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是当地人,叹息了一声,“前两年都是12月底下的雪。今年冷的这么早,还真是说不准。”

    “可得再坚持几天,等咱们出去了再下,不然你看这山路十八弯,雪一下这车可怎么开。”

    骆之辰坐在编导身旁没吭声,对这种没有计算好的行程无话可说。

    林恩筱舒服的窝在副驾驶,被车里的暖风烘着很舒服,感冒症状都烟消云散了。

    采访对象是一座深山里女子高中的校长。

    在如今开放文明的年代,为何还有女子高中,这个问题林恩筱早在资料中找到了答案。

    校长原是个退休教师,她亲眼见识了这座贫穷大山里女孩儿不被公平对待的命运,能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已是天大的幸运,十几岁的年纪辍学打工甚至嫁人的比比皆是,何谈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她便专为这些被环境限制了世界的女孩办起了免费高中,她希望这些可怜的女孩都能走进大学校园,用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学校不大,学生百名,教师不过数十,地处闭塞的大山之中,交通十分的不便利。

    校长是一位六十岁的老人,她每天清晨五点钟便起床,在简单的收拾过后就会去叫醒学生,摄制组便在四点就开始收拾准备,他们用镜头跟随着这个老人记录下她的生活,和她们的生活。

    艰苦的条件,却成就了不平凡的成绩,因为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女孩们都很珍惜,从上到下是一条心的刻苦,本科上线率竟高达90%以上。

    镜头一直跟着她们,融入她们的生活,从天不亮直至夜里12点,作为主持人的林恩筱当然也得如此,从晨练到最后的晚自习。

    摄制组就住在学校,清晨学生们五点半就在洗脸池前排着长龙洗脸,“为什么不用热水,”林恩筱问一个学生,条件艰苦,但大山里并不缺少柴火。

    “这样能让自己瞬间清醒啊,你要不要试一试?”一个学生调皮的端了一盆水放在林恩筱面前,她笑了一下,她不能说自己感冒才刚好,几个孩子像看好戏似的围着她,她伸手下了水,惊的脑子一激灵,用冷水浇了脸后,真是瞬间清醒了,但喷嚏也立刻就来了。

    女孩子们哈哈大笑,艰苦不会夺走她们的天真。一股冷意直蹿到心底,林恩筱也随着她们爽朗的笑。

    大山里生活惯了的孩子们又用惯了这种让自己清醒的办法,而林恩筱这副感冒刚好,又在温暖里住惯了的身体,真是不争气的很,几个激烈的喷嚏后,感冒症状很快又重回了她的身体。加之随着镜头东奔西跑,从早上四点起,半夜12点半才能息下,接连两天下来,她不抗病的身体就彻底病了,又咳嗽,又发烧。

    好在节目好歹在她彻底病倒前录制完善了。

    编导商量着起程的事,“其实也就是四五个小时,车开快点四个小时,小林吃了药,坚持到了市里就好办了,病的厉害也可以住院。”

    “我可以留下来,你们留辆车,等她好一点,我们明天再走,明天不行就后天。”骆之辰提议。

    编导琢磨了一阵,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回市里不近,路又不好走,带着一个生病的人硬上路看着也真是可怜。但是她这感冒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又不能让大家全滞留在这儿。“那就辛苦你了,你监督好小林吃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有好转就赶紧进城,这雪很有可能说下就下,进城了一切都好办。”

    骆之辰答应了,摄制组便走了,挤了整整一车人,留下了一辆四座轿车给他们。

    下午,学生都在上课,破旧的宿舍在教学楼之侧,骆之辰走到林恩筱住的那间门前,伸手敲了门,敲了半晌里面才叫进。

    林恩筱睡的昏昏沉沉,骆之辰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前,他身上的羽绒服随着他的动作窸窣作响,被窝里的人也没有半点反映。

    他看着她,她深深的窝在被窝里,只剩了个脑袋。“果果,很难受吗?”

    她的头轻轻动了动,“商量好什么时候走了没?”她答非所问。

    骆之辰眉毛压的低低的,“你好好休息吧,大家先回去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去。”

    林恩筱睁开了眼睛,发烧让她眼眶发红,她看着他,“什么?”

    “咱们可以晚一两天回去,等你好起来再走。”

    林恩筱皱了眉,有些气愤的样子,更多的却是无力,她连生气的力量也没有,只得对这种已成的安排妥协,恼火的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抓。

    “你冷吗?”骆之辰立刻起身将她放在床头宽大的羽绒服给她盖上,却听到她的呢喃,“为什么不问我,骆之辰,你真是很讨厌。”

    骆之辰手顿了一下,被窝里的人脸蛋有一团红,因发烧而红。他收了视线,还是继续整理她的羽绒服,为她掖好。

    也许该听编导的话,让她坚持一下,先进城,住酒店也好住医院也好。可是他一霎时的自私便私自决定将她留下了。

    他直起身子,将自己身上的长大羽绒服脱下,再替她盖上。“还冷吗?”

    被窝里的人平静下来,没有回答,病恹恹的。他在凳子上坐下来,静静的看她,室外有光线照着她的脸,他看着她脸颊旁如婴儿般的细绒绒白色汗毛。

    如果可以,大雪最好封山,让他们出不去,也让那个男人永远进不来。如果可以,让他就此将她藏起来。

    骆之辰看着她,自私的想着,直到室外的光线已经无法让他看清她。

    第65章

    林恩筱没有上路颠簸, 病情却一点也没有减轻,入夜后咳嗽的更厉害了,又开始反反复复的发烧, 药也吃了, 能做的都做了, 骆之辰束手无策,学校里的老师们告诉他一个小时的路程外有个卫生服务站他便去了,他以为会是个正规的医疗机构, 结果只是很简陋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他来前人家正看深夜的电视节目, 对他不耐烦之极。

    骆之辰没嫌这儿潦草, 人家还不太愿意上门。骆之辰视线越过他,看见他身后破旧的货架上堆满了瓶瓶罐罐。

    骆之辰从身上掏了钱夹,一连抽了好几张拍在了桌子上, 男人仔细看了看青年, 见他穿着不凡, 出手大方,便换了态度, 挂了衣药箱跟他上了车。

    医生上门看了,开了药,林恩筱重新吃了,骆之辰将人送回去又再回来, 林恩筱总算平静了。

    “都是我不好。我明天就带你回去, 明天就带你回去,”夜深人静,骆之辰守在林恩筱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 床上的人睡的迷迷糊糊。

    从清晨到天亮,林恩筱吃了三次药,症状却没有明显的减轻,骆之辰守了整整一夜,一眼未合,他怀疑那个医生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连个感冒也治不了。

    清晨林恩筱总算再次退了烧,吃了早餐后,骆之辰便不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吃了午餐便将人带着离开了学校。

    无论如何也得先回市区,林恩筱不断的发烧,烧的他的心早就乱了,哪还顾得了其它心思。

    “这会儿舒服一点了没?”骆之辰见林恩筱在车上精神好像好了些。

    林恩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窝在副驾驶,他问她,她也不转脸,只略略点了点头回应。

    “我怀疑昨天那个医生就是个骗子,连个感冒也治不好。”林恩筱没有反应,骆之辰一个人说话,“你坚持一下,到了市里我就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咱们找最好的医生,等你好起来咱们再回江城。”

    一路上一直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车平稳缓慢的行驶,林恩筱咳嗽了几声,骆之辰听的难受,等她平静下来,骆之辰举了一只手朝林恩筱额头伸去,温凉的。“又难受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骆之辰将手落下,手心里是她皮肤的触感。

    从昨天开始,她没有拒绝他的照料。想到这儿,他心上竟然狠狠的跳了一下。他真是疯了,他既不希望她难受,又突然害怕她立刻恢复健康。

    如果可以,他真想她暂时别好,在这个天高地远的地方,让他照顾她,他一个人照顾她。

    他余光里注意着坐在身旁的人。她若能就这样一直坐在他的副驾驶,那该是多美妙。

    林恩筱迷迷糊糊的睡着,骆之辰享受着与她的独自,即便是这样的独处。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地势越走越高,远离了人烟,进了那座被密林覆盖着的大山,天上却漂起了雪花,骆之辰享受的心沉了下来,他加快了车速,他想将雪花甩在身后,却不知那雪的深处就在他的前路。

    车一路狂奔,雪却越来越大,路旁的积雪也越积越高,路面也铺了一层,道路上并没有车辆碾压过的痕迹,看清了这种不好的迹象骆之辰只得将车停在了路边。

    副驾驶被他调低了,他爱的女人,就那样安稳的躺着。浓黑的睫毛盖在眼脸上,从额至鼻到唇,是一条美妙的弧线,她精致的无可挑剔。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她的是什么。

    她是很漂亮,但漂亮女人很多,他却只想要她,十年如一日。

    他叫醒了她。

    “下雪啦,”林恩筱从坐位上挣起身来,江城的冬天虽然很冷,但很少会下雪,更不会下如此大的雪,林恩筱从模糊中清醒,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危险的处境,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欣喜的看着车外白茫茫的世界。

    “骆之辰好大的雪啊,”林恩筱偏头看了一眼人,又将头朝车前玻璃探。

    骆之辰苦苦一笑,“对下雪了,很漂亮,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林恩筱转脸来看他,“车,没油了?”

    “这倒不是。我们现在是要考虑一下,是赌一把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我害怕前面的雪比这里还要大。”

    林恩筱将身上的衣服拉紧,苍白的脸上欣喜收了。

    “这辆车上没有防滑链,我担心前面的路面有结冰,咱们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去。”

    林恩筱看了眼车窗外,大树参天,她知道这是走到了哪。

    骆之辰将面临的情况都向林恩筱说了一遍。

    现在车不能开的太快。他已经在地图上看过,以目前的行车速度,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走出这片山,出去了没多远就有镇子,如果林恩筱身体受不了,那里大概能找到正规的医生。

    林恩筱抬手捂住了额头,她头还痛着,又咳嗽起来。

    骆之辰慌忙从杂物盒中拿了水杯,倒了热水递给林恩筱,她没有接,他握了她的手,塞给她握住。

    “也许前面又根本没有下雪,你喝点儿水我们继续走,你好好欣赏雪,我带你出去。”

    这样的情况,林恩筱再也睡不着。车里暖和,刚才她又睡了一觉,因发烧而发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些。但是她浑身疲软,直软进了骨头里,她将头靠在车窗上,骆之辰将围巾塞给她垫着。

    车继续行驶,雪势一点也不见减小,越往前走,骆之辰越清楚的感觉到了车轮上的异样,地面果然结冰了。

    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路越来越险,他尽量将车保持直行,又将变速箱从自动模式换成手动模式,将档位锁在1档,带着刹车行驶了一段,又下车将四个车轮的胎都放了一遍气,让它增加与地面的接触面,加大摩擦力。

    骆之辰打开车门重新上车,带上一阵寒气,林恩筱打了个冷颤,喷嚏随之而来。“骆之辰,地上结冰是不是很严重,”

    “别担心,我能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出去,你喝点热水。”

    车越开越慢,原来预计的时间无限延长,林恩筱被绑上安全带,骆之辰将自己的坐椅调高,坐的直直的,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开车。

    一路上骆之辰再说不出一句话,雪花大片大片的飞舞,雨刮器在车窗上忙忙碌碌。

    他手指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他真是个混蛋,就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私欲,竟将她带进了危险之中。

    路很滑,骆之骆提心吊胆,一路上惊险不断,在车又驶上一道坡后再次遇上了一个急转弯,车轮一转,总算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整个打横一路滑着向坡下冲去。刹车踩到底,车刹住了,车轮也抱的紧紧的,但这全无用处。

    这一路上林恩筱不想给开车的人压力,她一声不吭,但驾龄多年,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十分的糟糕。她死死的抓住身上盖着的毛毯,忍住因为惊吓想要尖叫出声的欲望。

    路的一边是树林,而另一边是高高的山崖,崖下是堆的厚厚的积雪。

    骆之辰奋力的打着方向盘猛踩油门,车在失控中挣扎着总算换了个对他们有利的角度,最后朝着树林子里冲了下去,最终卡在了两棵树间,树上掉下一团积雪砰的砸在引擎盖上。

    好歹不是悬崖。

    车冲的不算快,但从路面上颠簸下了一道砍,也震的人头晕。骆之辰稍稳了一下心神,昂起头来,“果果,果果,你还好吗?”

    林恩筱惊魂未定,她心口大幅度起伏,“没,没事,”她握紧着手指,尖叫她忍下了,却忍不下咳嗽,她压着嗓子咳了两声便收住。

    骆之辰双拳重重的砸在了方向盘上。

    林恩筱忍住咳嗽,将安全带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她手指按在心口的位置,因为咳嗽嗓子疼心口也疼。骆之辰的愤怒她看的清楚,他一向脾气好,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的这么暴躁。

    她忍着喉咙上的难受,开口,“你把车控制的很好,不然现在咱们就掉下悬崖了。咱们不是应该高兴么,你说对不对,”

    骆之辰侧过了脸来,眼睛里却红了,“我对不起你,”

    林恩筱无力的弯了弯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再好的司机也拿这种情况没办法的。咳咳……”她咳的心口痛,手指捂着胸口,骆之辰的对不起她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意思。骆之辰在帮她拍背,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咳。

    将那股力压下去,她哑着嗓子问,“现在怎么办?”

    林恩筱看了车窗外,树林子与路面有一道坎,靠他们两个人这辆车绝对没办法从这树林子里回到路面。然而就算回到了路面,这种境况也不可能再开,除非不要命了。

    骆之辰拿了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来的时候,他一路上用手机,唯一断掉信号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他知道这是到哪儿了。

    骆之辰抬手看手腕上的表,不到3点。他计算着从失去信号前地图上到镇里的距离,如果靠双脚,就算用跑的也要两三个小时。

    他看林恩筱,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欠缺如何走路,他也不可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一个人下山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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