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宁:“……我试探他而已。”

    谢徽禛心有不满,提醒他:“试探也不行,你的手,以后不许碰别人的脸。”

    萧砚宁一句话哽在喉咙口,深觉自己在跟人说废话。

    谢徽禛被他的反应逗乐,终于笑了,弯腰将人抱住,埋头在萧砚宁肩膀上:“没有下次了,不许再这样吓我。”

    萧砚宁身体稍稍往后仰,轻出了一口气。

    夜色已深,萧砚宁去叫人打水来,谢徽禛在榻中坐下阖目养神,在萧砚宁伸手过来时,又捏住了他手腕,轻轻摩挲了一下。

    萧砚宁看过去,谢徽禛已睁了眼,盯着他的脸,眼底的神色有些叫人猜不透。

    “少爷?”萧砚宁犹豫喊他,“先前,……他到底说了什么?”

    谢徽禛的指腹依旧在萧砚宁手腕上细细摩挲,沉默一阵,道:“这么想知道?”

    萧砚宁:“不能说?”

    谢徽禛摇头:“有何不能说的,他将徐家私下做的事情都交代了,那陈潜当年是他家家仆,特地放出去帮他们做事的,陈文炳和崇原镖局的总舵主都是徐氏收养的孤儿,这两个最有本事,一个安排给陈潜做养子接手那些明面上的事,一个开了崇原镖局,帮他们拓展势力。”

    “陈潜的亲生子陈复假死,也在徐氏调教下为他们所用,早年学了唱戏,出入那些达官贵人家帮他们探听消息,这次被陈文炳推出来行刺我,若是成了自然是好事,不成我们由他身上查到陈文炳,陈文炳将罪都顶了,徐氏一样能脱身。”

    “还有他家那窑厂,从前确实铸过兵器,后头铁矿被水淹了后那几个窑也封了,父皇登基后他们便蛰伏下去,伺机而动,直到我们来江南查这事。”

    萧砚宁闻言心头百味杂陈:“徐家,为何要做这些?意图谋反,总要有个缘由。”

    “要何缘由,”谢徽禛不以为然,“有的人就是夜郎自大、狼子野心,不需要用常理去推断。”

    再又道:“徐长青贪生怕死,卖了家里人想一人逃出海去,他将你骗来,是想带你一起走。”

    萧砚宁:“……我不会跟他走的。”

    谢徽禛心里终于舒坦了:“你知道便好。”

    萧砚宁欲言又止,谢徽禛似还有未尽的话没说,怕是他问也问不出来了。

    谢徽禛一伸手,揽腰将人拉过来,萧砚宁没站稳,坐到了他腿上。

    想要站起身时,又被谢徽禛按住,只能算了。

    谢徽禛安静将人抱着,靠在他身上,一句话未再说。

    萧砚宁:“少爷怎么了?”

    “没怎么了,”谢徽禛闭了闭眼,慢慢道,“回去之后,将公主的事情解决了,你与我成婚吧。”

    “没那么容易,”萧砚宁提醒他,“我还得为公主守丧。”

    谢徽禛重重叹气,若非为了堵那些闲言碎语,哪里就有这般麻烦。

    “夫为妻守丧,三个月已是大义。”谢徽禛道。

    “不行,”萧砚宁没同意,“公主是天家公主,按制也该满一年。”

    谢徽禛幽怨看他,萧砚宁坚持:“少爷若当真不想被人说,这出荒唐戏就该做到极致,叫人挑不出毛病。”

    谢徽禛彻底无话可说,按着萧砚宁的腰,在他颈侧那印子上咬了一口。

    萧砚宁忍耐道:“少爷不要总是咬同一个地方,被人看到了会笑话少爷。”

    谢徽禛眸光一顿,又伸手摸了一下那处:“笑话我?谁敢笑话我?到底是笑话我还是笑话你?”

    萧砚宁:“……笑话我。”

    谢徽禛低声笑:“砚宁越来越不诚实了啊?”

    萧砚宁无奈:“少爷以后能收敛些吗?”

    “你说收敛便收敛吧,”谢徽禛不在意地点头,“我注意些便是。”

    萧砚宁不再说了,提醒他:“不早了,少爷早些歇下吧。”

    谢徽禛按着人不放:“你留这里陪我一起。”

    萧砚宁瞥他一眼,点了头。

    谢徽禛一日紧绷着心神赶路,大约是累了,沾枕便已睡着。

    萧砚宁心里藏着事情,其实也累得不行却没有睡意,待谢徽禛睡沉又起了身,披上衣裳去了外头。

    外头只有几个值夜的侍卫,萧砚宁扫了一眼,问他们:“先前方副统领说他今日值夜,他人呢?”

    一侍卫答:“副统领去盯着那徐氏子了,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萧砚宁问:“徐长青被押在哪里,我也去看看。”

    他说要去,下头人自然不敢拦着。

    徐长青暂押在这官邸的柴房中,萧砚宁过去时,他正被人从柴房中押出来推上车,身上还松了绑,卸了的胳膊也正了回去。

    领头的副统领见到萧砚宁过来些微意外,上前来与他行礼,萧砚宁问:“这个点你们是要将他押去哪?”

    那副统领犹豫了一下,回道:“奉殿下之命,将他送去寅州。”

    “送去寅州?”萧砚宁闻言拧眉,“送去寅州做什么?”

    不待那副统领回答,后边的徐长青忽然高声道:“表弟,那位皇太子有将我与他说的话告诉你吗?他是不是不敢跟你说?”

    萧砚宁的目光落向他,徐长青眼里有不怀好意的笑,萧砚宁平静看他一阵,问道:“你与他说了什么?”

    “你当真要听?不怕听了之后后悔跟那位皇太子搅合在一起?”徐长青故意吊他的胃口。

    萧砚宁道:“你分明想说给我听,何必多言这些没用的废话。”

    徐长青被他这话一堵,转瞬变了脸色。

    萧砚宁让身边人退后,示意他:“你说吧,我听着。”

    徐长青想要上前,萧砚宁冷声示意他:“你就在那里站着说。”

    徐长青哂笑:“那你便听清楚了,我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

    面对着萧砚宁,徐长青似更加兴奋,颠三倒四、张牙舞爪激动地将话说了。

    萧砚宁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没有愤怒、没有惊讶、也没有彷徨无措,萧砚宁就这么看着他,眉头轻蹙着,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

    徐长青喘着气不甘心道:“你不害怕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觉得可悲吗?你……”

    “你与殿下说这些,还供出了家里人,换得他答应放你走送你出海?”萧砚宁问他。

    徐长青一噎,再又恶狠狠道:“是又如何?他若是敢杀我,你的身世很快便会传得人尽皆知,他舍得吗?他敢吗?!”

    萧砚宁摇了摇头,不欲再与他说,叫人过来:“将他押回去,明日随我们上路,押去寻州交给钦差。”

    那副统领迟疑道:“可殿下吩咐……”

    “无事的,我会与殿下说,先将人押回去吧,看牢了。”萧砚宁道。

    徐长青见状终于慌了,高声喊:“你不怕死吗?事情传开你以为皇帝还能容得了你?随便一个什么罪名就能将你处置了,你就不怕拖累萧王府吗?!”

    萧砚宁没理他,手下人犹豫之后听萧砚宁的话去办了,将骂骂咧咧的徐长青拖了回去。

    声音逐渐远去,萧砚宁兀自在原地站了片刻,衣袖下从先前起就用力掐紧的手慢慢松开。

    转过身,不知何时过来的谢徽禛就站在他身后,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无声对视片刻,萧砚宁低了头:“少爷几时过来的?”

    “他说的话,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兴许都是他瞎编的……”

    谢徽禛话未说完,便被萧砚宁打断:“睡不着,少爷起了,陪我一起走走吧。”

    谢徽禛更多到嘴边的话顿住,改了口:“好。”

    萧砚宁走向他:“走吧。”

    这处官邸不大,园子更小,深夜阒寂无声,只有一点黯淡火光映着脚下的路。

    沉默走了许久,萧砚宁始终没吭声,谢徽禛停住脚步,叫了他一句:“砚宁。”

    萧砚宁慢慢道:“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应当是真的,我在苍州徐家住的那几年,外祖父时常会与我说起一些前朝的事情,我那时不解其意,只当他是随口一提,当做故事说与我听,他还曾带我去过徐氏的祖坟祭拜,里头有几座无名墓,修得很气派,但不知是什么人的,我问外祖父,他也不说。”

    “方才徐长青说了,我想到这些事情,才觉从前一些不解之处如今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样。”

    谢徽禛皱眉道:“前朝已过去百余年,即便是真的,你当真会如他们所愿吗?”

    “不会,”萧砚宁摇头,“这事太荒唐了,我只知道我是我父亲母亲的儿子,是萧家人,可他们并不知晓这些,萧王府是无辜的,我母亲即便是徐氏女,她也是无辜的。”

    谢徽禛提醒他:“不想牵连萧家,就不该叫人将徐长青又押回去,便是送他出海又如何,去了海上我一样能弄死他,总好过事情传开,招来没必要的闲言碎语。”

    “少爷这话说错了,”萧砚宁抬眼看着他,“真如他所愿放了他走,事情就不会传开吗?纸是包不住火的,徐家之事一旦事发,我的身世必然会被掀出来,即便不传得人尽皆知,陛下和君后殿下那里也不可能瞒得住,少爷若是为了帮我掩盖这事,今日徇私将徐长青放了,过后传到陛下耳朵里,他才更会觉得我是个拖累你的祸害,或许当真要处置了我。”

    谢徽禛:“可……”

    萧砚宁:“以少爷的本事,还压不住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吗?少爷只要按规矩办差,到了陛下面前帮我、帮萧王府说情也有底气,我信少爷能保住我,少爷为何不信呢?”

    谢徽禛看着面前始终镇定如常的萧砚宁,终究妥协了:“我早该知道,其实你才是伶牙俐齿的那一个。”

    萧砚宁问他:“少爷在担心什么?为何之前不愿将事情告诉我?是觉得我当真会如徐长青说的那样,自我了断以免拖累少爷和家里人?”

    谢徽禛:“你会吗?”

    萧砚宁想了想,回答他:“以前或许会,现在,……我舍不得少爷。”

    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烫意,谢徽禛一愣,终于笑了。

    “行吧,砚宁既然这么信我,我自然不会叫你失望。”

    第58章 远不及矣

    翌日一早,谢徽禛与萧砚宁返回寻州。

    因徐长青整出来的这出事情,谢徽禛不再给机会让萧砚宁去劝徐家人自行认罪,当日便下令钦差派人去苍州,押下徐氏阖府满门。

    钦差上门的阵仗轰动了整个苍州府,无数人出门围观这一百年望族的倾覆,有不明真相的书院学生为徐家人出头,在徐府门外与衙差发生冲突,谢徽禛早有准备,早先便从驻兵大营调了官兵前去,将所有闹事之人一并押下狱。

    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江南各州府,便是之前巡抚、总督、布政使接连出事,都没有徐氏今日阖家下狱来得更叫人惊诧。

    各种流言蜚语顿生,很快关于徐氏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昭昭恶行便已传遍,同时散播开的,还有萧砚宁为前朝皇室后人的身世传言。

    异姓王府的世子其实是前朝后人、被徐氏换进王府图谋复辟,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成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各个茶寮酒肆、街头巷尾迅速流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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