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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山上回到台北,童煦和没事,倒是唐则安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一连三天的高烧,整日昏睡,别说去公司了,他连下床都有问题。

    这情形可把童煦和吓坏了,就算请来医生看诊过了,也打了针,吃了药,她还是不放心,整天守着他,连学校也不想去。

    “你不去,唐先生会更不高兴,他不高兴,病就更不容易好。”

    陈嫂用这句话说服了她,于是,她还是乖乖上学去,只不过唐则安已另外请了一个司机载她,不再让江秘书接送。

    但她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回家,在陈嫂离开后,接手照顾唐则安。

    即使在学校一整天了,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帮他擦汗、喂药、降温,夜里守在床榻边,看着他安稳入睡,都让她觉得好幸福。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里的悸动,像此刻,留盏小灯,在一旁看着书,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她的心就会充满了快乐和满足……

    来到这个地方好几个月了,现在她终于认定,这里是她真正的家,而唐则安,就是她的家人。

    小心地翻着书页,正认真读着英文,课本里突然掉下一张书笺,她愣了一下,捡起一看,居然是班长谢祥毅写给她的。

    如果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问我,我会倾尽所能帮你。

    也希望你能快乐一点,期待早日见到你的笑容。

    谢祥毅

    她微微一笑,暗想:这是什么时候偷塞给她的啊?

    谢祥毅是个很开朗稳健的大男生,对她很照顾,尤其那个出走事件,他似乎相当自责,因此总是有意无意跟在她身后,好像怕她又想不开似的。

    她其实很感谢他,多亏了他,她渐渐的比较适应班上的环境,恐惧感也减轻不少,虽然仍有些不自在,但已经可以偶尔和同学们交谈了。

    把书笺插回书里,正想往下读,一抬眼,赫然发现唐则安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盯着她,眼睛里有些微红丝。

    “啊?你醒了吗?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喝点水?”她忙问。

    “几点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因喉咙发炎而沙哑,也更低沉。

    “我还不想睡……”她说着起身要倒水,膝上的书正好落到床上,里头的书笺跟着露出。

    “这是什么?”他慢慢坐起,拿起书笺,看着上头中规中矩的字迹和署名,眉轻蹙了一下。

    谢祥毅?这不就是那个擅自帮童煦和跷课出走的大男孩?

    “哦,那是我们班长写的……”她把水杯递给他。

    “他写这个给你干什么?”问的语气不太高兴。

    “大概是想给我打气吧。”她猜想。

    “他该不会想追你吧?”他冷哼着,大口把水灌下,将杯子和那张书笺一起重重往床边的矮柜一放。

    “啊?怎么可能……”她一愣。

    “送你去学校是要让你读书的,不是去谈恋爱,要把心思放在书本上。”他严肃地道。

    “是,我知道。”她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她比谢祥毅还大一岁啊!

    “知道就别和男生走太近,要保持距离。”他又道。

    “好,你别操心这种小事了,快点休息吧。”她暗觉好笑,不过是一张书笺,他干嘛这么紧张啊?

    “你啊,从小就没加入群体生活过,太单纯又太天真,别人说什么别照单全收,要会分辨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我没那么笨啦!”她没好气地道。

    “懂不懂人情世故和笨不笨可没什么关系。”他低哼一声。她不知道,她那一脸纤柔的样子,摆明了就好欺负。

    这个人是不是生病的关系,才变得这么罗唆?不,好像平时就很罗唆了……

    她在心里嘀咕,懒得和他在半夜里争辩这些无意义的事,如同在哄孝般对他说:“是,我会听你的话,很小心的。现在,拜托你快睡吧!”

    他瞥了她一眼,不知是头依然发痛,还是喉咙仍烧疼,心情就是烦闷不乐,挥手道:“你先去睡吧,我想换个衣服……”

    “啊?衣服湿了吗?我来帮你……”她这才发现他身上发了不少汗。

    “不用了!快出去,免得被我传染。”他推开她,迳自想下床,可是脚才沾地,整个人就头晕目眩得左右椅。

    她立刻扶他坐下,急道:“你根本还没好,快坐好。”

    他喘着气坐好,纳闷地看着精神很好的她。“奇怪,同样淋了雨,为什么你没事?”

    照道理说,她待在雨中的时间比他长,身体又比他纤细弱小,怎么事后她连个喷嚏也没有,他却得了重感冒?

    “因为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啊!山上的风雨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你啊,我看你从小到大根本没淋过那么大的雨。”她轻笑着道。

    他被说得一怔,的确,身为独子,从小就被保护得好好的,别说淋雨了,有时连太阳也难得晒到,除非刻意健身运动……

    “所以,别看我瘦瘦的就以为我很弱,其实我可是铜皮铁骨呢!抵抗力很强的。”她带点小小的自负说道。

    瞧她说得骄傲,他的眼微微眯起。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抵抗力是否真的那么强……”他带点恶作剧地将她拉近,对着她的脸呼气,企图传染给她。

    “啊?”她吓了一跳,没站稳,整个人就这么直接跌坐在他的腿上。

    这暧昧的姿势,让两人都怔了一下,短暂的四目相接,彼此的气息在昏暗的空间里互相冲撞着……

    呆了三秒,两人又像触了电似的分开,他感到血液往上直冲,早已闷痛不已的后脑就像有人拿着铁器猛敲猛打。而她,小脸整个烧红,慌张地立正站好,低下头结巴道:“我……我……去拿干净……的睡衣……”

    说罢,她匆匆走开,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睡衣,又从浴室拿了条干毛巾,来到他面前,却怎么样也不敢帮他脱掉衣服。

    “我自己来吧。”他揉着又沉又痛的后脑,自行解开睡衣,拿过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渍,却有点使不上力。

    见他擦得虚软无力,她不忍心,只好接手继续,沿着他精实的宽肩往腰背下擦去。

    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裸身,她又慌又羞,不敢多想,也不敢看他,动作僵硬地为他擦拭完毕,再迅速换上新的睡衣。

    他静静地看着她弯身为他扣着睡衣钮扣,混沌的脑袋里尽转着一些奇怪的念头。

    她的脸颊红艳如花,低垂的眼睫毛长而卷,发丝塞到耳后,耳垂下,白皙颈部一直延伸到锁骨,呈现出一种纤细性感又诱人的线条……

    瞬间,他的呼吸不自觉急促了起来,心跳也以下规则的频率震荡,整个人的热度似乎再度窜升!

    “怎么样?不舒服吗?”她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问。

    粉嫩的唇瓣,清澈的眼瞳,纯真的神情,甜美可口得足以粉碎一个男人的意志力……

    他像着魔了似的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她呆了呆,屏息僵立。

    那不是他平常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盯着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情火、欲望、饥渴……

    指尖沿着脸颊滑向唇瓣,挑逗似的在唇上揉抚,她的心跳狂飙,背脊轻颤,动也不敢动。

    慢慢的,他仰起脸,凑向前,再向前,几乎就要吻上她……

    当他灼热的气息即将焚烧而来,她终于颤颤出声:“唐……唐先生……?”

    “唐先生”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当头兜下,魔咒瞬间解除,他脸色猝变,呆了几秒,随即用力推开她,低喝:“出去!快出去!”

    “唐……”她倒退一步,错愕地看着他。

    “我想睡了,你也快去睡,明天还要上课……”他别过头,不看她,语气像是吃了炸药。

    “可是……”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晚安。”重重的一声,摆明了逐客。

    “是……晚安……”她的心紧缩着,又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确定她出去了,他暗喘一口气,揪住狂乱的胸口,一抬眼,就看见她忘了带走她的书,还有那张碍眼的书笺。

    真是疯了!他刚才在想什么?是脑袋烧坏了吗?否则他怎么会对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孩有了遐思?何况她还不是一般人啊!

    她是童煦和!是他心里的鬼!是他永远都不能碰触的女孩。

    沉郁中,他慢慢拿起那张书笺,明明想塞进书里,可是当他回过神时,书笺已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团……

    ***凤鸣轩独家制作******

    童煦和盯着他,总觉得他好像在生她的气。

    这两天,唐则安请陈嫂留下来照顾,不准她再熬夜看护,已经让她有种被排斥的挫折了,再加上他连晚餐也在房里进食,还嘱咐陈嫂别让任何人吵他,似乎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到她,害她这两夜难过又担心得睡不着觉。

    今天早上,他终于走出房门,看来病情已经好多了,除了脸色还有点苍白,整个人倒是颇有精神。

    只是从他出来到现在,十分钟了,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唐先生,你今天要去公司啊?”陈嫂问道。

    “嗯,休息五天了,一堆事等着我处理。”他把公事包整理好,走到餐桌旁坐下,摊开报纸。

    大大的报纸正好挡住他的脸。

    童煦和看得出他不想和她说话,也不希望她打扰他,于是轻轻放下面包,起身道:“我吃饱了,你慢用。”

    陈嫂看着桌上完好得像是没碰过的早餐,立刻低呼:“你又没吃了,小姐,这两天你早餐都不吃,这样不行啊!”

    唐则安放下报纸,瞪着她,“为什么不吃早餐?”

    “我……不饿……”她低下头,细声道。

    “不饿?怎么可能会不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正视她的脸,才发觉她看起来有点憔悴。

    怎么?明明叫陈嫂留下来照顾他,就是为了让她多休息,为什么她反而疲惫成这样?

    “没有。”真要说哪里不舒服,应该是心里吧!她想。

    “那带点早餐去学校好了……”陈嫂建议。

    “不用了,在学校如果饿了,我会去福利社买东西吃的,而且同学有时也会请我吃饼干点心……”为了让陈嫂安心,她只好随口说说。

    唐则安突然脸一沉,冒出一句:“会请你吃点心的,是那位谢同学吧?”

    “啊?”她呆了呆,这关谢祥毅什么事?

    “你不吃早餐,是为了去学校好吃他替你准备的点心吗?”他冷哼。

    “不是的……”她愣愣地摇头。

    “算了,也许外人送的早餐比较可口,随她去吧,陈嫂。”他寒着脸讥讽,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有多酸。

    童煦和气得红了眼眶,她什么都没做,却惹来一顿责难,他到底对她哪里不满意?

    压抑着怒火,她赌气地坐回餐桌,抓起面包,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塞到整个嘴里爆满了仍不停手。

    “啊?小姐!”陈嫂惊呼。

    他将报纸一丢,探身过去抓住她的手喝斥:“你这是干什么?”

    她甩开他,继续猛塞,直到梗醉咙,一张小脸涨成了紫色。

    “快吐出来!”他大惊厉吼,抓起她冲向垃圾桶,压低她的头,猛拍她的背。

    “咳咳咳……”直到将嘴里一大团的面包全吐掉了,她才拚命咳嗽喘气。

    “你疯了!简直在胡闹!”他又气又急,揉着她的背仍止不住大骂。

    她趴在垃圾桶上不起来,肩膀微微抽动。

    “有没有怎样?我看看……”他抬起她的下巴,想确认她是否没事了,却发现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整个人一呆,心抽得好紧好紧。

    她委屈地瞪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不自觉的,他将她的脸按进胸前,低声道歉,“好了,是我错了,别哭了。”刚才他是发什么神经才会说那些幼稚的话?他拧着眉,对自己心里头莫名的烦躁感到下解。刻意避着她沉淀了两天,怎么心还是一样紊乱?

    她静静地靠着他,听着他沉沉的心跳声,这两天来那份不舒服的感觉瞬间消逸。

    “来,擦个脸,该去学校了。”他拉起她,抽出面纸,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陈嫂在一旁看着,好气又好笑地喃喃自语:“真是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小俩口在吵架斗气呢!”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身亮丽的李瑞芸拎着钥匙和早餐,直接走了进来。

    “则安,我来看你了,你的病有没有……”她轻嚷着,但声音在见到客厅里的状况时便诧异得戛然而止。

    独居的唐则安,屋里竟有个女孩和一位中年妇人,而他,正揽着女孩的肩为她拭泪……

    童煦和和陈嫂都呆住了!

    但她们很快就明白,眼前这个像在走自家家门一样的女人,肯定就是唐则安的女友……

    “瑞芸,你怎么来了?”唐则安也是满脸惊愕。

    他原本想过一阵子把原委告诉李瑞芸之后,再让她和童煦和见面的,没想到她却直接跑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则安。”李瑞芸瞪着屋子里的童煦和以及陈嫂,最后,把疑惑且生气的目光移向她的男友。

    那天他匆匆离去,她有点不太高兴,故意不打电话,心想他总会主动联击才对。岂料一连五天没任何消息。她气不过,决定直接到公司向他抗议,可是去到公司,遇上了江秘书,她才知道他生病请假在家,当下心疼又担忧,忙不迭地买了早餐就直奔而来。

    但眼前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的家里有两个陌生的女人?而……他和其中一个还状似亲密?

    唐则安强做冷静,道:“这个我等一下再向你解释……”

    他说着又转向陈嫂道:“陈嫂,你送煦和下楼,她该上学了。”

    “是。”陈嫂点点头,拉起童煦和往大门走去。

    “站住!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她们是谁?”李瑞芸拦住她们,俏脸结霜。她怎会看不出他想支开这两个女人?

    “让她去上课,她快迟到了。”唐则安不想当着童煦和的面讨论这件事。

    “她?上课?看样子她就住在这里……”李瑞芸走向童煦和,盯着她,敏锐地发现屋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因此板起娇颜,不客气地质问:“你是谁?”

    她很快就分析出来,陈嫂是个管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纤细婉约、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

    童煦和没有回答,她的心从李瑞芸闯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地抽紧,不断地往下沉坠。

    唐则安的女朋友,原来是这么一个成熟美丽的女子……

    “瑞芸!”唐则安低喊一声。

    “说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她拉高音量。

    “她是我收养的女孩。”他直接说了。

    李瑞芸一怔,霍地回头瞪着他,以为她听错了。“收养?”

    孤僻冷漠的唐则安,不太喜欢与人往来的唐则安,居然收养一个这么……这么大的女孩?

    “没错,我四个月前收养了她,现在我是她的监护人。”他走到童煦和身边,轻轻将她拉到身后。

    这保护的小动作惹毛了李瑞芸,她惊疑不定,心里冒起了一小簇诡异的妒火。“为什么?理由是什么?”

    他没理会她,迳自拉着童煦和走向大门,推她出去。“你去上课,快走。”

    “把话说清楚之前不准离开!”李瑞芸冲过去。

    “瑞芸!”他挡住她,低斥。

    “你说你收养她?我看你是想收藏她吧?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这么大的女孩已经可以当情妇了……”李瑞芸指着童煦和,只觉得荒谬。

    “够了!我把她当成妹妹!只是妹妹!你别胡思乱想行不行?”他怒吼地打断她羞辱的指控。

    妹妹……

    这个回答没有说服李瑞芸,却让童煦和的脸整个刷白。

    唐则安……只把她当妹妹……原来,她只是个……妹妹……

    “陈嫂,带煦和下去,司机在等了。”他转头暍令。

    陈嫂以为童煦和吓坏了,于是带着怔忡的她匆忙出门下楼。

    李瑞芸瞪着她们离去,沉吟了几秒,恍然地转头看向唐则安,“原来你变得精神奕奕,是因为她?”

    唐则安走向餐桌,淡淡地道:“既然来了,就过来一起吃早餐吧。”

    “你那天急着离开,也是因为她?”她又追问。

    “先坐下来再谈吧。”他还是不正面回应。

    “唐则安!不要敷衍我!我要你把话说清楚!你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吗?”她忍无可忍地怒嚷着。

    “我当然知道!”他转身大喊回去。

    “你知道?你莫名其妙地去收养一个大女孩,你存的是什么心?难道你喜欢她?”她冲到他面前,咄咄逼问。

    “你别再瞎猜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收养她,是因为我欠她太多太多了!”他沉着脸。

    “欠她?你欠她什么?钱吗?人情吗?”她冷笑,直觉认定他在撒谎。

    “都不是……”

    “哼,这该不会是你的借口吧?用来掩饰你变心的烂借口?”她为他的背叛而心痛。

    “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说?”他抓住她的手臂。

    “这叫我怎么冷静?出国一阵子,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男友窝藏了一个女孩,如果是你,你能心平气和吗?能吗?”她愈来愈激动,到后来几乎失控尖叫。

    “我收养她,是因为我欠她两条命!因为我杀了她的父母!”他嘶哑地厉吼。

    她惊呆瞠目。

    他……他在说什么?

    “是我毁了她家&她家破人亡、害她失去一切的凶手,就是我……”他歇斯底里的狂嚎,回荡在整个宽敞的屋内。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急速回涌,回到他十七岁的那一年夏天,那个令他的心灵淌血冻结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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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很凉,夜很静,山林的夜色很美……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驰骋的快感,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灌满他年轻猖狂的细胞……

    好不容易瞒着家人独自出来旅行,新买的进口机车性能超棒,简直像要飞上天似的,车速愈来愈快,他的兴奋愈强烈,他大笑,疯狂地吼叫。

    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他没减速,在婉蜒的山路上玩命似地挑战自己的胆量——

    突然,两道光闪进他眼中——

    他来不及闪躲,急刹、打滑,摔车……

    巨大的撞击声之后,紧接着是一阵爆炸,火光化为厉鬼,烧窜向他——

    他的衣服着火了,他的头发着火了,他的皮肤着火了——

    “不……不……不要!”

    他惊喊狂奔,全身是火,熄不掉,扑不灭,彷佛要把他连人带骨烧成灰……

    “不———”

    唐则安狂嚎地坐起,惊恐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七年来不曾再做过的梦,如今向李瑞芸说出了秘密之后,心灵黑洞里住的那个鬼就挣脱了束缚,再度将他捕捉,就要将他吞噬。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在微微发颤。

    深埋了十年,刻意用遗忘来麻醉自己,让大脑以为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刻意把它当成一场噩梦,只要醒来,梦就消失,不曾存在。

    但,它确实发生了,也确实存在,即使他的大脑忘了,他的心也会帮他牢牢记住。

    重重地吐一口气,他脸色发白地下了床,打开书柜,从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剪报,报上刊登着一张烧得面目全非的小小照片,照片旁的标题也不大,写着:夜半山腰断魂,疑似酒驾撞山。

    记者对偏僻山腰的火烧车事件交代得很简扼,彷佛是一则为了填补地方新闻版面而登上的小文章,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不过,这则小新闻对唐则安来说,却大到足以将他的人生摧毁,大到影响了他往后的整个性情和人生。

    他的目光定在文章中提到;“童姓一家三口两死一重伤”,以及“警方不排除车主为了闪避对面飙速的来车而出事,怀疑可能有机车飙车族在山腰横行,肇事后逃逸无踪……”这些字样,身体忍不住颤抖,胸口又是一阵窒闷抽搐。

    “呼……呼……呼……”他拚命呼吸喘气,以缓和在心底翻搅撕扯的那股强烈力道。

    他,就是吓得仓皇逃走的肇事者,是杀了一对夫妇的凶手,是闯了祸却见死不救的罪犯!

    是他!就是他啊!

    那时,如果他立刻上前抢救,童家一家人也许……也许不会这么惨,但他却没种地逃了,吓得逃走了……

    事后,他没胆向严峻的父亲或其他家人坦承自己的罪行,更怕事件曝光会败坏唐家的颜面,损及集团形象,所以只能缝紧嘴巴,硬是吞下那抹恐惧不安,独自忍受着良心的谴责和啃蚀。

    这秘密,一埋就整整十年……

    前几年,他总是过得提心吊胆,深怕谁会挖出他这个丑陋的污点;它就像个定时炸弹,时时威胁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但随着时间消逝,小新闻很快就被更新的新闻掩盖,一开始就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之后更不会有人记得,即使是他,也慢慢淡忘这件事,慢慢从罪恶感中走出来,他以为他终于可以解脱……

    可是谁料得到,他却阴错阳差地为了选地盖温泉会馆,而回到了迎曦村,然后,再度遇上了童家唯一的幸存者。

    从抽屉里再拿出一份调查资料,上头详细地写着童煦和的一切,包括她的出生年月和过去十七年的生长状态。

    童煦和,当他看到她的脸,听见她的遭遇,他就开始调查她的背景,终于确认当年重伤的童家小女孩,就是她。他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却活了下来,活下来,等着将他制裁……

    他才明白,他以为他的秘密已是过去式了,没想到事情根本还没过去……

    永远过不去……

    “所以,你是为了赎罪而收养童煦和?”李瑞芸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仍一副难以置信。

    “是的,我欠她太多了。这十年,她过得太苦,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帮她找回幸福……”他坦言。

    “幸福?你打算怎么让她幸福?难道你想照顾她一辈子?”李瑞芸惊疑地瞪着他。

    “不,我没有脸一直照顾她,等她成年了,我会给她一大笔钱,给她一栋房子,再帮她找个可靠的好丈夫……”这是他的计划。

    “是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李瑞芸松了一口气。

    “她有权利过更好的生活,而我,只是要把一切属于她的,都还给她。”

    “我懂了,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帮你的。”她认真地道。

    “你要帮我?”他愣了一下。

    “对啊,只要她过得幸福,你心里的罪恶感才会消失,对吧?所以你放心,我也会好好对待她,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认真地承诺。

    “谢谢你……”他很感激她不但不去揭发他,反而还接受了他过去犯下的罪过。

    “谢什么?我很高兴你把深藏多年的心事告诉了我,以前我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她说着主动拥抱住他。

    “瑞芸……”他机械似地反手搂住她。

    “你知道吗?交往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能贴近你的心,也比较了解你了……”她在他怀中微笑着。

    他怔然着,不知为何,听她这么说,心底却有点沉快。

    “可是,则安,你要答应我,再怎么觉得歉然,也不可以对童煦和太好,虽然她才十七岁,可是终究是个女人,这会让我嫉妒……”她突然提出要求。

    “嫉妒?”

    “对啊,我怕你会不小心爱上她,或者……她会爱上你……”她低哼着。

    “你在胡说什么?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的!”他僵硬地驳斥她可笑的臆测。

    “不可能吗?这世上很多事都很难说……”她盯着他,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我和她之间,绝不可能。”他像在警告自己似的,说得斩钉截铁。

    绝不可能……

    早上和李瑞芸的对话,此刻回想起来,那四个字却虚得像是谎言。

    他是怎么了?胸口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如此沉重?

    他对童煦和,只是愧疚的情绪吧?应该……只是这样吧?

    怔怔地望着手中童煦和的个人资料,心想:让李瑞芸知道反而好,她会帮着提醒他,别越过了界。

    可是,他又难免担心她会不会在童煦和面前说溜了嘴?

    他不想让童煦和知道太多,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胆小也罢,总之,他不希望她再受一次伤害,更怕她会受不了这个真相带来的刺激。现在的她,好不容易才敢踏出黑暗,正要走上光明的坦途,他不要过去的阴影干扰她,也不许任何人绊住她,尤其是他自己……

    将剪报和资料放回抽屉,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心放进去,一起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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