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变得愈发朦胧。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朦胧再度变为真实。

    一个清澈的碧水湖出现在三人的眼前,湖上波光粼粼,隐有金鳞游荡。视线再往上,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小木屋,而小木屋坐落的那片山坡上,开满了海棠花。

    风吹过,卷起海棠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铺了一地芳华。

    许白激动得难以名状,这是小南山!这是海棠!是北海先生!

    “傅先生?”他连忙回过头去看傅西棠。

    傅西棠的激动全藏在他的心里,可是此时此刻,他好像也无法完全保持表面的平静。他的眼里有光,闪烁着,将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走吧。”傅西棠牵起许白的手,拎起刚刚醒来还在状况外的阿烟,举步向湖对面走去。

    他踏在湖面上,如履平地。湖水在他脚下泛起小小的波纹,一圈一圈,随着他的步伐一直延伸到对岸。

    “天天天天呐!二大爷!!!”阿烟已经完全清醒,狂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撒丫子跑进了花丛中。

    “二大爷你在吗!”

    “先生来找你了!我是阿烟啊!”

    阿烟的呼喊回荡在小南山的山坡上,许白却眼尖地看到花木掩映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他还以为那就是傅北海,于是连忙跑过去,却见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正闭目躺在一张木头做的摇椅上,长长的黑发一直蜿蜒到地上。

    许白真的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一时有些看呆了。直到傅西棠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想要轻声把她唤醒。

    可是她似是睡得太沉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是那个鲛人吗?她的魂魄随着北海先生的花种一起来到了这里,亲手种下了这一片花海?

    “傅先生?”他回头。

    傅西棠走上前来,说:“她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许白讶异:“不在了?可她看上去还像活的一样。”

    傅西棠不再答话,只是抬手招来一滴水,弹向了她。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滴水竟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而她的身体就像那镜中花水中月,化作光点向天空飘去。

    许白不由抬头目送着光点的离去,想起刚才那滴水珠像眼泪一样划过她脸庞的情景,心里闪过一丝怅然,喃喃问:“她会去哪儿?”

    傅西棠也抬头看着,答:“消散于天地。这未尝不好,至少清清白白的去,不再沾染一点尘埃。”

    许白知道这后半句话就是傅西棠安慰他的,于是笑了笑,也不再伤感了。他转头往繁盛的花海看去,捕捉着阿烟的踪影,问:“这里哪一棵是北海先生啊?或者都是?”

    傅西棠举目望去,却摇摇头。

    这时阿烟急急忙忙跑过来,用爪子抓着傅西棠的裤管说:“二大爷怎么不答应我?”

    傅西棠难得没有嫌弃阿烟的莽撞,只是平静地说:“他不是答应你了吗?”

    阿烟不解,“可是我没有听到啊!”

    “这片花海就是他给你的回答,很美,不是吗?”傅西棠话音落下,海棠花们似乎有回应一般,随着风轻轻摇曳着。

    它们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仿佛把全世界最绚烂的美好都聚集在一处,毫无保留地捧到你的面前。

    看啊,多美。

    北海先生还在吗?也许他还在,经过许多年的重新生长后,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也许他已经永远地走了,可他留下了这么一大片绚烂的花海,便也足够了。

    他的故事结束了。

    可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阿烟怔怔的,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在湖畔的小木屋里住了下来,看过白日的花海,也领略过夜间飞舞的萤火虫,更看过日升月落,繁星满天。

    阿烟整日流连花海,终于慢慢接受了事实。

    他想,北海先生一定还在某处看着他呢。看着他慢慢长大,他也会时常来这里看他的。

    离开的那天,许白和阿烟最后一次走遍了整个花海。

    阿烟要走了,心里很舍不得,于是忍不住对着花海大声喊道:“二大爷啊!下次给你带冰糖葫芦好不好啊!”

    说完,他又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但是不能多吃啊,多吃了会蛀牙。

    先生会骂你的。

    许白也有感而发,张开双手,说:“下次来的时候,阿烟要长到一米七!”

    阿烟:“一米八!”

    许白:“一七五吧,不要太贪心了。”

    阿烟:“绝交!”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一起回到了小木屋前。傅西棠没有他们那么有活力,大多都坐在那把摇椅上安静地看书。

    许白问:“等很久了吗?”

    傅西棠微微笑了笑,“没有,也就是等了一本书的时间。”

    说罢,他把书放在了摇椅上,跟着许白和阿烟走向湖畔。

    风再次轻轻吹过,刮起一阵烂漫的花雨。一片花瓣落在摊开的书上,那张扉页上用清新飘逸的钢笔字写着——致人间的爱不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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