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恍恍惚惚,一直到眼前看不清楚路,她摸了把脸,才发觉自己泪已经流了满脸。

    “我见过你。”

    上次的那句话和这次成功连在一起,给她这半年的事情彻底画上了个圆。

    她回到附中的时候,篮球赛正在赛点,场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林眠没有过去,她站在看台上,看着球场上奔跑的人。

    寒风料峭的深秋,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衬得皮肤冷白,不知道已经打了多久,额头上的短发被汗浸透,他伸手随意抓了一把。

    他不像盛夏的烈阳,热烈肆意。他更适合寒冬,看人的眼神永远带着冷意,让人不敢靠近,但只要真正被他允许靠近,才能切身体会到他冷漠之下的温柔。

    球场上的身影格外矫健,最后一个漂亮的三份球,引着周围人欢呼。哨声落下,林眠看见很多人冲过去送水。

    “你不去吗?”旁边突然想起一道女声,林眠转头看见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座位很近偶尔说几句。

    林眠摇头。

    “我还以为你和季暖经常在一起,和他们很熟。”

    场上有人单手开了个汽水耍帅,下面又是一阵欢呼,林眠也看过去,那个男生给迟钦递过去,示意他。

    汽水罐子上面还有未消的水汽,林眠皱眉,太凉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见迟钦摇头,在周围扫视着找人。

    “学校女生说他像盛夏正午冒着冰雾的碳酸汽水,上瘾。”女生看着她的表情,“你不喜欢他吗?”

    林眠知道他说的谁,声音很冷静,像是陌生人,“牙齿不好,医生让我少喝碳酸。”

    “可我撞见了你和他牵手,放学的时候。”

    林眠皱眉看她,恰好一道视线看过这边,林眠余光看见是迟钦,似乎等着她送水,“你看错了。”

    她转身离开,一眼都没有再看向球场。

    “怎么了?”季温看着迟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迟钦盯着女生的背影,心猛地下坠,他见过林眠在别人面前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但绝不是那种神情。

    他意识到什么。

    晚自习开始的时候,迟钦跑回小区,看见林眠那边灯是亮的。

    开门之后,看见女生在沙发上面坐着,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他面无波澜。

    “今天去哪里了。”迟钦走过去,嗓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你认识我妈吗?”

    嘭——外面的风突然吹开玻璃,迟钦整个人仿佛失重一样。

    “认识。”他张了张嘴,没有办法为自己辩驳,“对不起...我当时没来得及。”

    林眠转头看他,眼神冷静得仿佛不是和自己有关系,“是你把林锦元和颜京的爸爸扯在一起的?你报仇为什么要毁了我?”

    迟钦攥住她手腕,生怕她消失,“不是的,我本来是想安排一个秘书过去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林锦元走错会进去。”

    “然后呢?”林眠看他,“你就将错就错,她后来的钱是你给的对吧,在你看来只要能拿到颜家的弱点,什么方式什么人都一样。”

    迟钦眼皮沉沉闭上,声音沙哑,“对不起。”

    谁都想不到,后面会像蝴蝶效应一样,迟钦的将错就错让林锦元借此机会攀上高枝,又导致颜京报复在林眠身上,林眠为了报复又碰到了迟钦。

    无法可解的圆。

    林眠挣脱他的手,轻声说,“分开吧。”

    她起身就要让迟钦离开,手腕被重新攥住,迟钦把她禁锢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都还带着外面的冷意,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林眠挣扎不开,他说话时候胸腔跟着震动。

    “我不同意,林眠。”他嗓音已经颤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只要不分开,我可以慢慢求你的原谅,多长时间都可以,我做什么都行。”

    林眠一直控制着的眼睛还是湿了,那样骄傲的人现在和她说着“求”字,他们都面目全非。

    “迟钦,你现在告诉我,我要怎么和一个导致我被霸凌的始纵俑者在一起,哪怕不是你本意。”

    迟钦怔住,这是他不可辩驳的事实。

    “我报仇到最后,发现苦难的源头在我身边。”林眠吸了口气。

    迟钦看着她,从那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他最怕发生的还是都摊在他面前,他还是不死心,“我只给你带来了苦难吗?”

    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经历的,都泯灭在这两个字之下。

    “是,你帮助了我很多,但是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遭遇这些。”林眠也失了力气,如果没有这一切,她现在应该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高中生,在文科班上着课,满心期许着未来。

    “我过不去这坎。”她终于还是哭出来,“我竞赛第一的时候,你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现在我希望我们就此分来。”

    “以后别见了,迟钦,恭喜你大仇得报,我也是。”

    迟钦听见她那句恭喜,心口密密麻麻的痛,抽出纸巾帮她擦泪,“林眠,你再想想。”

    门被关上,迟钦被推出楼道,他在门口蹲了好久,外面狂风暴作,从楼道窗户扇进雨水,门始终没有再开。

    等他在睁眼的时候,是在医院。

    “你终于醒了,哥。”季温看见他睁眼,忙着叫医生。

    迟钦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林眠呢?”

    “我也不知道,你发烧昏迷在楼道,医院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林眠也没来学校。”季温看着他苍白脸色,也不敢说太多。

    “我手机呢。”迟钦慌忙起身。

    季温递给他,一边说着,“你们怎么了,你昏迷了三天,吓死我了。”

    迟钦拿到手机,看着屏保上面的日历提示,今天是立冬。

    “你喜欢我吗。”

    她说,“到了冬天告诉你。”

    他打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他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林眠,今天是立冬。”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面的人不会再理他,“是。”

    林眠穿着厚厚的棉服,坐在机场大厅,外面有细小的雪花打在玻璃上面,这是京市的第一场雪。

    迟钦听着她的声音,冷静疏离,他闭了闭眼,还是想留下最后一丝念想,“你喜欢我吗。”

    他预感很久很久他们都不会再见,上天不眷顾的话,这就是最后了。

    “从来没有。”

    女生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电话被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广播催促着登机。

    航迹云划过天空,林眠拔下电话卡,这座她不熟悉但留下过最深刻记忆的城市,和临近那座颠覆了她人生的城市,再也看不见。

    还有那些盛夏时节,我们对视时没有说出口的,缓慢流淌在眼神里的爱意也都一起散了场。

    人生南北多歧路,我们就走到这。

    ——

    上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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