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鸿门宴。

    但楚云声清楚,这风清花香的鸿门宴仍算得上是平静安宁的,真正腥风血雨之地,该在郑府外。郑玉宸若是不蠢,想必已下了封城搜捕的命令。

    可这终究只是徒劳的苟延残喘,谢家天鹰半日前就已将消息传递出去,无人能拦,他和谢家众人很快便会等来援手,所以眼下他们只需要活着,拖延,便足够了。

    想到这里,楚云声忽地思绪一顿,霍然蹙眉。

    不对。

    郑玉宸明知无论做何反抗结局都已注定,为何此时还如此轻松从容?身处江南的名门大派若全力赶来,只需一日便可赶到,若眼下还不边拖延边逃离,那待到天明,他便是想脱身也难了。

    楚云声看向郑玉宸,未从他的神色间发觉丝毫焦躁之意,这绝非作伪。

    李梧和郑家还有后手,还是郑玉宸已安排好了一切,不急离去?

    不过,无论是哪种,至少郑玉宸这个疑似替李梧主持江南诸事的人,是无法安然脱身了。擒贼,必要先擒王。

    楚云声平静地移开目光。

    不多时,花厅外传来远近不一的脚步声,三道倩影被丫鬟领着,先后迈进了花厅里。

    楚云声的目光一一扫过钱、凌那两名木悦心口中的定丹高手,最后望向木悦心。

    木悦心与他对视一眼,给出了一个事成安心的眼神,便口中热情地朝三人唤了三声姐姐,又欢快地叫了声玉宸哥哥,方才袅袅婷婷地坐到席间。

    一道道精致美味的饭菜流水般被下人送进厅内。

    五人围着圆桌而坐,寒暄了几句,木悦心便直接摆出了一副天真困惑的模样,开门见山地问道:“玉宸哥哥,我刚逛完夜市回来要歇息呢,脸上风尘都没洗,就被你这大半夜的叫过来用饭,你怎的忽然想起这一茬儿来了?”

    郑玉宸笑着看了木悦心一眼,叹道:“不瞒几位姑娘,明日家父出殡,我将要了结父辈恩怨,迎战诸多武林名宿。此战生死难料,今晚恐将是见几位姑娘的最后一面,所以便冒昧打扰,请几位姑娘过来一叙。”

    “竟还有如此规矩?”

    木悦心演技浑然天成,杏眼圆睁地惊叫道:“说来,我倒是也从父亲口中听说过这些,只是大多恩怨人死灯灭,少有真的去扰小辈的。我还以为此事少见才对,没想到郑少卿一生行善,却是有这么多至死都不愿放过恩怨的仇敌……”

    楚云声抬了抬眼,果然瞧见郑玉宸听这话听得脸色绿了。

    说是郑老家主一生行善,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但为何却又有人一定要认这江湖规矩,不顾身份来战小辈,令人入土都难安?

    这其中矛盾,可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木悦心这是软刀子捅人。

    到底是城府颇深,郑玉宸的脸色变化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便恍若未闻般温和笑着,带过了话题:“上一辈的事,我这做小辈的可不知晓。今夜请四位姑娘前来,也并非是为了博什么同情,只是想要与美共饮一番罢了。”

    “多谢四位姑娘赏脸了。来,我们满饮此杯。”

    酒液澄净入盏。

    郑玉宸举杯,席间也无人驳他的面子,一时便是觥筹交错,酒香酣然。

    酒过三巡,郑玉宸亲自为钱、凌二女布菜,到得楚云声时,那筷子却忽然一滞,只有状似无意的一道声音轻轻响起:“叶小姐,今日白天去逛金陵城,可有收获?”

    楚云声抬眼看向郑玉宸。

    四目相对,一笑意温柔一冷静平淡。

    “金陵美景美食,便是收获。”楚云声知道郑玉宸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却仍答得随意。

    郑玉宸挑了挑眉,突然甩手将筷子一搁,叹息道:“叶小姐不想说,那便不说吧。在下可不是什么无礼之人,非要问出个一二三四来。”

    “只是今夜之后,郑家在这金陵城中是敌非友之人将会变得太多太多,在下应对起来也是分身乏术呀,所以对于那些分辨不出是友是敌、背靠何人、又有何目的的人,便只好一竿子打死,绝了后患了。”

    那仿佛画在面上的温柔笑容终于渐渐褪去,显露出阴狠冰冷的内里,郑玉宸冷冷扫视着楚云声与木悦心,颇有遗憾道:“可惜了,我总觉着你们二人绝非普通,必有秘密,我好奇得很,但如今却是等不到将它们细细挖出来的时候了。”

    “溶心草,剧毒。”

    郑玉宸笑了声:“以你们方才喝下的量,便是定丹后期也是无力回天了。眼下你们应当已渐渐感觉到了自身四肢麻痹,动弹不得,但距此毒完全发作尚还有半刻钟时间,若是有谁愿意满足我的好奇,与我谈一谈她的秘密,那说不得便会有上一线生机。”

    “叶小姐,你说呢?”

    说话间,钱、凌二女也不再掩饰,悄无声息地起身掠到楚云声与木悦心背后,防备两人有特异之处,未曾中毒的情况。

    郑玉宸饶有兴致地盯着楚云声,他认为他身上的秘密最大,也最有趣,他十分期待楚云声的回答。

    然而,他未能从楚云声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惊恐畏惧,也未能等到楚云声的痛哭求饶,而是听到了一番非常熟悉的话。

    “既然郑家主如此开诚布公了,那我也不好再遮遮掩掩。郑家主,你距毒发还剩一刻有余,若是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坦诚郑家与李梧的秘密,那说不得你还会有一线生机。”

    楚云声平静地看了郑玉宸一眼,旋即抬手端起酒杯,低头喝了一口:“溶心草,无色无味,但称不上奇毒。”

    郑玉宸一愣。

    楚云声背后的钱姑娘目光一凛,真气鼓荡,直接一掌拍出,便要将楚云声天灵拍碎。

    但也就在此时,她的颈后忽然吹过了一阵细细的凉风,她转头去看,却只看见了一片喷飞溅起的血幕。

    “啪!”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郑玉宸霍然转头,看着他眼中柔弱可人的赵姑娘缓缓站起身,动作略有僵硬地朝楚云声伸了伸手:“小丫头心思倒多,不提前给我解药,便是等着我在此时出手救你?”

    “你们!”

    郑玉宸惊骇欲绝,猛地起身欲逃,大声呼救,但刚刚提起轻功掠出两步,却忽觉双眼刺痛无比,抬手一摸,满是鲜血。

    花厅外刹那涌入无数脚步声。

    郑玉宸惊惧瞪向楚云声:“你何时下的毒!”

    楚云声从早备在身上的瓷瓶中取出一枚药丸,递给木悦心,同时双刀滑入手中,起身好心解释道:“药包如香包,所闻皆是毒。不想死,便封锁剑炉,放谢家人出城。”

    郑玉宸满脸鲜血,狰狞无比,怒道:“毒妇休想!祝叔叔、大长老,请二位出手,给我杀了他们,夺得解药!”

    话音落,两道定丹巅峰的气势在花厅外陡然爆发,院中风声一静,夜亮惊雷。

    境界差距太大,被这真气一冲,楚云声胸口一闷,嗓中已有腥甜。

    郑玉宸身边竟还有如此强大的高手!

    第206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20 楚云……

    照耀整片天宇的雷击电光,于刹那间映出无风而起的满院飞沙走石,楼阁撼动,草木枯萎,细凉的雨悄然降落。

    风云骤改,令人窒息的威压无情席卷,仿若天变!

    这便是定丹巅峰毫无保留的出手!

    院子里无数郑家人纷纷退开躲避,郑玉宸也被两名护卫搀扶着,避出了此间,不敢停留。

    方才郑玉宸身边的钱凌二名定丹高手被那般轻而易举地击杀,自然也说明了那名叫作赵灵蕊的女子的不凡,恐怕也是定丹巅峰的高手。

    面对此等敌人,郑家大长老与祝逢不敢掉以轻心,自当全力以赴,毕竟他们并非是如寻常定丹巅峰一般是一步一个脚印潜修突破而来,而是得了李梧与郑玉宸的培养,硬生生以丹药堆叠上来的,比不得大部分同境武者。

    不过他二人联手,对付一个普普通通的定丹巅峰,应当也还不成问题。

    “这般大的威风,我当是什么,原来只是两个嗑药嗑上来的废物。”

    木悦心催发解药,清除了余毒,漫不经心地朝厅外瞥去一眼,视整个电闪雷鸣、沙尘震动的郑家于无物,只蔑然一笑,嗤道:“李梧果真还是那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明明李家早已炼出了毫无毒性的偷天丹,却还给手底下的人用着那老一套,打上一架,吐出半盆子精血,全是拿命换来的境界实力,啧啧。”

    “便是如此,还是有傻子上赶着为他卖命呢。”

    闻言,手持一柄青铜长剑的祝逢面色微微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露一分迟疑。

    “小人妄言,休想动摇我等心志!”

    郑家大长老却双眸一眯,厉喝一声,手掌翻覆,合握成拳,竟似将两团雷电攥入了手中,威势如山崩,眨眼砸来。

    花厅门廊梁柱顷刻折断崩塌,如遭雷击。

    桌椅掀倒,满屋瓷瓶玉器砰砰炸碎。

    楚云声紧握双刀,直视着这裹挟着无穷电闪雷鸣的一拳,几乎如面对一道近在咫尺劈落的雷火。

    恍惚间,他仿佛置身无边荒野,仰头望去,苍穹浩荡,人身渺小,风云凝聚,天罚降世。

    人与天,如何抗衡!

    油然而生的绝望卑小只需瞬间,便能将心神击溃,意志湮灭。

    这就是定丹巅峰,这就是他与定丹巅峰的差距!

    即使这一拳针对的并非是他,即使出手之人只是以药物堆积上来的虚浮实力。

    冷汗刹那湿透衣衫。

    楚云声脸色苍白如高山冰雪,沉黑的双眼映着灿烈炸开的刺目光亮,如石头般死死箍在刀柄上的手指却艰难而又缓慢地按在了刀鞘边缘。

    锵地一声微震,他的刀出鞘了。

    便是天灾当前,便是神罚临身,便是无力抵抗,便是绝境难逃,他的刀也仍是要出鞘的。

    静止的风中,游荡起了一丝细微的气流。

    “咦?”

    郑家大长老立时侧目,望向场中现存的这唯一一只不肯退去的蝼蚁:“好一个小贼子,敢借老夫的势突破含神后期!”

    一拳砸向木悦心,另一手却换拳为掌,状似不经意般扇出一道轻飘飘的风。

    轻风近前,却好似飓风,有万钧之势,重重击向楚云声。

    楚云声凝神感悟着体内气息的攀升变化,借由境界突破这一瞬间对周遭气势封锁的打破,身形变幻躲闪,双手抽刀拦于身前。

    刀光刚现,飓风便至,狠狠撞在楚云声身上。

    尽管已运出真气抵挡,但这轻飘飘的掌风仍好似轰然砸来的海啸般,令人难以抵抗。

    楚云声直接被砸出了数丈远,身体砰的一声撞破了一面博古架,脊骨碰上墙壁。

    骨骼碎裂,剧痛自双臂与后背传来,感知中的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俱都渗出血来。

    楚云声反手一刀钉住墙面,勉强半跪稳住身形,微一睁眼,便直接喷出大口的鲜血。

    但饶是如此,他体内突破的气息却仍是有条不紊,循序而升,比之暴风雪中的磐石还要坚实几分。

    “受此重伤,仍气凝不散,倒是有点意思。”

    木悦心觑了楚云声一眼,抬手挽发,缓缓向前踏了一步,淡淡道:“小丫头,你可别怪本座心狠,袖手旁观你受这一掌,权当是你方才算计本座,不提前给本座解药的教训。”

    “今日本座就教你这个道理,这世上,任你心思再巧,城府再深,也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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