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没有闪躲,生生挨了这一下,垂眼看着他:“打了人心里能舒服些吗?”

    萧砚宁前头十几年压抑得太狠了,规规矩矩从不越雷池半步,第一回 下定决心做违背原则之事,结果发现是一场骗局,也难怪他这般如临大敌。

    谢徽禛想着,或许萧砚宁也并非天生就是那样驯服的性子,小时候会因为药苦背着父母一再将药汁倒掉,他又岂是真正听话之人。

    生气了会发脾气,甚至打人,这样很好,远比一直憋着,将自己憋出内伤得好。

    萧砚宁闭了眼,再不想理他。

    片刻后他听到谢徽禛仿佛叹息一般,轻抚了抚他的鬓发,终于没再做逼迫之事。

    回到别宫寝殿时,下了快一个多时辰的雨终于停了。

    怕萧砚宁又着凉染上风寒,进门谢徽禛便吩咐人去煮姜茶,示意萧砚宁坐下。

    萧砚宁实在是累了,再坚持那些君臣之道也没意义,连谢恩都不想再说,坐去了一旁榻上。

    谢徽禛过去,伸手帮他捻去头发上沾到的一片枯树叶子,萧砚宁微低着头,手里握着帕子正在擦拭脸上的水,谢徽禛的目光落在他皓白的脖颈上,手指下移轻轻摩挲了一下。

    萧砚宁只僵了一瞬,再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谢徽禛轻翘起唇角。

    过了片刻,萧砚宁派去查事情的手下晚一步回来,进来复命。

    他们去查了那道观,那里像是好几日都没人回去,他们干脆直接破门进去看了,果真有可疑,里头倒不像个正经道观,不见什么仙风道骨,屋子里一堆淫乐之物,还在其中找到件旦角的戏服。

    谢徽禛目光一顿:“戏服?”

    下头人道:“是,问过附近的住户,说是甚少见过那道观有人出入,只知道里头有个年轻道士,很少露脸,拿那刺客的画像去问,确实就是他,至于陈文炳去没去过那道观却不能肯定,之后卑职们便去查了那道观的房契存底,持房契之人叫陈复。”

    谢徽禛:“也姓陈。”

    手下答:“是,是姓陈。”

    谢徽禛想了想,吩咐道:“去问问胡田学那边查陈家的底查得如何,这陈复有无可能是陈家人。”

    将人挥退下去,谢徽禛回头去看萧砚宁,他正抱着碗在喝姜茶,谢徽禛走过去,萧砚宁将另一只盛汤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没说话。

    谢徽禛道:“砚宁今日立功了。”

    萧砚宁淡道:“是下头人的功劳。”

    谢徽禛笑了笑,又伸手去碰萧砚宁的脸,几下之后萧砚宁实在受不了了,挥开了他。

    “殿下自重。”萧砚宁没好气道。

    谢徽禛:“我说了我不自重。”

    说罢再敛去嬉皮笑脸之意,叹气道:“行吧,你还是不肯消气,我再努力便是,你不信我会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我会做给你看的。”

    见萧砚宁不给反应,谢徽禛弯腰凑向他,又笑了:“真的不能亲我一下?”

    萧砚宁瞥他一眼,像是嘲弄道:“殿下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可信。”

    这嘴倒是越来越敢说了,可喜可贺。

    谢徽禛厚着脸皮继续笑:“那砚宁看着便是了。”

    第49章 猪头一样

    转日萧砚宁再带人出门,继续追查刺客之事。

    忙忙碌碌一直到傍晚,回别宫路上碰上个不速之客,徐长青叫人来拦了他的马,请他去街边茶楼里喝杯茶。

    萧砚宁不想去,上次在别宫外不欢而散,他与这位表兄实在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会儿又赶着要回去复命,干脆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徐长青却自己下楼来,叫住了他:“砚宁,说几句吧,不会耽搁你太久,之前是我失礼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他言语诚恳,拦在萧砚宁马前,众目睽睽下,萧砚宁只得翻身下马。

    坐进茶楼二楼的雅间,徐长青解释自己现下在寻州这边念书,才会在此碰上他,再问萧砚宁要喝什么茶,萧砚宁淡道:“表兄有话直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别宫。”

    徐长青就上次的事情郑重与他道歉,萧砚宁不欲计较这些:“算了。”

    徐长青闻言像是松了口气,便又说起这两日外头沸沸扬扬的传闻,问萧砚宁那日别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砚宁道:“当日外祖母和舅母她们也在场,表兄应是听她们说了,又何必再多问。”

    “是听说了,”徐长青迟疑道,“不过祖母和母亲她们也是惊魂未定,说不大清楚,怎会有刺客混进别宫里,是谁人派出的刺客查到了吗?还有,……公主的身份,外头各样的猜测都有,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砚宁摇了摇头:“刺客的事情还在查,尚不清楚,至于公主的身份……”

    对上徐长青看向自己的目光,萧砚宁忽然想起那日他说的那句“若是他骗你呢”,要不是徐长青此刻表现出的困惑不解过于明显,萧砚宁甚至怀疑他早已知道了这事。

    在外人面前,萧砚宁并不想解释太多,只说了句:“我早知道了。”

    徐长青:“真的?”

    萧砚宁:“嗯。”

    徐长青打量着他的神情,片刻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给他斟茶:“那便好,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萧砚宁没再接话。

    之后又与徐长青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关于刺客的事他下意识地没有透露更多,只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起身告辞。

    “表兄不必送了。”萧砚宁说罢一点头,转身离开。

    回程路过清水街的崇原镖局门口,萧砚宁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门牌匾上“崇原镖局”那几个字在日暮霞光下显得格外庄肃,他微眯起眼,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忽然又冒了出来。

    手下见他停了马,喊了他一句:“世子爷?”

    萧砚宁回神问道:“崇原镖局的人现下想必也知道了殿下身份,可有何动静?”

    “没有,”手下答,“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们,暂时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萧砚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回到别宫已近酉时正,萧砚宁去见谢徽禛,将今日所得禀报与他。

    “陈复名下不只有那一处道观,还有许多庄铺田产,分布在江南各个州府,明日起臣会带人一处一处去查看,只怕要查清全部,需要不少时日。”

    谢徽禛闻言问他:“你还打算去别的州府?”

    不等萧砚宁回答,谢徽禛道:“这事交给钦差去继续查吧,你与其他人都是孤的亲卫,更要紧的还是在孤身边护卫。”

    萧砚宁身后副统领和几个手下都在,谢徽禛当着众人面亲自开了口,他只能领命。

    余的人退了下去,谢徽禛走近萧砚宁,看着他:“不高兴了?还想去外头跑?”

    萧砚宁:“不敢,臣的职责确实是护卫殿下,理当留在殿下身边,若是再出现行刺之事,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话时低着头,声音没什么起伏,谢徽禛听不出他是真这般想,还是故意说这样的话与自己闹别扭。

    “今日回来碰到了徐长青?”谢徽禛问。

    萧砚宁道:“殿下既知道了,何必多问。”

    谢徽禛一撇嘴:“他又与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萧砚宁:“没有,随意聊了几句。”

    “先用膳吧。”谢徽禛无奈道。

    萧砚宁便要退下,谢徽禛叫住他:“你今日又要一个人回去吃?不陪我一起吗?”

    谢徽禛一用这种语气说话,萧砚宁便忍不住皱眉:“请殿下准臣退下,臣还要布置下头人换防之事。”

    “用完晚膳再去,急什么。”谢徽禛坚持道,也不等他答应,直接叫人传膳。

    说罢便伸手过来拉萧砚宁,萧砚宁目光落向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殿下放手吧,臣自己会走。”

    谢徽禛看他一眼,笑了笑松开手。

    在膳桌前坐下,谢徽禛亲自为萧砚宁盛汤夹菜,殷勤备至,萧砚宁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与他谢恩,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殿下自己吃吧,别忙活了。”

    谢徽禛没肯,菜夹到他碗里快冒了尖:“你多吃些,在外头跑了一日肯定饿坏了。”

    “殿下自己吃吧。”萧砚宁有些不耐,眉头也拧了起来。

    谢徽禛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砚宁对着我是越来越没耐性了啊?”

    萧砚宁丢出句没什么诚意的“殿下恕罪”,低了头默不作声地吃起东西。

    谢徽禛看着他,没忍住笑,连这句“殿下恕罪”都越来越敷衍了。

    用过晚膳,萧砚宁去外边与手下交代事情。

    谢徽禛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下别说萧砚宁不自在,下头那些人更不自在,萧砚宁无法只得简单说了几句,剩下的便交给副统领他们。

    待人退下,萧砚宁转身看向依旧笑眯眯跟在自己身侧的谢徽禛,忍耐着问他:“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谢徽禛:“不做什么,还早,砚宁进去陪我喝茶。”

    说罢他也不等萧砚宁答应,提步先进了门。

    萧砚宁只得跟上。

    说是喝茶,萧砚宁却无那闲情逸致,低头喝得很快,只想喝完茶便赶紧离开。

    谢徽禛无奈提醒他:“你喝慢些吧,别呛着了。”

    萧砚宁没理人。

    谢徽禛看着他将茶一气喝完,酸溜溜地问道:“砚宁,为何你待乐平即便不喜欢也温柔体贴,待我就不能好一些?”

    萧砚宁放下茶盏:“殿下是女儿家吗?”

    不等谢徽禛说,他继续道:“殿下若当真是女儿家,是臣的妻,臣自然会待殿下温柔体贴。”

    “可惜殿下不是。”

    谢徽禛噎了一瞬。

    萧砚宁这嘴,是越来越毒了。

    “你若是想看我扮作女儿家,关起门来我扮给你看便是,这样你能对我笑一笑吗?”谢徽禛好脾气地哄人。

    萧砚宁盯着他打量片刻,深觉自己瞎了眼,雌雄都辨不清。

    再又瞥开眼:“殿下说笑了,臣岂敢做这般为难殿下之事。”

    谢徽禛:“我自己乐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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