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就是被奏折奴役, 最后活生生累死在案牍上的怜人。”

    “……”胤礽不寒而栗。

    灶王奶奶亲摆宴席, 不用宣传,秦淮各处的阴鬼都闻风涌来了。为了防止影响街坊邻居,青阳还大手笔地请了和尚来护持小窄巷, 引得阴鬼啧啧称奇:

    “真是千古奇谈啊!道观摆流水席,雇和尚坐镇。”

    “嘻嘻,你还不知道呢,这个道士和那个和尚,原本是一家的,爷孙俩一人入佛, 一人入道。”

    “就是, 你看这道观和和尚庙都在一块呢, 拐个弯就到了。”

    青阳淡然面对这些大惊小怪的议论:“天也算是提前庆祝。青恣, 经过这一个月的行行,日我就以给你一个答复了。”

    胤礽顿时一个激灵。

    行行,是刚入道者必经的考验, 又叫做“打尘劳”。行行期间, 入道者打理杂务、琐事, 做苦活,偶尔还需要经历一些考验,从而评定此人心性。时,这个过程也帮助入道者尽快适应道门生活,磨炼品性,培养信念。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是蛮长的,尤其是行行期间还要学会道教基本威仪、掌握基本典籍,仪规、经韵、法器等等都需要掌握。都城隍庙的张双迎道长就和他说过,他观收弟子,行行起步三年,没有过失才正式进门。

    胤礽猝不及防听青阳说这话,还以为青阳对他最近的表现有所不满,汗一就被急来了,赶紧凑上前几步:“我哪里没做好吗?不会这会赶——”

    “……”罗睺用看死人的眼神凝视胤礽,并用弑神枪枪杆,缓缓把这便宜徒孙顶开。

    胤礽:“……我走吧。”

    胤礽不由得抹了把脸,我仿佛不应该存在在这段师生关系里。

    “嗯?你怎会这样想?”青阳奇怪地看了胤礽一眼,“我是想说,最近看你表现不错,面对打扫、地之类的苦活毫无抱怨,态度积极,在我坐诊的时候,遇到有病人呕吐或行动不便,你也会主动帮忙……修道之人正需要这种不矜傲的淡泊态度,所谓‘和光尘’,便是此理。”

    陈圆圆揣着香火飘过来,瞅着胤礽的脑壳嘿嘿:“最开始,我都以为你坚持不住!还记得吗?你头一次看到病人呕吐,还是嫌恶地捂着鼻子跑屋。”

    有这大改变,也体现了胤礽的决心和意志啊,青阳点头道:“所以,我决定过几天,选个良辰吉日,正式收你为徒。”

    胤礽的眼睛缓缓睁大,带着意外和惊喜。

    孝庄和苏麻喇姑默默在旁边看着,眼底有疼惜也有骄傲赞赏。灶王奶奶也在旁边激动地擦泪:“呜呜,太好了,乖娃收徒了!”

    所有鬼都在为胤礽高兴,来蹭流水席的阴鬼也很有眼色地围聚过来表达恭贺,唯有鳌拜捧着一盘葱油大虾,一边慢慢地吸,一边纳闷:怎总觉得哪里不对……老夫是不是忽略了什……

    恰好看见沈万三叼着十来根香火飘然而过,鳌拜一把拽住沈老爷子的后领:“你说!为什道长收徒,我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沈万三怜悯地道,“弟子以继承师父的阴兵阴将的,数十年——甚至极有数年后,小东家飞升,你就是青恣道长的鬼啦

    。”

    “——?!”鳌拜手里的虾都掉了,猛地站起来,狂躁,“娘的,娘的!等会!老夫不意!”

    胤礽缓缓冲着鳌拜绽开一个微笑:“三清在上,敖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在胤礽的想象里,拜师冠巾,应该是一件非常庄严郑重的事。

    身为三清弟子,也许拜入门派需要开法坛,做斋醮,念长长的经文,请方鬼神见证。然而轮到他身上,就是拜三清,拜青阳,就连青阳的师父都没拜成,因为青阳的师父并没有仙逝,弄个牌位或者画像太晦气。

    青阳面对新弟子怨念的眼神,挺真心地说:“你想‘冠巾’啊?你这个发型……冠哪啊?”

    胤礽无比难受:“您早说啊,我就留头发了!”

    难怪呢,难怪那天师父说要正式收徒,陈姑娘老盯他脑壳看。

    带着这点怨念,胤礽特地去找了灶王奶奶,表示想吃那种以生发的药膳。往后的每天早上,他起床洗漱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水井边照照,己的头发有没有长来?好不容易瘦去的双有没有因为狂吃药膳而反弹?

    扒在井边,胤礽长吁短叹:“怎会这样,双是没有,但怎也瘦不回去了……”

    “?”和罗睺相携来打水的青阳闻言看了胤礽一眼,“那就说明,现在这样才是健康的吧。之前瘦,是因为你在宫中总忧心烦神。《内经·阴阳应象大论》中说,‘天有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忧思恐。故喜怒伤气,寒暑伤形’你在宫中总为喜、怒、忧、思、恐所困扰,人都活不安稳,当然日渐消瘦了。”

    灶王奶奶又化作了橘猫的样子,此时甩着尾过来,得意:“也说明奶奶喂得好。”

    罗睺:“嘘,嘘,边上去,别把猫毛沾小道士法衣上。”

    灶王奶奶:“……”

    闲聊天的时间也不久,道观内外都吵闹了起来,阴鬼从祠堂里鱼贯而,观外的香客和病人也难免发零碎的说话声。

    青阳和胤礽作为观里唯二的活人,门面担当,赶紧闭嘴洗漱了,等打理妥当,青阳就去开门,和胤礽一起发看病的号。

    因为康熙大张旗鼓来青福观的事,这几天来往的香客、病人中,都混杂了一些想打探消息的。青阳在门外掸眼一看就挑不对,统统交给胤礽,好在胤礽在朝中磨炼了这多年,应对这些游刃有余。

    鳌拜从祠堂里来,飘到胤礽面前,仅隔几寸,面对面死死瞪着胤礽:“……”

    胤礽:“脖子粗,眼外突,敖是瘿病发作吗?”

    “噗——咳咳。”青阳差点喷笑。

    也太损了,拜拜就是瞪眼睛,说人甲亢还行?

    索尼也颤颤巍巍地飘了来,敦促鳌拜:“唉,哎……挡着老夫门了,拜拜。”

    一大群叼着香的阴兵也涌了来,热情裹挟着他的将领和军师飘向远方。

    青阳忍着笑说:“未来你要是继承拜拜,希望你对他好一点……”

    正在取号的病人顿时惊悚地看了青阳一眼。

    虽然刚刚青恣道长也对着空气说话了,但提到“瘿病”,喊得又是什“敖”,显然是在和病鬼

    说话。青阳道长没头没脑突然提什“继承拜拜”,又说“她”,这拜拜难道是个人吗?不,不,应该是我污者见污。

    好在后面青阳没再和胤礽插科打诨,这一天也就在接香客、看病人中顺利地度过,直到晚上,所有的阴鬼一窝蜂地回观。

    “太……青恣道长习惯吗?”纳兰容若忧郁地靠在廊檐,试图和胤礽产生共鸣,“每天的清晨和傍晚,是观里最嘈杂的时候。”

    还没等胤礽回答,陈圆圆已经一个猛回头——是真的猛回头,猫头鹰一样头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那种:“你说什?!拜拜——”陈圆圆已经开始殷勤呼唤她时分时合的战友了,“容他嫌弃我!说我每天嘴叭叭的,吵——”

    “……”纳兰容若一阵眩晕,方才他好像不是这说的,没有这有针对性。

    鳌拜立马就气势汹汹地来了,俨然一副观霸的模样,然而一看胤礽:“——对啊,我是很吵,想必太子不会习惯的吧!其实没什,当初纳兰容若在观门住了五天不到,就说想搬走了。”

    胤礽眼神温柔如水:“怎会呢,怎会嫌吵。留在这里就继承敖,我怎会走呢?”

    鳌拜:“……”

    另一头,沈万三也正堵着青阳:“小东家!我觉得酒楼这一亩三分地已经不够我施展的了,要你再几个新点子,要我想和从前一样!带鬼走茶马古道。”

    沈万三生前便是鼎鼎有名的浙商,虽因家财万贯被朱元璋所觊觎,将他发配充军云南,他仍旧凭借过往的人脉和己的力,在茶马古道东山再起。

    罗睺正在后院里手把手地教青阳用枪,被沈万三打乱,满脸不爽。但人家沈老爷子就很有分寸,说的是正事,而且站得非常之远,罗睺都没有撒气的理由。

    青阳一愣:“茶马古道?”

    在师父扔给他的书籍里,他看过这方面的内容,依稀记得这是一条沟通了内陆与边疆的商路。这条商路多半用于交易茶叶、马匹,故而被命名为茶马古道。

    沈万三点头:“我特地找九阿哥了解了一,如这茶马古道的治边管辖,没有以前那严,也有不私茶商人走。”

    青阳其实想说,钱够用了,但对上沈万三“我想赚钱!!!”的目光:“……行,行吧。”

    “那小东家还有没有什新点子呢?”沈万三紧跟着问。

    “???”青阳还没开,罗睺就已经抢在前面不耐烦了,“刚刚不还说,要给点子,要走古道。都应允你走古道了,还要什点子?”

    “银子啊!”沈万三饱感情地说,“是怎也赚不够的。有机会多赚,为什不多赚一点呢?”

    青阳黑线,其实酒楼开到现在这个规模,青阳感觉已经足够供养道观了,但既然与沈老爷子签了鬼契,沈老爷子尽心尽力,他然也不敷衍、忽略沈老爷子的心情:“我想想。”

    之前春盛酒楼大搞赛博朋克体验,没有引来麻烦全因鬼迷心窍。客人只以为己套上的是从番邦回来的老板研制的特殊衣物,在光影的变幻会呈现神奇的样子,那些会发亮的管子也是如此,就和西洋传来的万花镜、玻璃一样。

    这次青阳想搞更简单一点的,不需要打遮掩的:

    “那就……密室逃脱吧。”

    刚好阴兵队伍里有不工巧匠,甚至还有生前负责给皇室做陵墓的,也算是人尽其才……

    离开青福观,康熙的怒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去。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康熙有些疲惫地冷静回忆之前在青福观的种种,越是记忆清晰,越是无法安睡。

    他还记得己说要带走保成时,保成脸上的那种抗拒,也回想起老祖宗当时劝他时所说的话——

    “我与福临早算过太子之命,若不是看到日后你如何蹉跎太子,日为何阻拦你带他离去?倘若你还有一点父子之情,留保成吧,放他一条活路。”

    什叫“蹉跎”?什叫“放他一条活路”?康熙想反驳,想说是福临心不正,胡说八道,己家,还要带歪孙子。但记起福临当初在黄河岸边的地藏菩萨慈悲法相,他心里的底气一就空了。

    这一路,康熙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偶尔睡着,便会梦到零星的片段,有时是保成小时候的样子,有时候是太子忤逆顶嘴的样子,但更多的,是太子毅然离去的背影,或是颓然靠在床上,面容苍老憔悴,郁郁寡欢,行将就木的样子。

    康熙一惊醒了。

    是,是因为福临的话吗?突然做起这样的梦。保成年方二十八,又如何会那样鬓发霜白,面容苍老,浑身都透着一股死气?

    这惶恐一直跟着康熙,让他心神不宁,以至于半路生了点小病,暂且安营扎寨。

    “圣上,五阿哥派人送来了西瓜。”太监候在康熙的营帐旁,身后跟着足足个侍卫,一起抬着一个足有半个太监大的西瓜,“说是千里迢迢送来的,此瓜难得一见,五阿哥担心未曾给圣上品鉴到,瓜就不新鲜了,特地遣人送来。”

    大约是因为康熙的炫瓜行为,朝廷内外不知何时兴起了一股“孝子买瓜”的新风气。侍卫抱进来的这瓜,体型之庞大,康熙平生见所未见,见确实是五阿哥胤祺特地费心——或者说,是遣人费心寻来的。

    康熙没什神色地隔着营帐,看了这瓜硕大的剪影一眼,想到的不是五阿哥,却是保成在青福观中,蹲身替他套袜穿鞋的样子:“……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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