是寻常。

    但他还有很长的人生去想清楚。

    天地浩大、海晏河清,若是将来他在草原上待不去,也总会有别的安身立命之处,他来世上一遭,终于放肆地任性一回。

    齐绍想通了这些事,怀骤然开阔起来,重新开对苏赫道:“我不会再赶你走,但若有朝一日你己想走,我也不会留。这世上还有许多你不曾见过的人和事,你应当都去看看。”

    苏赫不晓得齐绍的心事,只将头一句话听了进去,心里霎时满是欢喜。

    齐绍不会再赶他走,也终于正视了他的心意,哪怕还不曾真正接受他,但总归是有了希望。

    至于什别的人和事,那都不重要,他眼里只看得见齐绍一个人。

    晚上,苏赫照旧睡在齐绍榻边屏风后的另一张小床,一夜梦不断,早上起来时还偷偷去帐篷后面洗了亵。

    天色未明,巫帐中已聚满了巫医。

    无论部落权柄如何更迭,巫者的地位都不会改变,所有的巫医簇拥在那最年迈的大巫身后,在他身前的矮榻上,贺希格面如金纸,腕间割开一道血,泛着不详乌黑的血汩汩淌进银碗中。

    老巫颤巍巍地端着那碗鲜血,在火堆前用各色不知名的草药鼓捣了一阵,苍老的脸上神情愈发沉重。

    他又将之传递给己的一众弟子,巫医一一看过,脸色皆凝重起来。

    贺希格从他的神色上看端倪,接过一旁巫医递过的绷带,一边包扎上手腕的伤,一边平静地问:“敢问大巫,我这是怎了?”

    大巫道:“单于是中了毒。”

    贺希格心中已有了猜想,并未太过惊讶,又问道:“有解药?”

    老人浑浊的眼眸中露悲悯的神情,还未开说话,贺希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大巫摇了摇头:“太迟了。”

    “这毒名为胭脂泪,我从前听过,日才第一次见到。”他停了一停,接着说去:“传说叱罗女子性烈,嫁前皆会准备一把匕首,而后将此毒喂于刃上,若情郎负心,便用这匕首取其性命。”

    “即便那人未曾当即毙命,以为己逃过一劫,亦会受这毒药折磨。慢则数年,快则数日,必定毒发,症状由轻而重,死前七七十九日,日日受钻心剧痛,求生不得、求死不,直至最后一日,呕尽心血而亡。”

    大巫话音落,烟雾缭绕的巫帐中一时静默无语。

    贺希格秀美的面容上似蒙了一层翳,他想起叱罗塔娜公主死前的诅咒,她那时说得那般笃定,原来竟是应在这里?

    他忽然有些想笑,笑意到了嘴角,又带上了几分苦涩。

    “我知道了。”

    贺希格站起身来,手腕上的伤已经不再渗血,他的声音很冷,也很镇静,仿佛刚刚得知中毒的不是他己一般。

    他最后向大巫道:“大巫,还请您替我保守秘密。”

    而后他转身便走,身后老巫闭目长叹,点起祈祷的青焰,中念念有词,冗长的古老祷词晦涩难懂,已一脚踏帐外的贺希格却听清了他的话。

    “我知道,天神不会宽恕我的罪孽。”贺希格勾唇一笑,本就姝丽的容貌陡然添了几分凄艳,“我会派人去找呼其图……他会是乌洛兰新的王。”

    齐绍再见到贺希格是在那日中午。

    他本该夏朝的使团一起与贺希格签订盟约,然而久久未等到有人来传话,他便己去了王帐。

    路上正遇见志得意满的诸位夏使,刚王帐中来,领头的那人手中锦匣内所装的正是刚签好的盟书。

    齐绍顿觉有异,拦住那捧着锦匣的使节,问他道:“这是怎回事?盟书已签了?为何不曾叫我?”

    “贺希格单于体贴将军昨夜酒醉,便不曾劳烦将军前来,这盟书乃是他亲笔写,我等皆看过无误。”那人侃侃道,“北狄此向我大夏称臣,每岁纳贡……还向我朝求娶一位公主为大阏氏,若无公主,宗室女加封亦……”

    齐绍听得眉头紧皱,断然道:“这不。”

    几位夏使只以为是和亲这事触了齐绍的霉头,七嘴八地向他解释起来,齐绍却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

    他径直走进贺希格的王帐,望向那王座上方端坐的男人:“你要求娶夏朝的公主

    ?”

    贺希格坦然承认:“是。”

    “是你昨夜还问我……”齐绍说到一半,又觉得己这话问得活像个妒妇,实在有些难看,遂止住了话头。

    “我利用你,你竟还当真了?”

    “我待你以礼,你就真以为我是个君子?”贺希格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台阶,俊美的脸上露嘲讽一般的笑容,悦耳的声线吐露着近乎恶毒的话语。

    他嗤笑了几声:“我不过是看不上罢了,且不说你是男子,就算你是女子,被岱钦父子玩烂了的货色,我嫌脏。”

    齐绍的脸色越来越差,死死盯着贺希格的眸子变得通红,额角青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似乎就要忍不住发作。

    贺希格却乐见其成似的,他径直朝齐绍走过去,认真而毫无愧疚地直视着对方,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语气无辜而残忍:“其实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你。”

    “我从没有对你用过真心,从一开始,我就只想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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