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最后,方争神情疲惫地走进了一家药店,将药店里有的几种验孕物品都买了许多回去。

    周敬年跟着方争回到他现在的住处,在一幢老旧民居的某个楼层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里摆满了高低床,空间逼仄,床上面都睡有人,一些墙上并排贴着几张酒吧活动的海报当壁纸,方争此时应该还在打工期间,这里是员工宿舍。

    方争爬上了自己的床,他看起来太累了,然而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睁着眼,眼神空洞。

    他这样躺在那里,周敬年站在床边看着他。

    周敬年像这世间仅存的幽魂,一步不离地跟在方争身后,他看着方争躲在厕所里用晨尿验孕,拿着验孕物品去附近的诊所和药店询问,听那些人一次次向他告知那个已知而绝望的结果;看着方争去跟酒吧管理者请假,被酒吧管理呵斥也只能强撑笑颜,然后设法买到了药流的药物,在夜晚空荡荡的宿舍里看着那些药物使用说明几次犹豫,最后将那些药全部冲进了厕所里。

    期间,方争也曾在公用电话亭里拨出了上辈子他在丽城用过的号码,得到的却始终是冰冷冷的停机回复。

    上辈子,方争没有手机,周敬年离开丽城后,忙着周家的事,为了方便联系合作者,他换回了四九城本地的手机号码,而过后他想起方争,曾叫了温洋他们帮他通知方争,得到的回复是找不到方争。他疲于应付周家,只是让温洋他们继续找方争,直到大学快开学时,还没得到方争的消息,他那时才彻底地着急了起来,重新找回了之前用过的号码,每天装两个手机在身上,然而丽城的那个号码,却从未响起来过。

    到此时,周敬年才明白,方争不是没有联系过他,只是他们错过了。

    之后,梦境开始跳跃变化,他看到方争对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怔怔发呆,跟着他辞去了工作,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租了一间小隔间;看到方争因为怀孕频繁起夜,睡不好一个觉,吃不下饭、呕吐,但当他能好好吃饭时,却因为手里拮据而常常半夜饿得睡不着。

    方争并不想留下肚子里的孩子,独自药流是非常危险的事,是可能丧命的,他并不敢冒这个险,却又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留下孩子,生出来,似乎是他唯一能走的看起来最正确的路。但是怀孕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方争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独自承受着这些,种种妊娠反应让他几乎崩溃,情绪也曾失控,对着显怀的肚子捶打。

    而当他遭遇这些时,周敬年却无能为力,他站在方争身边,一遍一遍出声安抚着方争,然而这只是个梦,哪怕他声嘶力竭地大吼,方争对他的存在也毫无所觉。

    当方争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时,他除了外出采买日常用品,其他时候从来不出门,和其他租户没有丝毫交流,他买了一些怀孕期间和生产相关的书拿回家看,以便打发时间,还有一些药,也准备了些。

    随着孕育生命的时间一天天增加,方争的情绪受到的影响也在慢慢变化,每次他洗澡看着自己的肚子时,脸上漠然与厌恶的神色不见了,他的神情变得平和,甚至是宠溺。独自待在屋里时,方争除了看书,便是与已经有胎动的胎儿做互动,玩着最初的亲子游戏。

    每日待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没有有效打发时间的娱乐,但因为与胎儿有了互动,方争惶然的心慢慢落地,通过这种互动,他们之间日渐亲密,胎儿的存在成为了方争所有情绪的支柱,他心里的所有情感再次有了依托。

    这种情绪的转变对方争来说是好的,然而周敬年的情绪却并没有放松。方争没去医院检查过不知道,周敬年却联系了这辈子方争的情况,再通过方争那异常硕大的肚子清楚地知道,那里面怀着两个小生命。

    就在周敬年带着不安的时候,画面又猛然一转,他从狭窄的出租屋里来到了陌生的街道。

    梦境里,方争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天气还没转凉,而画面跳转后,周敬年发现梦里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装,附近的店面已经在卖年货。

    周敬年心里一惊,算了算时间,方争此时怀孕已经超过七个月了。

    神奇的感应再次传来,周敬年猛地转头,在人行道上发现了方争。而此刻的方争,身上穿着宽大的棉衣,系着围巾,带着帽子,身躯看起来很胖,很笨重。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满了速食食品,与人擦身而过时总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肚子,他低着头往这边走来,然后从周敬年面前匆匆走过。

    还是那个出租屋,一段时间过去,屋子里并没有多少变化,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摆在床上的几套婴儿穿的衣服。

    回到出租屋的方争,从兜里拿出了存折,看着上面越来越少的存款,眉梢是消不去的愁绪。

    怀孕期间,正是要注意饮食的时候,而方争租住的房屋没有给他煮饭的地方,稍微像样一点的东西他也吃不起,大多数时候都只能买最便宜的泡面。长期缺失营养,让他面色蜡黄,看着非常不好,明明身体看起来不瘦的,脸颊却反常地凹陷了进去。

    周敬年心脏抽痛不已,他看着方争应付一般的将一顿方便面吃掉,然后用那种几块钱的烧水器烧了一壶热水洗脸洗脚,双手和双腿都有明显的浮肿,之后方争灌了热水袋,行动非常不便地躺在了床上。

    方争租的房子是那种自建待拆民居,一间屋子里被木板隔成好几个房间,房租虽然很便宜,隔音却很不好。方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方争伸手拿起了枕头旁边的一本童话故事书,翻开后开始小声地念着里面的故事。

    都是些很简单的关于小动物的故事,没多少的趣味性,不过方争却很是自娱自乐,特意压低的声音抑扬顿挫。中间他会轻轻拍拍肚子,询问一下肚子里宝宝的意见,得不到回应时,他就继续念,如果偶尔被宝宝踢一下,他就会变得很高兴。

    周敬年坐在他身边,眼角发红,痛苦地握紧了手。

    时间至深夜,方争因为双腿抽筋醒了过来,他烦扰着皱着眉,笨拙地起身按揉着腿,等到稍微好点了,再躺回去睡,一晚上这样反复了好几次。

    等到天亮后,方争用开水冲了两袋孕妇奶粉喝了,然后就在屋子里慢慢地来回走动,当做锻炼身体。周敬年便陪着他走,明明没有用,他却总忍不住伸手想扶着方争。

    走了没两圈,周敬年看到方争忽然站住不动了,手摸着肚子,脸色巨变。

    周敬年低头一看,一团水渍快速地在方争的裤子上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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