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有些心疼,他想摸摸对方的头, 但奈何陈鱼看向他的眼睛陌生而戒备,显然并没有和他一样带着记忆。

    沈约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这段经历对后者而言并不美好,本尊没有过来更好。

    一天中放风的时刻又到了,佣人推着沈约去了院子里。

    出门的时候对方异常的紧张,但再三小心的结果也算是完美,沈约被裹得严严实实,她才将人推了出去。

    陈鱼抱着自己的娃娃跟在了后面,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说,沈老爷子领养他,是为了给这位少爷解闷,沈家富贵要惜福之类的话。

    说的人多了,陈鱼也就记在了心里。

    他能看出后者的身体不好,尤其一见面对方就吐血的画面,更是让陈鱼后面面对沈约的时候,都尽可能的小心翼翼。

    后者昏过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痛,就像是眼前的人对他非常重要似的,但其实他们当时见得只是第一面,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奇妙,陈鱼也就将其压在了心底,只不过再次看见男孩的时候,变得越发的小心了。

    沈约和陈鱼的相处,一开始并没有太过熟络,一是因为他们见面的次数还太少,彼此之间除了前者的放风时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另一个就是性格使然了,陈鱼习惯了沉默,被拐的经历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面对生活给予他的一切变化,他一直都是被动承受着,不管好坏,久而久之也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而沈约则是受困于这具病弱的身体,说句话都要大喘气,更不别说下地走路了。

    一个说不了,另一个则不爱说。

    但是在外人看来,却觉得他俩相处的异常和谐,起码一直照顾沈约的佣人是这么觉得的。

    还是要有个玩伴,自从小鱼来了沈家后,少爷的心情都好上不少了。沈约在吃饭的时候,便如是听照顾他的人说道。

    男孩来的第一天,就被沈老爷子随意取了个名字,沈家上下的人却喜欢喊他小鱼。

    沈约夹菜的筷子一顿,侧头看向一旁的佣人,问道,有这么明显么?

    这是自然,少爷嘴角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说话的人是看着沈约长大的,受雇于附近的村落,因为一手不错的厨艺,被沈老爷子雇来照顾沈约。

    和那些近身照顾他,受过专业训练的佣人不同,对方看着沈约的目光更像是一个长辈出发的,也是从对方这里,沈约对沈家在当地的威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沈约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在他身上并不常见,于是旁人脸上也不由带了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沈约日日都会看到陈鱼,后者就像是带了任务一般,天天都会准时到他院子里报道,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沈约在院子里晒太阳,陈鱼则在不远处找个地方安静的呆着,或是发呆,或是看地上的蚂蚁但不管他做什么,手里的娃娃都一日没放下过。

    沈约默默的看着孩童时期的陈鱼,心里却想着这样宁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许久不曾露面的沈老爷子就像悬在后者头顶上的利刃,让沈约日渐焦虑。

    陈鱼似有所觉得回过头,看着轮椅上的少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他咬了咬嘴唇,纠结了半响儿,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身影挡在沈约面前,后者才回过了神儿。

    陈鱼将手里的娃娃递向沈约,却一言不发。

    沈约惊讶了一下,然后就接了过来,给我的?

    陈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沈约露出个开心的笑容,在佣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将其抱紧了怀里。

    沈约看着眼前的男孩,即使清楚这是幻境,但还是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谢谢,我很开心。

    陈鱼再次点了点头,但是一直咬紧的嘴唇却不知不觉中松开了,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两个孩子在阳光灿烂的院子里相视一笑,他们知道有一堵墙消失了。

    从这之后,陈鱼找沈约玩的时候越发的多了,不再像以前打卡一样的敷衍,看见什么都想让沈约也看看,有时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时则是一朵野花,一只虫子。

    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密起来,沈约即使有时候精神不好,但是只要后者来找他,也会强打着精神,陪后者聊一会儿。

    被分来照顾沈约的佣人,看着院子里的常客,很多次想说什么,但都被沈约用眼神逼退了回去,到后面她也就学会了闭嘴,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在沈老爷子不在的日子里,沈约就是沈宅里说话最有用的人,没人会想不开得罪这府里唯一的继承人。

    陈鱼和沈约愈发的亲密,甚至到了同桌吃饭的地步,吃饭的时候,沈约自己都还没吃,就先给对方挑鱼刺。

    这让把他当成瓷人一样照顾的佣人,着实担惊受怕了一段日子,不过好在在这段时间里,沈约的身体也没出啥事。

    久而久之,她也就将心重新塞回了肚子里,有些场面见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期间,沈约又发了一次病,将陈鱼吓得着实不轻,大概是关系亲近了的关系,这次陈鱼直接哭了出来。

    小孩子的友谊是最纯洁的,佣人们见状也不由为两个孩子的友谊感到动容,到后面佣人们见陈鱼来找沈约,也不会说什么了,甚至还会特意给两个人留独处的空间。

    沈约的身体愈发的弱了,出门晒太阳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关在屋里,陈鱼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来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两个人一站一立的聊着天,但侧着头说话还是有些累的,沈约干脆就让小孩上了床,他则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两个小孩并躺在床上看着床帐顶,你一言我一语,天马行空的聊着天。

    大多时候都是聊着聊着,沈约这具身体就累了,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抛出问题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陈鱼回过头,就会看到前者安静的睡颜。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放在对方的鼻孔下试探了下鼻息,然后才慢慢的舒了口气

    陈鱼将搭在后者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后者的上半身。但做完这些,他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侧着身子静静的注视着后者几乎没什么起伏的上半身。

    此时的沈约因为病痛的摧残,样子并不算好看,但是陈鱼却有种怎么都看不够的感觉。

    沈约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颠沛流离了那么久,对人的情绪感知是最敏感的,自然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他其实能感觉到沈老爷子领养他别有居心,但他没得选择,到了沈家看到轮椅上那个病恹恹的男孩,他就更确定那种感觉了。

    但是男孩对他是真的好,从他被拐后,这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他的人。

    陈鱼小心翼翼的攥住沈约的一根手指,他从厨房的孙妈那里得知,血液是可以再生的。

    他想,如果对方需要的话,自己愿意分一点血给对方。

    此时的陈鱼想的还很单纯,他其实是愿意救自己的小伙伴的,但是他算错了人心的险恶,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沈老爷子出了一趟远门后,终于回来了。

    他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难题一样,眼角眉梢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沈老爷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自己的宝贝孙子,看着缩在床上的那小小一团,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但是目光扫过一旁的陈鱼时,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

    陈鱼被他看着,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面缩了缩,他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就只是单纯觉得对方的目光让他很害怕。

    沈约知道沈老爷子回来已经是半天后的事情了,此时的他刚从睡梦中醒来,佣人就告知了他这件事情。

    沈约先是一顿,紧接着就问候后者,陈鱼呢?

    佣人伺候他穿衣服,闻言想了想,才道,被老太爷叫去了。说完,她看着沈约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沈约让她有话直说,她这才迟疑道,我听其他人说老太爷有意给小鱼少爷另寻一户人家收养,虽不知这件事情的真假,但

    佣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沈约清楚对方的未尽之意,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大概是沈老爷子露出了这方面的苗头,才引起下面的猜测。

    但沈约觉得对方是有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找个理由让陈鱼合情合理的消失。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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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被人渣耽误的少年

    沈约一直估算着上一世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但他没想到沈老爷子竟然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回来,不由更恨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想着陈鱼和沈老爷子独处那么长时间, 顿时就急了,对身侧的佣人唤道,快给我换衣服。

    但刚刚还给他透露外面消息的佣人, 此时却面露迟疑,显然她担心沈老爷子会怪罪到她头上, 也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多嘴,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一向持重沉稳, 连吐血都面不改色的少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透露给少爷外面的消息,本是有意向后者卖好,但是这不想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于是头垂得愈发的低了, 直接装聋作哑起来。

    沈约见佣人不动,便自己支撑起身子, 即使咬着牙, 也要执拗的自己给自己穿衣服。

    他身体虚弱, 纵使想动作快些, 但也有心无力, 忙活了半天,只穿上了外套。

    最后还是佣人看不下去,给沈约换上衣衫,不然她还真担心少爷怒急攻心, 再撅过去。

    但正当佣人打算推沈约的轮椅出门的时候, 屋外却闪过了一道白光。沈约再睁开眼睛,自己正穿着一身校服, 站在沈家门口。

    两座石狮威风凛凛的坐立在朱红大门前,像是两个镇压恶鬼的门神。

    沈约顿了下,此时的他大约十七八岁,刚刚放假从学校回来,不仅成绩优异,而且身体倍棒儿,任谁都看不出几年前他还只是个坐轮椅才能出门晒晒太阳,苟延喘息的病秧子。

    沈约也想知道这个邪神究竟想干什么,便捏住门口的铁环,敲了敲门。

    没让他等多久,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佣人是个生面孔,看见沈约便一脸欣喜的回头喊,老太爷,少爷回来了。

    沈约对后者点了点头,装成原主的模样,对后者不耐烦的道,张叔,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喊我,听着尬死了。

    张叔是个长相黝黑但是憨厚的男人,闻言只是讪讪的点头,接过沈约手里的书包,嘴里也一个劲儿的说是是是,但是瞧他的模样,估计下次还会这么喊。

    沈约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再纠结,扫了眼这些年愈发空荡破败的沈宅,便开口问道,我爷爷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老爷子背着手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素色长袍,看着一身校服的乖孙,笑得和蔼。

    沈约乖乖喊了人,然后便和对方相携走了进去。

    沈老爷子就像是这世间普遍的家长一般,先是关心了下沈约在寄宿学校的吃住如何,然后又询问了沈约最近的成绩怎么样?沈约陪着他聊了一会儿,又吃了一顿晚饭,这才回了屋子。

    沈约先是装模作样的写了会作业,然后见外面的灯光依次熄灭后,自己也熄了灯,但沈约却没像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回了床上,而是在桌边独坐了一晚上,直到夜深人静,更深露重的时候,他才悄悄的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沈宅虽然大,但原主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应该说都非常熟悉才对,但有个地方,除非必要,他却很少踏足,那就是沈家的祠堂。

    一般的日子里,祠堂门都是紧紧闭着的,只有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打开,比如祭祖。

    祭祖一般都是有重大的事情,并且要事先挑好了日子,沐浴斋戒三日,然后才可以举行。

    原主小时候还好,出去读书见得东西多了,也就愈发厌烦起这些繁文礼节,而且作为沈家的嫡系长孙,每次祭祖原主的事情就一大堆,心中的厌恶也就更盛,虽然他从不将这些说话口,但是每次看到祠堂都是远远绕开的。

    沈家昌盛数百年,这其中埋葬了多少尸骨,无人得知,几乎每一代嫡系的手中都有人命,但是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却从没被发现过,这显然不合常理。

    沈约思索了一晚上,便决定探一探沈家的祠堂。

    越是显眼的地方,可能底下的阴影就越多。

    沈约摸到祠堂,刚打开门就被里面的场景震了一下,祠堂里虽然点着几盏长命灯,但是光线依旧很昏暗,正中央的位置上放着小山一般高的牌位,更是给这个祠堂平添了几分阴森感。

    普通人白日里看了,都会觉得脊背发凉的东西,沈约却变得视若无睹起来,虽然刚开始,他也震惊于前者的数量之多,但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后,也就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了。

    沈约走到上贡的案桌前,伸手在桌底摸索起来,很可惜一无所后,他后续又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最后,沈约将目光放在这些牌位上。

    但是还没等他动作,刚刚被他轻手轻脚关上的祠堂门,就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沈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看着站立在牌位前的孙子,眼里闪动着怒火,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约转过身,看着门口怒气冲冲的老爷子,怂了怂肩膀,颇有些无赖的回答,睡不着出来走走。

    沈老爷子显然是不信沈约这个理由的额,他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孙子,悄无声息的握住了手中的拐杖。

    沈约又不是瞎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索性扫清了案桌上的贡品,一撑手坐了上去,对着站在他对立面的老爷子道,说吧,陈鱼被你弄到了哪去?

    沈老爷子用拐棍用力敲了敲地板,见状直接气的吹起了胡子,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约定定的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最后还是沈约先收回了视线,他朝后挥了下手,将身后的牌位全部掀翻在地。

    果然,在放置牌位的石阶上露出了一条缝隙。

    沈老爷子见状几欲昏倒,脸上也依次露出了疼惜、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似乎还伸手要去抱那些快落地的牌位,但那些数量太多,他实在抢救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牌位一个个砸在地上。

    沈老爷子可以称得上是目眦欲裂的看着沈约了,眼里的恨意一点都不像掺了假。

    沈约摸了摸鼻子,暗想难道自己直觉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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