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算命之言他也相信。”语气仍是平稳得令人听不出花雁行的心思。

    “据闻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面相师呢!”绿映掩唇轻笑,“虽贪玩又不学无术了些,到底他也是个王爷,当今圣上疼爱的皇弟,要什么三妻四妾没有?偏偏对方说他只有齐人之福的命,大概是因此受了些影响吧。”

    “那才代表不准呀。”花雁行轻哼。

    不学无术?这么说还夸奖他了。

    诗书礼乐易春秋他不懂,礼乐射御书数他不行,或许该说他唯一会的也只有找老婆传宗接代了。

    “王爷可不这么认为。”绿映转移阵地来到她面前的位置坐下,“你知道王爷的名字为何吗?”

    “不清楚。”别人称他一声十一王爷,她也就跟着唤了。

    “齐壬符。”

    “齐人福?”花雁行的声音终于有些许的困惑。

    “你定是以为齐人之福的齐人福是吧!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壬,虎符的符,齐壬符。”

    “壬符?王爷的名儿可真特别,每个字都是姓氏。”更特别的是起了个“壬符”的名字,合上他的姓正好是齐人之福的“齐人福”。

    “那并非重点。总之,就是这样才让王爷兴起了听信面相师话的兴致。”

    “如此说来,王爷还真是不负长安京百姓送他‘逍遥王爷’的名号。”果真够逍遥,国事不需他干政,生来也不缺吃穿,每日只要饮酒作乐,风花雪月即可,是个名副其实的逍遥王爷。

    绿映见无法激起花雁行太多的表情,知道齐壬符大概不被她看在眼里,于是耸耸肩,“横竖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只能说人各有命。”

    虽然镜花楼待姑娘们不差,但风月场所的女人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说难听一点就是她们命贱。

    “绿映小姐,十一王爷已在花厅候着了。”负责前来通报的丫鬟道。

    “知道了,先去侍候着吧。”不消想也知道齐壬符是来找花雁行的。

    眼不兴波,花雁行继续插着未完成的花。

    “这是要送上月季那儿的?”月季是住在东厢房的另一名色妓。

    “嗯。”

    “那么我先到花厅去了,完成后快点过来。”没有打断她的意思,绿映先行起身离开。

    直到绿映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花雁行才抬头望了一眼。

    其实花儿早就插好了,但一想到要去见齐壬符便令她感觉一阵无力。

    她并不讨厌他,只是觉得有些难应付。

    “常春,把这花送到月季姑娘那儿去。”花雁行嘱咐贴身丫鬟,并开始着手清理收拾桌面。

    终究他是客人,被指名的她不管再怎么拖延总得赴约。

    时值雨季。

    长安京的上空总是飘着绵绵的细雨,不大也不小,扰人心烦。

    不过对花雁行来说,这点小雨能予花儿多些滋润,每当雨季来临时反倒令她怡然自得。

    穿过重重回廊刚踏进花厅,就见一道赭红色的身影坐在圆形的石椅上,素来挂着暖意笑容的脸,由侧面看来竟有些严肃,他垂首敛眸握着笔的手不知在抄写着什么。

    “王爷万福。”花雁行福了身。

    没有注意到花雁行软软的脚步声,齐壬符闻声抬头,见是她,一阵手忙脚乱收拾摊在桌面上的书册,却换得更加散乱的下场。

    “哈哈,你来啦。”他干笑了几声,伸手招来随侍的老总管将东西全推到他怀里。

    “若王爷不方便,雁行可以先回避。”

    “没事、没事。”齐壬符挥挥手要老总管离开,继而殷勤地招待她坐下。

    款款落座,花雁行先替他换上新茶,“王爷今日来找雁行所为何事?”

    照常理上来说有客人便是好事,偏偏花雁行这种冷调,不太爱搭理人的个性,反成为她的个人特色。

    齐壬符执起她换好的热茶,笑眯眯地说:“来找你聊天。”

    聊天?她最讨厌聊天。

    “雁行怕是不能让王爷尽兴了,不如我找绣菊来陪您?”花雁行三两下便想打发他。

    齐壬符难得勒眉,思索片刻——

    “虽然花雁你这声王爷喊得很好听,但何时可以只唤我名字?”他压根没听进她的话。

    在我面前用不着敬语,以“我”相称便行……

    花雁行想起齐壬符曾对她说过的话。

    “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逾越。”话虽这么说,但一开始她确实是用“奴家”来自称,后来因为他的坚持才改口。

    “我不在意呀!”

    “看得出来。”但她在意。

    没有特殊的交情,她实在无法以名讳相称,尤其是自己不想染上特殊交情的人。

    闻言,齐壬符很高兴,“哈9是花雁了解我。”

    不是她了解,是他很好看透。

    “王爷过奖了,这是雁行的荣幸。”

    “这就是……就是那个什么来着,知己……”一逮到机会,齐壬符忙想表现自己的文学造诣有所进步。

    “知己——”

    “等等!让我自己想。”他扬手制止她开口。

    微挑眉,花雁行把话咽回腹里,继续冲泡着花茶。

    “知己……知己……”齐壬符拍拍额际,蓦地大喊:“我想起来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吧!”

    “是没错。”拿起品茗杯嗅着茶香,她颔首。

    “我就知道!”得到她的应和,他的神情好不得意。

    放下品茗杯,她慢条斯理地续道:“但用错地方了。这里应该用知我者某人也。”

    霎时,齐壬符的表情像由天堂跌入地狱。

    “不过王爷能说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实属进步,下次引经据典时,不妨再仔细想想句子的意思,定可减少出错的机会。”花雁行没忘记客人来到镜花楼是想寻乐子,找开心,于是补上这么一番话,算是作为鼓励。

    毕竟,他会突然认真请夫子教授学识也是因她而起。

    “嗯。”她的话听在齐壬符的耳中变成了赞赏,他开心地笑了。

    花雁行垂首。

    她尚未习惯他那种毫无防备,仿佛全然相信人性的眼神,令她觉得倘若对他说了谎,罪恶感会紧揪着她不放。

    “花雁有想要的礼物吗?”

    “雁行并无收受他人馈赠的习惯。”花雁行委婉拒绝。

    即使宾客赠予喜爱的色妓礼品的风气早已行之有年,但她仍谨守自己的原则,从不接受。

    “就当……”搔着头,齐壬符有些困窘词穷。

    从不曾送礼还得找借口,委实令他一个头两个大。

    “当……中秋贺礼?”话出口,齐壬符也觉牵强。

    “眼下端午还没过。”中秋?不嫌太早了?

    “对、对,就当端午贺礼好了!”一击掌,齐壬符又挂回满脸亮眼的微笑。

    花雁行差点失笑出声。

    看来不答应他是不行了。

    为了图耳根清净,淡如湖水平静无痕的眼波一转,她有了个主意。

    “倘若王爷非送不可,就送雁行一株镜花楼里看不到的花朵吧。”

    镜花楼又号称“百花楼”,任何珍贵稀有的花种不缺,想要找到,怕是难了。

    正好,这样他便会知难而退,也不会给她造成麻烦。

    “镜花楼里没有的花?是哪种?”他忍不住问。

    “这雁行也不清楚了。”她撒了个醒,亲手栽种每一朵花的她怎么可能不晓得。

    齐壬符掐着下颌,喃喃自语:“要镜花楼里没有的花……”

    “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花雁行想乘机打消他的念头。

    “我知道了!”齐壬符猛地站起身打断她的话,“今日我先走了,等我找着了你要的礼物会再来的。”

    眼见他要走了,花雁行一方面松了口气,同时又感觉一股怅然若失。

    “雁行送王爷到门口……”不知怎么着,她跟着起身。

    “甭送、甭送,你早点歇着吧。”齐壬符要她坐下,笑吟吟地道别。

    “……王爷慢走。”目送他的背影,花雁行呢喃着。

    送走了他,她今夜也无事了。

    因为他向来是买下她一整夜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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