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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绾的脚步一顿, 看向殿中人, 那名叫宋攀的御医站在一旁,而慕迟正靠在美人榻上, 墨发披散,眉眼疲倦地微眯着,脸色雪白似鬼,只有唇上沾染了暗红的血,诡异又糜艳。

    不像是装的, 是真的中毒了。

    看起来很严重。

    乔绾抿了抿唇,心莫名地揪了揪。

    “公子。”司礼上前轻声道。

    慕迟未曾应声,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乔绾,良久掩唇沙哑地咳嗽了两声, 洁白的绢帕瞬间染了黑红的血迹。

    乔绾脸色微变。

    慕迟望着她的每一丝反应, 忍不住升起几分欢愉,她仍是会在意他的吧。

    哪怕……只有一点点。

    慕迟将绢帕攥起, 哑声看向司礼, “责备”道:“不是要你不许告诉旁人?”

    司礼默了默,垂下双眸领罪:“公子恕罪。”

    “你怪司礼做什么, ”乔绾皱眉, 迎上煞白的脸色时顿了下, 干巴巴道,“你如何了?怎么会中毒?”

    慕迟听着他袒护司礼的话,余光扫了眼一旁的司礼,而后恹恹垂眸,自嘲一笑:“我仇家众多,想我死的人不计其数。”

    一旁的宋御医与司礼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乔绾想到以往陵京的那些朝堂政变,心中最后的疑虑消失不见。

    她想,慕迟总不至于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中了什么毒?”

    慕迟扫了眼一旁的宋攀。

    宋攀忙对乔绾拱了拱手道:“殿下中了砒石之毒,此毒服下会有损五脏六腑,浑身剧痛,呕血不止,幸而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些……”宋攀说着,小心地看了慕迟一眼。

    慕迟闷咳一声,嗓音微哑:“无妨,”说着,他抬头看向乔绾,“可曾误了你的事?”

    乔绾听闻他无事,想到他不知疼痛,才终于放下心来。

    若是慕迟出事,不说其他,单单是她往后的药熏只怕都成难事。

    乔绾摇摇头:“还好。”

    慕迟勉强地笑了笑,垂下双眸,长睫轻颤,轻声问:“那你可否在此处多陪我一会儿?”他问得格外小心。

    乔绾一怔,似乎未曾想到慕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偏偏她吃软不吃硬,见他这般,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慕迟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缕血线。

    乔绾忙上前走了两步,抿了抿唇道:“我应下你便是了。”

    慕迟的眸光亮了亮,腾出美人榻的位子让她坐下:“不会耽搁你太久,宋攀说了,约莫申时便能好转。”

    诸国使团午时便会离去。

    乔绾低应一声,想了想,闷闷地拿起一旁的绢帕递给他。

    慕迟眼中泛起惊喜,下刻却有些迟疑:“给我的?”

    乔绾没好气道:“不然?”

    慕迟望着她,徐徐笑了出来,他接过绢帕,看着她,安静地擦拭着唇角的血迹。

    殿内逐渐寂静,慕迟望着坐在身前陪伴着他的女子,唇不觉弯起。

    眼下服下的毒,好像也不是毒了,反而像喝了蜜水一般,心底钻出了丝丝缕缕的甜。

    “抱歉。”他蓦地低声道。

    乔绾不解:“嗯?”

    慕迟望着她:“今日毕竟是黎国来使离开燕都的日子,让你无法前去了。”

    乔绾摇摇头:“无事。”

    慕迟看着她浑然不在意的神色,心中的喜悦更胜,只是未等他显露,乔绾又道:“昨日景阑派人知会过我,说今日申时三刻方才启程,还来得及。”

    慕迟唇角的笑一僵,坐在原处,一动未动。

    “怎么?”乔绾看着他。

    慕迟死死抿着唇,摇头:“那……挺好。”

    乔绾莫名地望着他,再未多说什么。

    临近申时,慕迟的身子果真有所好转,不再呕血了,只是整个人仍面色苍白,很是虚弱。

    乔绾刚要离开东宫,慕迟突然低声道:“可以留下吗?”

    声音很轻,轻到乔绾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低垂着头,雪白的肌肤透着薄如蝉翼的破碎感,好像什么都没说。

    乔绾看向司礼:“有司礼照顾着你呢。”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慕迟仍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看了许久,蓦地咳嗽起来,咳到撕心裂肺。

    *

    乔绾并未去馆驿,亦未曾在景阑离开的官道等着,她只是令马夫带着她去了城门处。

    燕都城门高峻巍然,门下是来来往往的百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乔绾安静地坐在城门内的茶楼二楼,透过大开的阑窗遍览过往的人群。

    直至夕阳西下,远处的官道缓缓驶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仍穿着一袭招摇的朱色袍服,墨发高束,随着马匹行走时的颠簸,马尾中的红玉珠子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乔绾看着景阑越来越近,他的目光在四周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在身边人对他说了什么后平静下来。

    乔绾的视线落在那柄写着“黎”的旗帜上。

    那些在陵京打马游街,肆意游玩的日子,如同发生在昨日,转瞬却已成过去。

    乔绾目送着他们来到城门下,而后逐渐远去,良久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乔绾缓步走出茶楼,却在走到门口时脚步一僵。

    方才还随着队伍一同离去的景阑,眼下站在茶楼外,正扬着眉梢望着她。

    好一会儿,他笑出声来:“怎么?不敢见小爷?”

    乔绾抬了抬下巴,不服输地应:“怎么可能,怕少将军舍不得离开。”

    景阑沉默半晌,走到她跟前:“乔绾,你骄奢又蛮横,不随我离开我才要偷着乐呢!”

    “景阑!”乔绾瞪他。

    景阑却蓦地笑了起来:“我还是不积口德是不是?”

    乔绾微怔,眸光恍惚了下,当年在陵京,分别的那日,她便曾说过这句话。

    她说:景阑,你怎的还不积口德啊。

    景阑目光一点点地掠过她的眉眼,如同要将她刻在脑子中一般:“积口德没什么用啊,乔绾。”

    岭山四年,便是被敌军围困在方寸山头时,他也从未咒过怨过,可到头来,该不是他的照样不是他的。

    乔绾的喉咙紧缩了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也没有那般骄奢蛮横。”景阑轻声道。

    乔绾的眼眶微热,她撇撇嘴嫌弃道:“你才知道啊?”

    景阑望着她,同样笑了出来:“是啊,才知道。”

    乔绾定定看着他,身后的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她扬起一抹笑:“一路顺遂。”

    景阑的指尖顿了顿,静默了很久,“嗯”了一声:“走了。”

    话落,转身便要大步离去。

    乔绾望着他的背影,用力地睁着眼睛,在难以克制翻涌上来的酸涩前,飞快地低头。

    然下瞬,一道红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乔绾错愕地抬首,却只被人用力地拥入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中。

    景阑紧紧抱着她,嗓音沙哑:“乔绾,当年除夕夜那晚的浮元子,其实不怎么好吃……”

    乔绾喉咙一涩:“喂……”声音却很是沉闷。

    景阑低低笑了一声:“可是,我喜欢……”

    “乔绾。”

    乔绾怔愣地站在原地。

    不知多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景阑松开了她,朝远处的官道看去。

    几辆华丽的马车接踵而至,数十位穿着甲胄的将士护在左右,为首的正是司礼。

    乔绾的身子一僵。

    景阑察觉到她的反应,又看向那辆玄色马车,沉默几息笑了:“乔绾,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声音很轻,寥寥数语便已说完。

    乔绾听后却不觉愣神。

    玄色马车停下,慕迟走了下来,脸色煞白地走到乔绾身边:“景将军。”话落,手不经意地轻抚了下左手的伤疤。

    景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随后眉目微愣,目光扫向乔绾的右手手背。

    两道格外相像的伤疤。

    “下官位卑,不劳殿下亲自相送。”景阑扬眉,神态恢复如常。

    慕迟被他身上的朱色袍服刺痛了眼睛,微微侧眸避开了那抹红才道:“孤来还给景将军一些东西。”

    他说着,微微侧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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